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中了。”路德維希漫不經心地說出了答案:“但那沒什麼用。這種紅鶴式客機很結實。我沒能打到它的駕駛室, 也沒打中它的發動機。你看, 我的座機都被打了三十多個彈孔了,不也好好地飛回來了嗎?”
路德維希似乎並沒有什麼劫後餘生的驚慌感, 並且由於察覺到了好友的低落情緒, 曾經被他的友人們叫了好多年“小親王”的路德維希還和他的朋友開起了玩笑。
可即便如此, 曼弗雷德也沒有又露出了笑容。因此路德維希不禁問道:“你還好嗎?”
向來就十分樂觀的曼弗雷德並沒有回答路德維希的這個問題, 並反而向對方問道:“你覺得那家客機裡坐的都是什麼人?”
路德維希:“不知道,大概是盟國的一些政要,很重要的就對了。”
曼弗雷德:“我覺得,那一飛機的人肯定沒你重要。因爲你可是德意志的親王殿下。”
曼弗雷德的這句話讓路德維希愣了愣,而後失笑着拍了拍好友的肩膀道:“還會開玩笑就好, 證明你已經緩過來了。”
雖然路德維希在剛剛的那次行動中曾兩度以此前從未有過的嚴厲語調,通過無線電對他的這位好友發出命令,並說道——“這是你能夠做到的”。
但當他們又回到了陸地上, 也回到了他們所駐紮的營地,路德維希就又從嚴厲的指揮官變回了那個無論好友捅出多大的簍子都會替他兜着的摯友了。
可僅僅是那七分鐘內的經歷,就已經給曼弗雷德帶去了極大的震撼。
他曾因未能和自己的好友一起入選禿鷲軍團, 並前去參加西班牙內戰而出現了極大的落差感。雖然他從未覺得自己的這位好友不如自己,但的確兩人在射擊上的成績不相上下, 在特技飛行方面曼弗雷德那很具想象力的飛行方式甚至還更高一籌。這是一個客觀存在的事實。
也正是因爲這樣,他纔會更不服氣。
但是在先前的飛行中, 路德維希才只是與那個由12架噴火式戰鬥機機羣所組成的飛行編隊打了個照面,就已經讓曼弗雷德意識到自己已經比路德維希差了多少。
他顯然……還不是一個合格的戰鬥機飛行員。
或許他還應該坦率地承認,他也還沒有足夠去直面生死考驗的勇氣。
“剛剛的那次飛行任務, 我做得很不好。”
自負如曼弗雷德,也在好友的安慰下說出了這般自責的話語。而一開了口,接下去的就會容易得多了。
曼弗雷德繼續說道:“我……我回來之後一直都在想你讓我和你一起衝進那個‘防禦環陣’的時候那幾架噴火戰鬥機各自的位置。然後我發現你是對的,那樣的縫隙是我能夠進得去的,我也應該能做到的。可是我……可是我去沒能做到。其實我是害怕了,我怕我的座機會和他們的撞在一起。”
“其實我也有指揮失誤的地方。”在曼弗雷德這樣陳懇地做出了檢討之後,路德維希也笑了,說道:“我不應該那麼冒進的,雖然那樣的機會很難得。我忘了你們雖然都已經是飛行老手了,卻還是戰場上的新人。顯然你們的飛行技術給了我一個錯覺。但其實……大部分人在第一次遇到敵機時能保持鎮定就已經很不錯了,更不用說你第一次執行這樣的任務就擊落了一架噴火戰鬥機。你已經是個可以讓很多人都感到震驚的天才了。”
“真的?”問出了這句話的曼弗雷德看起來高興極了,卻仍還帶着一絲猶豫。
於是路德維希很肯定很肯定地告訴他:“真的。我保證。”
被好友成功開解了的曼弗雷德原本已經很高興了,卻是因爲想起此時下落不明的兩位和他們一起出動的戰友而又情緒低落起來。
曼弗雷德:“你說……他們會怎麼樣?”
