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寰宮水榭？“我自言自語道。
一剎那疑竇叢生，好端端的定在清思殿的宴席，怎麼會一夕之間傳出消息要改在紫寰宮？
有幾天沒見到蕭寧了，一聽到這個消息，我的第一反應是要不要去趟紫寰宮？
思量之下，又覺得不妥當，晚上的宴席，足足要準備一天。
這個時候的紫寰宮人多眼雜。
挑這樣的時刻去一趟，肯定會被人瞧見。
還沒開宴，就落人口實，只怕晚上更要吃不了兜着走。
但是這個決定十分的奇怪，是蕭寧的意思還是公主的主意?
同屋的小弟子見到我一言不發的站在那裡，心事重重的，他擡手往我肩上拍了一下道：“小林，你犯什麼愁啊，宮裡人這麼多，又不要你準備宴席，好端端的，站在這裡愁容滿面！”
我閃身讓開，眼睛亮了亮。
同屋的小弟子跟在我身後，見我走到書桌邊存放雜物的櫃子前，他也跟了過來。
“小林，還幾日就要出宮了，聽說我師父可能會被留在宮裡，你說，我能不能跟着師傅一起啊？”
他問了我一句。
我停下手裡翻找的動作，瞥了他一眼，見到他臉上不確定的表情，迴應道：“你很希望留在宮裡？”
“當然啊，這裡很好啊，吃的飯比藥鋪裡的強多了。“
”四季衣裳都有。“
”宮裡也給銀子。“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我在這樣的地方。不過是個不起眼的小人物，日子更好混一些。”
他倒是如數家珍，我忍不住笑道：“你想得是不錯，可宮裡這樣的地方，是吃人不眨眼的地方，遠的不說，近的說聖上的病，先前處置的幾個太醫你沒聽說麼？”
他臉色變了變。轉而滿不在乎的道：“那也得是有資格替聖上醫治的大夫，我這輩子是沒那個機會的，話句話說，很安全不是？！”
我冷笑了一聲道：“你師傅沒有跟你說？就在十幾年前，當時的皇后病重，聖上一怒之下處置的幾個太醫院的大夫中，還包含了他們的親傳弟子。”
”當時聖上怒極有句話，說庸醫教出來的徒弟，日後也是延誤病人的。“
他被我嚇了一跳。連退了幾步道：”真的假的？還有連坐這回事？“
”你不信，等你師傅回來，好好去問問。“我淡淡的道。
他在原地停留了一會兒。走之前還感慨的跟我嘮叨：“小林。我跟你一樣的時間到宮裡來，你不聲不響的，知道的可真多啊。”
我苦笑了一下，繼續手上翻找的動作。
可惜這裡能找到的東西有限，我手上握着一包塗抹的藥材，是我在應天安身立命的根本。也是我在宮裡最安全的保護色。
只消拿另一種藥材混合化開，就能改變一個人的膚色。
一白遮千醜，一黑掩所有。
特別還是黑黃黑黃的，這顏色真是讓人多看幾眼都難，要不景嵐怎麼會取笑我。
我握着藥材包。走幾步坐在了書桌前，轉頭餘光仍在打量着已經被我關上門的雜物櫃。
這裡資源匱乏。要是在仁善堂就好了。
腦海中劃過一個念頭，我突然後知後覺的揉揉自己的腦袋，這是在宮裡，什麼都有，要的，不過是尋找而已。
主意打定，我整理了一下，快步走出屋子，往藥庫的方向走去。
先找到我需要的藥材再說，總要一步一步來。
心裡面覺得事情急迫，可惜腳步走不快，最近總是這樣，多走幾步就覺得乏力了，可惜現在顧不上這些。
我轉過太醫院內的長廊，選了一條相對人少些的僻靜小道。
沒走出多遠，身後的腳步聲踩着落葉一路響起，離我越來越近。
我站定在原地，往後看去，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往我這邊走來。
我猶豫了幾秒鐘，還是挑了一株大樹，掩藏在了樹幹之後，濃密的草叢跟綠植掩住了我的身影。
紫寰宮的啞巴宮女一路小跑着經過，臉上的表情很是焦急。
我心中跳了跳，毫不猶豫的跟上了她。
她要去的方向，正好是跟我之前的目的地完全一致。
今兒是什麼日子，說起來巧了！
太醫院的角落，有宮中存放藥材最大的一座藥庫，平常出入最多的都是太醫院的大夫們。
她腳步匆忙都不帶停的，我跟得氣喘吁吁，幾乎都要跟不上她的速度了，好在走了一程，總算是快要到了。
啞巴宮女心無旁騖的跑向藥庫，一路上根本無暇關注身後的我。
我在藥庫外面的院子門口，靠着牆蹲了下來，頭暈得厲害。
我估摸着她是去取藥的，至少也需要片刻的功夫，能讓我歇一歇。
等了小半刻，聽到推門聲，我振作精神，站起身來朝藥庫院落的門口張望。
