太粗魯了, 太粗魯了!
林雪涅簡直不敢相信, 這個姓氏後面還有着“親王”這麼大一個封號的貴族少年居然會給她寫下如此粗鄙的話!
她一把搶下那張紙還有自己的筆,不給對方再寫下什麼攻擊自己的話的機會。小親王似乎還不打算罷休, 於是林雪涅只好一聲不吭地往前挪了一步, 走到“健談又很有魅力”的克勞斯身旁站定給避一避。
小親王哪裡還敢再就這個問題和林雪涅繼續無聲地爭論下去。很快他就表現出正在認真聽着絃樂樂曲的正經樣子, 並不動聲色地再一次都走到了林雪涅的旁邊。那模樣簡直就像是得到了自己戰友臨終託付的, 盡忠職守的騎士!
或者,用更粗鄙的話來描述一下,林雪涅會說現在的路德維希簡直就像是一個對爹很崇敬的兒子在替他父親看着不檢點的小後媽!
這讓林雪涅又看了他一眼,心裡不禁感慨,爲什麼長得這麼可愛的少年人會是這樣的!你要是覺得姐姐看起來年輕, 不像是二十四歲的樣子,你可以直說你可以誇我你可以使勁誇我啊!但你看看你寫的那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太不可愛了,真是太不可愛了!
克勞斯雖然不知道兩人之間經歷了怎樣的互動, 卻依舊還是覺得林雪涅與路德維希現在的表現實在是有趣極了。恰好宴會廳中的年輕男女們都因爲弗里德里希二世的歡快樂章而面露微笑,這位宴會的舉辦者也笑了起來。
相比較起更爲學院派的莫扎特的絃樂四重奏,艾伯赫特與另外三名貴族男孩所演奏的, 經過改編的,普魯士皇帝弗里德里希二世的曲子則顯然是他們更爲拿手的曲子, 演奏起來不僅更爲得心應手,還能夠更留有餘地。
在演奏到了最後的那一小段高.潮的時候, 四人甚至還會在相互望過去的時候笑起來。
而當他們的演奏結束,四人也都向觀看了他們這一場演奏的舞會來賓致意的時候,隨之而來的就是彷彿巨大浪潮一般的掌聲!作爲早就已經在先前的欣賞中被艾伯赫特的高超演奏技巧所折服了的音樂少女, 林雪涅當然會比其他人更爲用力地鼓掌!
不僅如此,她還看了身旁的小親王一眼,在眼神交流中表示對方的“照顧”已經可以到此爲止了,並且她也要去找自己的男伴了。而後,她就提起裙襬,快步走向艾伯赫特。
此時艾伯赫特剛剛把他的大提琴放進侍者遞來的琴箱裡。他剛要起身把箱子再度交給那名侍者,而後就聽到了林雪涅的聲音——“我真沒想到,你居然拉得這麼好。”
聽到了這個聲音的艾伯赫特轉過身來,並後知後覺地林雪涅笑着說道:“謝謝。”
當他把裝着那把一旦離了他的手就可能再沒有那種耀眼色澤的大提琴的箱子交到了身邊那名侍者的手裡之後,他很快就向林雪涅又走近了一步,而後者也在那個時候開口說道:
“所以……你們自己改編了弗里德里希二世的曲子?這首曲子裡原本應該有一支長笛的,但你們讓第一小提琴手代替了它,而且還改得不錯。”
可想而知,當艾伯赫特聽到林雪涅所說的這句話時,他會有多麼的驚訝,或者可以說……那是驚喜。
“您……”
雖然艾伯赫特已經在重逢之後第一次叫出眼前人名字的時候就已經用“雪涅”取代了“雪涅姐姐”以及“雪涅小姐”。可在面對林雪涅的時候,這位貴族出身的男孩還是沒能改掉用“您”來稱呼對方。
但這也讓林雪涅更好地將眼前已經長大了的,似乎只是存在於她臆想中的艾伯赫特與那個來自慕尼黑大學的艾伯赫特區分開來。
看着這個彷彿世間最純淨色彩的男孩,林雪涅說道:“作爲長笛演奏者,我和朋友一起演奏過這首曲子。但是,我更喜歡你的大提琴,這是毫無疑問的。”
說着,林雪涅垂下眼睫,醞釀了好一會兒才帶着一些小忐忑向對方問道:“雖然我的長笛吹得一定沒有你的大提琴拉得好。但是下次見面的時候,如果我帶上我的長笛,你會願意爲我協奏嗎?”
衆所周知,有着“大作曲家”這一身份的普魯士皇帝弗里德里希二世最鍾愛的樂器其實是長笛。因而,在他所作的那上百首曲子裡,有大半都是和長笛有關的,或者乾脆就是長笛協奏曲。
因此,認爲自己一定技不如人的林雪涅纔會向對方詢問“你會願意爲我協奏嗎?”