路德維希:“他們都已經順利跳傘了。但那塊地區現在還在法國人的控制下。所以……如果運氣好的話,等到這場仗打完了,我們就能把他們從法國人的戰俘營裡接回來了。”
曼弗雷德:“但願,但願他們都還好好的……”
“但願。”路德維希也把這句話重複了一遍,並又喝了一口明明加了糖卻讓他嘗不到甜味的紅茶。
就在路德維希把先前的整一個戰鬥過程以及他所下達的每一個命令都在腦袋裡重新過一遍的時候,他們的駐地裡來了客人。那是一名轟炸機編隊的飛行員。他們眉頭緊鎖着找到了駐地裡的一名士官,並向對方詢問起了什麼。
那讓路德維希不禁站起身來,並走向來到了這裡的兩名其它機種編隊的訪客。
“我是第九中隊的中隊長,路德維希·施泰因上尉,請問有什麼能爲您效勞的嗎?”
“stg-77聯隊的巴爾克少校,請問你們這裡是……jg-51聯隊嗎?”
當路德維希聽到對方所問出的這句話,他才意識到這位轟炸機聯隊的少校甚至都不知道駐紮在這裡的是戰鬥機編隊的第幾聯隊。因此他在稍作遲疑後回答道:“不,我們是jg-26聯隊。”
對此,這位空軍少校在思索了片刻後說道:“也好,你們應該已經是距離敦刻爾克最近的戰鬥機聯隊了,我想要見你們的聯隊長。”
當巴爾克少校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曼弗雷德正好也走了過來,並流露出了疑惑。這名轟炸機聯隊的少校特意來到他們的駐地,似乎有要事相商,卻是連他們到底是哪個聯隊的都弄不清楚。
但路德維希卻並沒有因此而有任何的怠慢,他首先向對方解釋,他們jg-26聯隊的三個大隊都分駐在不同的機場附近,並且聯隊長正好不在他們的這個駐地,接着他又詢問對方是否願意讓他通過無線電和聯隊長所部取得聯繫。
可巴爾克少校卻是謹慎地選擇了婉拒,並詢問路德維希聯隊長所在的機場距離這裡遠不遠,是否願意派人帶他去見他們的聯隊長。
當路德維希聽到這裡的時候,他就已經意識到這可能是一件多麼重要又是多麼緊急的事了。沒有多做詢問,他就告訴對方,他願意親自駕駛戰鬥機爲他引路去到聯隊長所在的駐地。
儘管對方來時所駕駛的轟炸機可以輕易地就多帶一個人,但巴爾克少校還是沒有拒絕路德維希親自帶他過去聯隊長所在駐地的提議。這或許是因爲……現在的情況已經緊急到了不允許他在跑完這一趟之後又把這位戰鬥機編隊的上尉順道送回來了。
由於路德維希的座機機身上彈孔實在太多,現在還在進行修理,他直接開着曼弗雷德的座機就出發了。
雖然說jg-26戰鬥機聯隊的三個大隊全都分駐在不同的機場附近,但他們現在到底還只是基本控制了法國的東北部,三個大隊之間相隔的距離也並不很遠。大約是在起飛後的二十分鐘之後,路德維希就已經引導對方來到了聯隊長所在的這個機場。
在和自己所屬連隊的最高上級簡短地解釋了一下情況之後,路德維希就在外等待了。因爲他所在飛行大隊的大隊長在聽完了他有關上一次飛行任務的經過後,還讓他找個機會向聯隊長說明情況。因此他就乾脆在這裡等了一會兒,打算等那位轟炸機聯隊的少校和聯隊長談完之後就進去再和聯隊長彙報一番。
可沒曾想,他卻是在外才沒等了幾分鐘,臨時指揮部的辦公室門就打開了。並且打開門的人還正好就是他的聯隊長。
“你也進來一起聽聽吧,施泰因上尉。”
聽到這樣的話語,路德維希並未猶豫就在向他的上級點了點頭後走進這間辦公室。而後,來自stg-77轟炸機聯隊的巴爾克少校所帶來的敦刻爾克戰況就展現在了他們的面前。