見到啞巴宮女手上提着一大包藥材跑了出來。
跟來的時候一樣，她根本無暇注意守在遠處的我。
在她身後跑了幾步，我繞過小樹林，在半道上出聲喊住了她。
“姐姐，你等等。”我喊了一句，她突然停下來，回頭張望。
“幸好你聽得見。”我趕上去，對着她苦笑道，“要不，我還真跟不上你了，姐姐。”
“你到藥庫來取藥？”我的目光聚焦在她手中的一大包藥材上，“是他病了？”
啞巴宮女當然知道我口中的他是誰。
話一出口，我覺得不妥當，萬一是紫寰宮內的其他人生病。這話聽着跟咒蕭寧似的。
“猜錯了不要怪我啊。”我趕緊補充了一句。
啞巴宮女拉住我手，比劃了一番，我看清楚她的意思，心緊了緊，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我跟你去。”我見她比劃完，拍拍她手腕，她臉上露出爲難的表情，停在原地邁不開步。
“怎麼了？”
我奇怪她怎麼會是這般的反應？要知道前幾次還是她找了藉口。哪怕不惜騙我，冒着被蕭寧責罰的危險也要將我騙去紫寰宮看他。
這一回，太陽打西邊出了，我主動跟她說要去，她還猶豫，莫非是上次的事，蕭寧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真的狠狠責罰過她了？
蕭寧不是答應過我，絕對不爲這事爲難宮人麼？
他對我，向來是言而有信的。
啞巴宮女眼神望着我。帶着哀求，小心翼翼的比劃了一番，我嘆了口氣道：“沒事。你將我帶到偏門。今日裡人多眼雜，我若是貿然進去，很擔心別人知道，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我拉住她，壓低了嗓音說：“你是知道的，今晚的宴席原本定在清思殿。現在消息傳來，很奇怪，改成在紫寰宮水榭辦了。”
啞巴宮女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絲憤憤的表情，我直覺這裡頭還有文章。亦是看出她對那位公主有不滿的情緒，上回蕭寧不舒服。那位驕縱的公主夜闖紫寰宮，恐怕是讓整個宮裡的人都側目。
但是這些與我無關。
我輕聲道：“眼下最重要的是請你想個辦法，將我悄悄帶進紫寰宮，不要走漏風聲，我只是去看看蕭寧的，至於你擔心他責罰你......”
我思慮一番道：“從頭至尾，你不要出現就是，唯一的任務便是將我帶進去，我會跟蕭寧當面解釋清楚的。”
“還有一件事，我想託你幫我一個小忙。”我見她應承，鬆了一口氣道。
......晚上要在紫寰宮水榭辦的宴席，太醫院跟宮中大部分的人都會出席，算上人數，這場宴席的規模不小。
從早上消息傳出開始，不斷的有宮人來往在紫寰宮跟清思殿之間。
大多是那邊人手不夠，去幫忙佈置準備的，去送東西的，人一多，我跟在啞巴宮女身後就不那麼醒目了。
況且，我現在的裝扮，低頭走路，也引不起別人的注意。
她替我找來的宮裝大了一號，穿在身上有些寬，現在沒法挑剔這個，外觀不出紕漏就行。
她替我梳的髮飾跟她自己的差不多，女裝暌違已久，連這般妝容也感覺是很遙遠的事了。
我跟在啞巴宮女身後，穿過人流，走進了紫寰宮的後院。
那邊有一條通道是直接到達蕭寧的住處的，我不是第一次走，自然熟門熟路了。
她將我帶到了通道前，我低聲道：“你趕緊走開吧，我進去就是了。”
啞巴宮女揚一揚手中的藥材，比劃了幾句意思是還要去廚房煎藥，我揮揮手，讓她快些去。
順着通道進去，我一路來到蕭寧住處的內室。
隔着屏風，我瞧見外頭有幾個人，嚇了一跳，雖說他們看不見我，但是我還是輕手輕腳的躲到了簾子的後頭。
熟悉的聲音響起，是葛先生，似乎還有另一個人跟着，不是紫寰宮內服侍蕭寧的人就是太醫院借調來的大夫吧。
“四皇子，這藥的反應太過劇烈，要不要換一種？”葛先生語氣和緩的道。
蕭寧卻沒有出聲，隔了一會兒，才聽到他虛弱的聲音：“無事，繼續用。”
我等在重重垂簾的幔帳後，隔着朦朧的紗望着葛先生好像是在施針，不到一盞茶的功夫，蕭寧發出低低的呻吟聲。
我的心瞬間糾緊了。
他沒有喊叫，他從來都是風輕雲淡的，可是這被壓抑的聲音聽起來，蘊含刻骨的痛！
連我這樣一個局外人，都有感同身受的體驗，怪不得剛纔葛大夫會詢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