那麼,艾伯赫特是怎麼回答的?他只是望向林雪涅的眼睛,說:“如果您願意給我這樣的榮幸。”
這樣的答案讓林雪涅除了對着眼前的這個人傻笑之外根本想不起來任何事。當她就這樣看着眼前的這個臉上還有着青澀稚氣,可眼睛裡卻沒有一絲一毫迷茫的男孩,並沉浸在一種的巨大喜悅中的時候,這場舞會已經在開場的絃樂四重奏後正式開始。
輕柔的樂曲從留聲機裡傳出,而那些年輕的貴族男女也挽着各自的舞伴,開始了今天晚上的第一支舞。
這似乎幫了綠眼睛的貴族男孩一個大忙,因爲在此時,他其實有些不知道應該主動和眼前的這個曾在他年幼的時候見過的女孩說些什麼。於是他看了看周圍的人,而後再轉回頭來看向林雪涅道:
“也許……我們應該一起跳一支舞?”
這並不是一個過分的要求,又或者說……這其實是一個理所當然的邀請。但是這樣的邀請卻是難到了林雪涅。因爲她根本就不會跳舞。並且不論是在柏林音樂學院,還是在布拉格大學,她都沒有遇到過這種老派的舞會。
這可讓林雪涅犯了難,因爲她是真的真的不想拒絕眼前的這個男孩。但她又不想連累她的小艾伯赫特和她一起在這樣的舞會上出醜。林雪涅的內心掙扎激烈極了,可她的理智卻還要催促她快點給眼前的貴族男孩一個回答!
在多種情緒與想法的較力之下,林雪涅到底還是豁出去了,擡起頭看向依舊在那裡用帶着笑意的目光看着她的艾伯赫特,說道:“我覺得……我們是應該一起跳一支舞,並且我也很想和你一起跳一支舞。可我……我真的不會。”
這樣的一個答案讓整等着自己的女伴給出一個回答的貴族男孩眼睛裡閃過驚訝。
明白這個年代的年輕女孩居然還不會跳舞可能真的是一件非常非常奇怪且不符合常理的事,林雪涅自己也覺得很窘迫,因而她又可憐巴巴地加上了一句:“是真的……”
“如果您願意的話……”
“我願意的!”
林雪涅的回答讓貴族男孩想了一會兒,而後他就試着向對方說出他的一個提議,可他話還沒有說完,林雪涅就已經搶先說出了“我願意的!”。這句話一出,兩人都愣了愣,隨後一個微笑,一個則愈發的窘迫了。
於是微笑的那個向窘迫的那一個伸出手,而另一個則稍加猶豫了那麼幾秒,而後才終於把自己的手交給對方,任那個已經長大了的小男孩把她帶離宴會廳正中間的這個位置。
“如果您願意的話,我們可以去到沒有那麼多人的地方,然後趁着現在的樂曲還很輕柔,試試最簡單的舞步。”
如果說,宴會廳最中間的那些位置,是給舞技高超的人用來展現自己的舞技以及相互間暗自比拼的,那麼邊上的那些角落裡的位置,就是給對自己的舞技並不那麼自信的人找到自在的。
貴族男孩的這一提議當然會讓林雪涅感到十分滿意,可正站在先前的位置和克勞斯說着什麼的小親王卻不會滿意了。
克勞斯:“所以你到底想要和我說什麼,路德維希?在這種時候讓自己的女伴等待可不是一件值得推崇的事。”
路德維希:“艾伯赫特帶來的那位小姐說,她八年前十六歲!”
克勞斯:“你想告訴我那位小姐要比艾伯赫特年長六歲?我認爲這並不會是一個有什麼大不了的問題。”
路德維希:“不不,問題不出在這裡。”
克勞斯:“問題出在你這樣的貴族居然會去當面詢問一位女士的年齡?親王閣下,作爲朋友,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你今晚看起來很不對勁。”
路德維希:“問題也不是出在這裡!!”
小親王纔要繼續發作,就看到他們的朋友艾伯赫特已經和他那位年齡成迷且肯定藏着什麼不可告人秘密的女伴雙雙不見了!這讓他感覺很不好,很不好以及非常不好!
路德維希:“你看到艾伯赫特去哪兒了嗎?”
克勞斯:“帶着自己的女孩尋歡作樂去了?好吧好吧,路德維希,我現在是真的沒有時間來和你閒談了,我該去享受我的舞會了。”
路德維希:“聽着克勞斯,現在真的不是去跳舞的好時機。她就是八年前把艾伯赫特從河裡救上來的那位小姐!你以爲哪位小姐能在十六歲的時候就有勇氣和體力在現在這樣的天裡從查理大橋上跳下去,去救一個素不相識的人?”
小親王還想繼續說,可克勞斯的那位女伴已經走到了他的面前,保持着溫婉美麗的笑容看向他,卻是手上很用力地一把拽走了自己的舞伴。
要知道這可是舞會正式開始後的第一支舞!只有最不解風情的小男孩纔會讓一位女士枯等在那裡直到樂曲結束!
就這麼硬生生地被一位“尊貴的小姐”把人從自己面前給拽走了的,不解風情的,年紀尚小的小親王就這麼一臉懵地看向不斷揮手向他說抱歉,卻任由自己的女伴把自己拽走的克勞斯。半響過後,他終於明白過來自己究竟遭遇了什麼!十五歲的小親王很是生氣地哼了一聲,而後走向一位獨自一人站在那裡的年輕女士,像是一名老派紳士那樣地邀請對方跳舞。
小親王:“請原諒,美麗的小姐。我能有這個榮幸來邀請您一起跳一支舞嗎?”
年輕女士:“很抱歉,但是我真的不太習慣和你這麼大的小男孩一起跳舞。”
小親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