“我的大隊是在前天接到的命令去敦刻爾克海灘執行任務的。那個時候,盟軍已經組織起了有着相當規模的有序撤離了。而且看起來那已經不是他們撤退的第一天了。根據我在敦刻爾克上空執行任務時所觀察到的情況,他們很可能每天都能夠完成三萬以上兵力的撤退。
“我接到的命令是在海灘上把他們全都擊垮,畢竟我們的地面部隊還在那塊區域的外圍以相當緩慢的速度推進過來。這聽起來似乎不是一個困難的任務,但海灘上的情況並不是那樣的。”
擔心珍貴的裝甲部隊在推進到法國北部的時候就出現太多的損耗;靠近敦刻爾克海灘的那篇區域河流和森林繁多,不利於裝甲部隊的推進;擔心裝甲部隊跑得太快,讓步兵追趕不上來支援他們;認爲“讓法國儘快屈服”纔是他們的第一要務,不應當在形勢一片大好的時候把過多的兵力壓在敦刻爾克。
這些全都是裝甲部隊在最至關重要的那三天內停止向敦刻爾克推進的原因。
但現在的問題,顯然不是出動轟炸機編隊就能夠解決的。
“因爲英國的戰鬥機從海峽那頭飛過來之後,他們的油量就只夠他們在海灘上待二十分鐘了,所以上級認爲在敦刻爾克海灘執行任務的轟炸機連戰鬥機的護航都不需要,說我們‘只需要在英國的戰鬥機過來的時候躲一躲就可以了’。可事實是英國的戰鬥機編隊不僅讓我們的任務無法高效地展開,還讓我們的部隊損失慘重。因爲他們總是出其不意地對我們發起突襲。
“如果說這些都還是我們能夠用意志去克服的問題,那麼最後一個問題就是我們無論如何都不能克服的了。”
說着,巴爾克少校在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才深吸一口氣地說道:“我們的炸彈落在沙灘上根本就不會爆炸。”
從敦刻爾克海灘而來的這個消息無疑是會讓路德維希以及他的聯隊長都感到難以置信的。即便現在的路德維希在經歷了戰火的考驗之後在戰事相關的問題上已經十分穩重,可他依舊還是會不禁問道:“怎麼會這樣?”
“我的人在冒險去低空查看情況之後告訴我,因爲海岸的沙土太過鬆軟,炸彈掉進去之後,彈片被裹進沙子裡就沒法擴散出去了。那根本傷不了什麼人。我們也不是在給他們帶去絕望,等待裝甲部隊到來後奪取勝利的果實。那隻不過是浪費彈藥,無止盡地延誤戰機和放任他們撤離。過不了多久,這些人就會重新拿起武器,成爲我們的敵人。”
“你需要我們爲你做些什麼,少校?”
當路德維希的聯隊長聽到這裡的時候,他已經明白了這位轟炸機聯隊的少校以這種方式,瞞着上級來找到他們的意圖了。
“我知道你們一定還有任務在身,但我能不能請求你們分出一個大隊來敦刻爾克海灘掩護我們的轟炸機編隊?去襲擊那些留在海灘上的部隊雖然已經行不通,但我們還可以去襲擊過來幫助他們撤離的那些驅逐艦。如果沒有戰鬥機編隊爲我們護航,我們可能連這一點都會很難做到了。”
雖然戰鬥機編隊存在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爲轟炸機編隊進行護航。但是這樣的一個請求雖然情況緊急也意義重大,卻依舊還是會讓jg-26的這位聯隊長做出一番思量。
在低頭沉思了好一會兒之後,聯隊長終於說出了他的決定:“一個大隊太多了,但我可以從兩個不同的大隊各自抽出一箇中隊來協助你們完成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