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和我說過, 殺死元首非但改善不了眼前的局勢, 反而還會加快帝國的崩潰嗎?’
‘是的,但如果一味地任其發展下去, 帝國最後也會毀滅呢?’
當林雪涅應空軍部的邀請去到他們的廣播站時, 被人帶去休息室的她會想起那晚艾伯赫特對她說出的話語。
她當然還記得她的戀人對於那位帝國元首的維護之心。
並且在綠眼睛的貴族看來, 阿道夫·希特勒是一個對於他和德意志帝國來說都有着恩情的人。
她甚至還能記得, 就在不久之前,艾伯赫特還十分肯定地對她說過,殺死希特勒對於改善眼前的局勢來說,根本毫無用處。
也正是因爲這樣,當林雪涅聽到艾伯赫特親口對她說出那樣的話語時, 她纔會完全不敢置信。
但還未從她那裡得知未來究竟會如何的那個貴族青年,此時卻似乎已經預料到了納粹帝國的最終結局。
他說:‘如果阿道夫·希特勒領導下的這個帝國最終只會走向毀滅,那我就應該在還能夠選擇的時候主動丟棄一些東西, 然後堅守住一些東西。有一句話是每個做過參謀工作的軍官都知道的——寸土必爭的人,最終必將什麼也得不到。’
等待中的林雪涅打開了收音機,她收聽起現在正在播放的廣播節目, 以此來打發等待的時間。
而與此同時,她也會想起自己在聽到那些之後便問對方, 問他到底想做什麼。
而後,和她肌膚相貼着, 並親密到了毫無間隙的男人便用他那雙彷彿能攝人心魂的綠色眼睛看向了她,並說道:‘我現在還什麼計劃都沒有。但我就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把這些都告訴你。雪涅,哪怕只是一個想法, 甚至一個念頭,我都想告訴你。’
‘哪怕只是一個想法,甚至是一個念頭,我都想告訴你。’
當艾伯赫特所說的這句話,以及他說出這句話時的樣子也都彷彿海水退潮後留下的大理石雕塑那樣,如此深刻而清晰地出現在林雪涅的眼前,她的思緒也就被潮水般的掌聲所打斷了。
那正是從收音機裡傳來的聲音。
今天是納粹政權上臺的十週年紀念日,身爲宣傳部部長和柏林大區長官的戈培爾此時正在柏林體育宮爲聚集在那裡的民衆親自進行演講。
而收音機裡所傳出的掌聲也就是爲他而鼓起的。
那個充滿了侵略性的高亢聲音現在就從收音機裡傳出。即便是在距離柏林體育宮那麼遠的空軍部,曾在現場看過戈培爾演講的林雪涅也能夠通過他的聲音想象到對那個小個子男人此刻的樣子。
‘這是一場陰謀!這是一場針對世界上最優秀的雅利安人種的陰謀!他們企圖用無條件投降原則這樣的詞來嚇倒我們。但他們的陰謀必將被毀滅!而爲了儘快結束這場戰爭,我們必須得一起加入這場戰爭……’
那些令人眉頭緊鎖的話語就好像鋼珠滾落一般源源不斷地落下。
而當戈培爾通過這次講話向德國的民衆們提出“總體戰”這個概念的時候,敲門聲也就此響了起來。
‘只有我們每個人都成爲巨大機器上的一個零件,並在同時向着一個目標努力……’
聽到了敲門聲的林雪涅很快便把收音機的聲音調到了最小,並對門口的人說道“請進。”
而後那人就打開了這間休息室的門。
那是一位看起來很有親和力的金髮青年,穿着空軍制服。
“下午好,雪涅小姐。我們的夜戰王牌飛行員倫特少校已經到了。現在距離我們公佈的播音時間還有半個小時,也許您會想在那之前先和倫特少校聊一聊?”
“當然,能麻煩您帶我過去見他嗎?”
