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這樣的——林雪涅近來在1932年與2020年這兩個時空的往來頻繁似乎推動了2020年這一端時空的時間流速。
當林雪涅在2020年的柏林告訴藍眼睛的男孩, 告訴那個在和她分手數月後一次都沒有聯繫過她的前男友, 自己的癔症並沒有在和他分手之後就有所減輕,相反還加重了之後, 那個男孩就陷入了非常強烈的矛盾掙扎。
在當天的晚上, 他試着聯繫林雪涅, 並在林雪涅的whatsapp賬號上給她留言。可林雪涅當然沒能給他回覆。
在等待了三天的時間後, 藍眼睛的男孩又再次給她發送了很長的留言,可林雪涅依舊沒有回覆他。於是已經回到了慕尼黑的艾伯赫特試着給林雪涅撥去電話,但電話那頭卻是傳來該號碼不在服務區的提示。這讓曾和林雪涅有着親密關係的藍眼睛男孩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並在這一天晚上繼續嘗試撥通她的號碼,卻發現自己整晚都無法撥通對方的號碼。
但直到這個時候, 他都還是沒能猜到這件事所可能有的真正走向。
當身處2020年這一邊時空的艾伯赫特在第二天一整天都無法通過手機聯繫到林雪涅的時候,他猜測自己的前女友可能是換了號碼。接着,他嘗試去聯繫海蓮娜。
在聯繫海蓮娜的同時, 他也試着去聯繫他在布拉格大學時所認識的那些日耳曼文學系班上的同學。他問米洛什,林雪涅是不是換新號碼了,並且他還表示他想要聯繫到林雪涅, 問米洛什能不能幫他這個忙。
接着,米洛什給出了一個讓艾伯赫特怎麼都沒能想到的回答。
——【你問雪涅?她換手機了嗎?在她辦了休學之後我還沒和她聯繫過。】
當藍眼睛的男孩慌忙問起對方休學是怎麼回事的時候, 人在布拉格的米洛什這才意識到了事實與他的認知所可能有的偏差。於是他立馬就花費了一些時間給對方發了很長的一段話。
——【好像是因爲她患上了很嚴重的抑鬱症,說是想要休學出去散散心。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我可真是驚訝極了, 畢竟她平時看起來都很開朗樂觀。但是你居然不知道這件事嗎艾伯赫特?老天,我還以爲你早就知道!抑鬱症嚴重起來是會輕生的!她平時都沒有和你說過什麼很奇怪的話嗎?】
由於藍眼睛的艾伯赫特所會的捷克語一直都只有一些皮毛。因此,他在捷克布拉格的這些德語水平肯定會比他的捷克語水平好上了很多的朋友, 他們只有在進行簡單的日常交流時纔會和他用上捷克語。而當他們需要進行更深入的交流時,貼心的同學會用上德語。此刻的米洛什也正是這樣。
爲了考慮措辭,他還特意花了差不多十分鐘的時間來編輯這段話。
這下,已經和林雪涅分手了四個多月的德國男孩在完全明白了那段話中所包含的全部信息之後,就再不可能不找到林雪涅就罷休了。在和此時也早已經回到了布拉格好多天的海蓮娜也聯繫上了之後,他十分直截了當地告訴對方自己所知道的一切,並問對方,林雪涅現在到底在哪裡。
可是海蓮娜當然回答不上艾伯赫特的這個問題!但她又不能和人放狠話,告訴對方——你爲什麼這麼確定我就一定知道呢?其實我也不知道啊!
萬一這個愣頭青就這麼報警去了,那她可就完了!整個下半輩子都得完了!
於是海蓮娜只能含糊其辭地想方設法穩住對方!可憐的海蓮娜堂堂這樣一位布拉格大學心理系的優秀畢業生,心理諮詢師伯洛赫教授十分看重的學生兼助理在這種時候居然連一個艾伯赫特都穩不下來!更爲可怕的是,這個傢伙居然在和她取得了聯繫的第二天就坐飛機來到布拉格,並打電話問海蓮娜她現在在哪兒!
於是這就有了先前的那一幕,這個德國男孩在海蓮娜的建議下再次撥出了林雪涅的電話號碼。事情就是這麼巧,當這個德國男孩在伏爾塔瓦河的河畔再次撥出林雪涅的電話號碼時,在剛好拎着籠子回到了2020年的林雪涅那裡,她的手機就在自動開機後響起了電話鈴音。
可還未等藍眼睛的艾伯赫特在驚喜之後稍稍鬆一口氣,這會兒人正在2020年的柏林的林雪涅就開始瘋狂掛斷電話!
但她是執着的,此時正在伏爾塔瓦河畔的“格羅伊茨同學”也是執着的,可眼見着兩人就要開始一場“你撥電話我掛你,看看誰能橫過誰”的持久戰,林雪涅就又採取了“時空遁”,逃回了1932年!
