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凝神聽了聽外頭，沒什麼動靜。
現在這個時候，想來邵家大院的丫鬟們都忙得很，也沒人有空來打攪我們。
“雲楚，”我瞅了他一眼，開口道,”既然都被你說了是勞碌命，能不能告訴我邵家的夫人找你去幹什麼？“
”聽邵四說起，加上之前那幾個人對她的描述，我對她的印象可不好。“
”她有特別指使你做什麼麼？“
”指使？“雲楚側了側頭，凝望着我。
他嘴角抿了抿，略微動了下身子，緊接着眉間皺起道，”誰能指使得了我做事，除非......是我......原本就想要的。“
”她是不是跟你探聽邵四的課業情況？“
我的雙手交叉放在榻沿，撐着腦袋問雲楚。
”不是，我進來幾天，她原本以爲這一任的教書先生肯定會在幾天內就被氣走了，沒想到......“
”沒想到什麼？“我追問。
”沒想到......我能留那麼久。“雲楚的嘴角輕輕揚了揚。
”找我去，見一見我，好奇心使然。“
我半信半疑的望着雲楚，移開了眼神道：“你說的很簡單，可我直覺你總有事情瞞着我呢。”
雲楚摁在胸腹間的手用力壓了壓，隔了一會兒纔有些憊懶的道：”小菱兒，我想睡一會兒。“
”嗯，“我點頭道，”行，那我等你休息好了再接着跟你聊，不過要等院子裡沒外人的時候。“
我從牀上抱來一條被子。將它覆蓋在了雲楚的身上：”秋涼了，你不能就這麼躺着，會生病的，好容易才安省了幾日，別又折騰病了。“
雲楚失笑道：“明明是你吵得我都睡不了，現在說得好像是我自個兒過不去的。”
“噓，趕緊睡吧，我去大廚房看看他們弄的飯菜。”我替雲楚掖了掖被角。
走出房間門。我回頭看了眼色蒼白闔上眼的雲楚，心中嘆息了一聲，你要瞞我，能瞞到幾時呢？
坐在院子裡的花架下，我取出身上帶着的小瓷瓶，一共兩個。幾乎是朝夕不離身的。
其中一個，是我師兄藍天放給的醫治雲楚症狀的特效藥，另一個。就是本人冒着生命危險還掛了彩的，從山中懸崖上採下來的寶貝。
幾枚晶瑩的紅果躺在我的手掌心。
我感慨的盯着，心中暗道，傳聞中這是止痛的靈藥，也不知道那書上記載的是不是恰如其分。
如果可以的，我這一輩子都不想給雲楚用上這樣的藥，可是逐漸加重的症狀，雲楚的脈象都提醒我，那不過是我美好的願望罷了。
在西南陲的門戶城中，城主府書房的醫書幾乎被我翻遍了。
加上在西苑我看過的所有師兄蒐羅來的醫書。其中有兩本，在很不起眼的角落裡提到了另一種用來止痛的靈藥。
習慣使然。我每回看到這類功效的藥材記載，眼睛都會放大一圈。
待看清記載這草藥的地點，我就說不出話來，當場愣怔在了那邊。
西蘭，皇室，獨有！
生在高山懸崖都好說。可偏偏在皇室的，這個讓我很爲難，也不知道完成西南陲的事情之後，到了西蘭能不能找到一個探一探皇宮的機會。
只能暫且放一邊。
我煩亂的揪下一片花葉子，撕成了碎片。
......花園深處的鞦韆架許久沒有人來了，周圍的草長得都比架子還高。
我坐在那裡低頭想着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很快就有人打破了這裡的寂靜。
在花叢裡，我屈下身子好讓繁茂的枝葉阻擋住那邊兩個人的視線。
邵家的人怎麼專挑這樣的地方傳遞消息，害我的旁聽都要變成習慣了！
丁香拉住邵家夫人房裡不知名的丫鬟，兩人對視了一眼，我聽得她問道：“姐姐，剛纔傳來的消息，你是不是在夫人房外聽到一些？”
“嗯，有。”邵家夫人的丫鬟點頭。
“是益州城來的送信人，說是雪城主留所有到場的大戶住在了城中的大宅子。”那個丫鬟意有所指的看了丁香一眼，話說的不緊不慢的。
“那所宅子不是要打算改建成城主府的麼？”丁香的臉上露出了訝異的表情，連聲道，”莫非現在改了主意？“
“是啊，前些日子一直那麼說，說西南陲這一片，門戶城跟益州城遙遙相對，雪城主打算每年各月輪流呆在兩邊。”
“益州城不是還沒有城主衛隊的人過來麼？之前有個姓羅的帶過一隊人馬駐紮了幾個月就走了。”
“那是因爲益州這裡，方，邵兩家坐鎮，要亂也亂不起來的。”
“這一次城主召集他們到底是爲了什麼事啊？”