說着,林雪涅便帶着她預先準備的播音稿,跟着那位帶路的空軍人員離開了這間休息室。
在那一路上,她還和對方說道:“我上次在空軍基地見到他的時候,他還是一位空軍上尉。但那裡的地勤全都很敬重他。”
這顯然是那位負責帶路的空軍軍官會喜歡的話題。
他很快說道:“倫特少校是擁有橡葉騎士勳章的夜戰部隊頭號王牌飛行員。也是繼莫爾德斯上校之後最受空軍部認可的飛行員。”
當對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林雪涅便不禁笑了起來。
那或許是因爲,這讓她想起路德維希曾和她提起過的那些話。
那時候的親王殿下告訴她,自己的貴族血統在空軍部隊中其實是一個阻礙他前進的東西。
這是因爲,相比較於有着世襲爵位的貴族,納粹的高層從來都會更喜歡平民出身的那些飛行員。
就好像現在,身爲親王的路德維希已在這一個月的時間裡貢獻了許多的擊墜記錄。
並且他所組建的防空戰鬥機聯隊也利用他所提出的“潛入敵機機流進行追擊”的戰術而製造出了令人驚豔的戰績,可曾和林雪涅有過一面之緣的倫特少校依舊是空軍部最認可的飛行員。
不僅如此,眼前不遠處的那位此時還不滿25歲的空軍少校還同時是現在最受飛行員歡迎的“夜戰王牌”。
但平心而論,這位出身在牧師家庭的青年的確很讓人喜歡。
當倫特看到林雪涅的到來時,他看起來很高興,並還主動和林雪涅握了手。
倫特:“我到了這裡之後纔有人跟我說,負責對我進行採訪的人是您。所以這已經是您的新工作了嗎?”
林雪涅:“我覺得事情的確是這樣。”
倫特:“這麼說您的手裡已經有我的資料了?”
林雪涅:“我大概還能把那些背出來了。這裡的負責人說我上次的播音效果很好。受到那次臨時播音的啓發,他們也試着找過一些女孩來進行空襲發生時的播音工作。但後來……”
倫特:“但他們後來發現聽衆更喜歡您的聲音。”
在林雪涅好笑地看向對方時,這位看起來總是波瀾不驚的夜戰王牌便說道:“我覺得事情應該是這樣的。起碼,我和我的一些戰友都是更喜歡您的聲音和語調。”
這是納粹政權上臺的十週年紀念日。
它本該是一個讓帝國的人民爲之歡慶的日子。
可在1943年的這個冬天,形勢卻是如此艱難。
那讓這座強盛帝國的人民第一次對於未來感到了迷茫。
美英兩國宣佈對於德國的“無條件投降”原則了。
而深陷合圍圈已七十多天的第6集 團軍,它們也終於在燃燒了熊熊烈火後最終只剩一些四處飄零的火星了。
當林雪涅與空軍部最爲認可的夜戰頭號王牌結束了他們的那檔播音節目,帝國元帥戈林那顯得有些浮誇的聲音也就在電臺裡響起了。
這位由希特勒欽定的繼承人模仿起了荷馬史詩裡讚頌斯巴達勇士們的詩句,並說道:
“千年之後,德國人將懷着敬畏的心情這樣談起伏爾加河畔的英雄戰役:你們到德國來的時候,別忘了說一聲,你們已經看到我們長眠在斯大林格勒。爲了德國,爲了榮譽,爲了元首,我們必須這樣做。”
在距離舊時代帝國邊境五百多公里的地方,聽到了那些的綠眼睛貴族很快便把收音機的聲音調到了最輕。
他才聽完了戀人那讓他即便身處元首大本營也能夠不住地把心放柔的聲音。
可戈林的那些話語就立刻把他拽回了冰穴深窟之中。
尤其是在戈林再次提起“爲了榮譽”時,他會想要露出譏諷的表情。
也就是在此時,帝國的軍需部部長施佩爾出現在了艾伯赫特此時所待的等待室裡。
這位希特勒最喜歡的建築師在看到艾伯赫特時向他露出了一個微笑。
施佩爾:“儘管最近真的發生了太多太多的糟糕事了,但是能看到你又平安回到這裡,我還是感到很高興。”
原本,來這裡帶艾伯赫特去到那場以阿道夫希特勒爲中心的圍爐談話的,應該是希特勒的某位聯絡官,或者是陸軍副官。
但出於和艾伯赫特之間的私人友誼,身爲軍需部部長的施佩爾卻是親自來到了這裡。
他和這位同樣也負責着軍械裝備的友人說起了1月22日的那天在這裡發生的事。
那顯然已經成爲了狼穴中的一個禁忌。
“因爲那個誰也沒看清臉的女人,元首現在整天都疑神疑鬼的。而且他的失眠也更嚴重了。他顯然害怕那個‘人’還會再次出現。”
在說起這些的時候,施佩爾顯得十分忌憚。
並且,他還特意提醒艾伯赫特千萬要注意。
而艾伯赫特則在反應稍慢了一拍之後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隨着元首所在的那間屋子越來越近,曾向那個男人宣誓效忠過的綠眼睛貴族也便能夠越來越清晰地聽到屬於阿道夫希特勒的那近乎歇斯底里的聲音。
而他那歇斯底里的聲音越大,也就越能夠讓艾伯赫特清晰地感受到——這位幾乎以一己之力建造起了整座帝國的男人,他已變得越來越孱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