現在,在2020年的那一頭就只剩下一個尷尬且心虛的海蓮娜去面對這個遠道而來的德國男孩了!
可是曾被自己前女友的這個友人用“不成熟”,“單純的小可愛”等字眼來形容的藍眼睛男孩在這種時候卻似乎一點也不好糊弄。
當坐在長椅上的那個捷克女孩做出了攤手聳肩的迴應後,藍眼睛的男孩只是耐着性子說道:“你知道她現在在哪裡,是這樣嗎,海蓮娜?”
此時海蓮娜已經把所有能透露的都已經透露了,甚至她還把不能透露的也稍稍暗示了那麼些許。還剩下的……就只有她就算坦誠告知,對方也不會信的魔幻真相了!在走投無路之下,海蓮娜甚至裝起傻來,企圖表示她聽不懂對方所說的德語。
但那些顯然只會是毫無用處的消極抵抗,看似老實好騙的運動系理科生一下就抓到了海蓮娜的軟肋,並說道:“雖然我不知道剛剛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是海蓮娜,你已經讓我相信雪涅的失蹤和你是有關係的。我不希望做到這一步,但如果再找不到她,我就得去報警了。而且我會告訴他們,你就是最後一次見到雪涅的人。”
“你瘋了嗎!格羅伊茨先生!”一聽到“報警”這個詞,海蓮娜簡直都要破音了!而她對艾伯赫特的稱呼也一下子變成了冷冰冰的“格羅伊茨先生”。
但是藍眼睛的男孩卻絲毫沒有被海蓮娜嚇到,並十分冷靜地告訴她:“雖然我不知道雪涅到底失蹤多久了,但她起碼已經和我們,或者說和除你以外的所有人都失去聯繫起碼48個小時了。考慮到讓她休學的原因,如果不是因爲我覺得你還和她保持着聯繫,那我一定已經去警察局報警了。雖然我沒有雪涅父母的聯繫方式,但我可以以雪涅男友的身份向中國駐布拉格的大使館求助。”
海蓮娜:“需要我提醒你很重要的一點嗎,格羅伊茨先生?你和我的朋友雪涅早就已經分手了,分手四個多月了!這一點有很多人都可以作證!”
艾伯赫特:“所以你可以把這句話說給中國大使館的工作人員聽,不是嗎?你還可以讓所有知情的人都來爲你作證。”
當艾伯赫特說出“中國駐布拉格的大使館”這個詞的時候,海蓮娜就已經被嚇得不行了,但在那之後,她雖然已經穩不住這個藍眼睛的德國男孩了,可她卻還能穩住她自己。因此,她抓住了對方所說的那些給了她一個迎頭痛擊的話裡她唯一可以反駁的,然而卻是並沒有什麼用的一點。
海蓮娜滿心希望這可以一下踩到眼前這個藍眼睛男孩的痛腳,並把他的注意力和炮火都集中到並不那麼危險的地方去。可沒曾想,艾伯赫特居然完全不爲所動,也沒有表現出任何氣急敗壞的跡象,反而是很冷靜地給出了這樣的回答,連一點遲疑都沒有。
作爲一名擁有心理諮詢師資格的專業人士,海蓮娜總是可以從一想到無窮大,並從一個人在夢境裡閃現過的一幕畫面推算到此人和自己丈夫之間深埋多年的矛盾根源。也正是因爲這樣,當她聽到那句“讓所有知情的人都來爲你作證”時,她的腦袋裡幾乎已經出現了一整篇的長篇論文,用以分析藍眼睛的艾伯赫特究竟打算怎麼威脅她又打算怎麼迫害她了!
越想越害怕,並且越想越不敢往後想,卻依舊控制不住自己寬廣思維的海蓮娜簡直要喊媽媽了!
害怕到了發喘的海蓮娜在嘗試了數次後,終於說道:“聽着艾伯赫特,我是你的朋友,並且我也是雪涅的,關係很好很好的朋友。你得冷靜下來,千萬不能一個衝動就做出可能無法挽救的事。”
“是的,我知道。但是海蓮娜,也許你應該記得雪涅的休學原因?對於一個患有抑鬱症的人來說,失蹤三個小時就已經可能發生很多不能挽救的事了。我希望你也能夠考慮到我的心情。”
聽到自己先前在林雪涅的懇求下給自己挖的坑居然就在這種時候,以這樣的形式被眼前的這個無比可怕的德國男孩提出來,悲從中來又着急得不行的海蓮娜根本想都沒想就說道:
“她有沒有抑鬱症難道你還不明白嗎?那個證明是我給她開的!其實她好得很,連癔症都是我們的誤診!”
本就已經被嚇得發喘了的海蓮娜在用盡此生全部的愚蠢說完這句話之後對上了一雙驚疑的藍眼睛,然後陷入了無盡的餘喘之中……
海蓮娜:我……我剛剛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