我心沉了沉，耳朵卻豎起來，就等着那個丫鬟說出我最想知道的那一句。
她隔了一會兒才道：“說是這一次西南陲的地震，震壞了一些地方，需要地方上的大戶出錢出力幫忙修繕。”
“這就奇了？每年老爺捐出去的銀子也不少吧，怎麼會在意這麼一點？”
“問題不是個小數目啊。“
”傳信的人來說了，這一次修繕不單是要修路修橋，更要將毗鄰西南陲的江邊大壩重新修築一遍。“
”別說銀錢了，光這趟工事要耗費的時間就不是一兩年啊。”
丁香吃了一驚道：“這麼大的事情，雪城主還特意來到益州城，恐怕方，邵兩家要承擔的是大頭吧。”
“沒錯，這不是很難談下來啊，所以才耗費那麼久的時間，雪城主也是有耐心，一點兒不着急的跟他們耗着。”
丁香遲疑片刻道：“其實，這是好事情，對西南陲的老百姓來說。”
“妹妹，你過來，”那個丫鬟招招手，將丁香扯到了跟前，壓低聲音道，“你知道我聽到了什麼？”
“說是老爺跟方家老爺都提了，這是造福西南陲百姓，利及子孫後代的大事情，單單兩家出力出錢加上城中的其他大戶還是不夠的。”
“那要怎麼辦？”
“他們要雪城主提高整個西南陲的稅賦，但是雪城主就是堅持這一點不同意。”
“老爺跟方家還有達成一致的時候啊？真是太陽打西邊兒出了。“丁香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擠出了個笑容來。
”這你就不懂了，在商言商，兩邊都是做生意出身的，怎麼就不會打算盤啊。“
”別看平日裡鬥得勢同水火的，可真到了關鍵時候，兩邊還出奇的一致呢。“
這話聽着還真不是區區的一個丫鬟能說出來的，連躲在草叢裡旁聽的我都忍不住露出了一個嘉許的眼神，不由得朝邵家夫人的丫鬟看了一眼。
她跟丁香我之前並不曉得她倆是姐妹，現在這麼看着，倒是有幾分相似，只是丁香更美貌一些。
”說起來，這樁事情別人不曉得，你還不明白麼？到底是誰的錯，都是大少爺犯下......“丁香撇了撇嘴道。
”要死了！這你也敢說，不要命了，趕緊回去吧......“
”姐姐，有什麼動靜你隔天再來告訴我啊。“丁香跟那個丫鬟話別。
我半伏在鞦韆架上觀察兩個人的舉動。
原以爲丁香在這個僻靜的後花園跟她姐姐通完消息就該走人了，卻不料她找個石凳子坐了下來。
我緊張的看着她，尋思着要是被發現了，我便只能裝瘋賣傻了。
丁香倒是很淡定的坐在那裡，還從懷裡掏出了一把綵線編織起來，西南陲的姑娘多少都會這種小玩意兒，能不借助工具，單單是用手就能編結出荷包，小袋子之類的東西。
我趴在鞦韆架上腿都快麻了，好在邵家夫人的丫鬟沒走多久，小徑上就傳來了腳步聲，我定睛一看，咦，那不是先前見過的邵四麼？
他來幹什麼？
我遠遠望着邵四走到了丁香面前，她趕緊放下手上的活計迎上去道：”四少爺。“
”嗯，“來人對着丁香笑了笑道，”你剛纔見過你姐姐了？“
丁香一五一十的將她跟那個丫鬟的對話原原本本跟邵四說了一遍。
沒等她說完，邵四的臉上就露出了喜悅的表情道：“太好了！原本楚先生......”
他的話音突然停止，審視的目光看着丁香，表情有些難以捉摸。
邵四沉默片刻，繼而臉上恢復了平靜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丁香的臉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她在旁邊站了一小會兒，纔有些不甘心的走了。
我在草叢中，將這兩個人見面的細節看得清清楚楚。
邵四沒說出口的那句話，我只是一想，就明白了。
先前雲楚跟他聊天的話題中，雙方討論的最關鍵的一點就在於時間。
到現在爲止，我依然不清楚邵四跟雲楚之間達成的協議是到底要做件什麼事，但是這件事顯然要在他大哥跟父親不在的情況下完成。
先前邵四跟雲楚在院子裡的對話被我聽到，他是在糾結，擔心時間來不及。
如今從益州城送來的消息裡，得出的結論是雪鷹還會將召集起來的那一批人留幾日。
我突然意識到，這個巧合，不正是替他們爭取了多幾天的時間麼？
他們在等，等一個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