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山風吹過，被綁在樹上的兩個人呆呆望着離開的那個背影。
他們此刻，還有些驚魂未定。
適才少年走近盤問的時候，那把長匕首就隨意地拿在手上。
他氣定神閒擺弄匕首的樣子好似在玩一朵花。
事實上，少年的確拿在手裡就跟拿着一個小玩意一樣。
然而綁在樹上的兩位瞧見少年手裡的那把匕首跟切豆腐似地輕輕鬆鬆地就把小孩兒拳頭粗的一根樹枝給削了下來。
光是這樣還沒完呢！
少年猶不罷休，等待他們開口的時間貌似很無聊，一下一下削着樹枝！
可是一下一下的，就在他們跟前，換成誰都淡定不了啊！
倆人接連想了想，都將自己能想到的事情仔細交待了一遍。
少年皺着眉頭，樣子依舊不太高興。
他問的大多是跟線路有關的事情。
奈何那兩個人帶了點口音，少年又不是這裡的本地人，聽他們描述的時候需要花時間認真想一想方能聽懂其中的一些詞兒。
直到話題談到這一帶的莊子，也就是他們相鄰的幾戶人家，少年的眼神才起了點波瀾。
包括跟他提起的，到官道的距離，少年聽得格外專注，聽聞後，皺着眉頭在思索。
問了一通話，他轉身就走，沒說要放人也沒說到底接下來要怎麼辦。
被綁的人在樹上掙了掙繩子，他們着急呀。誰也不曉得少年到底是什麼意思！
......山溪水旁，我望着少年愣怔了一下。
他微笑看着我，目光跟我對上。語氣和緩地重複了一遍剛纔說過的那句話。
聽着語氣還挺認真的，絕對不是在開玩笑。
大少爺真要我決定？問題是我自己這會兒覺得很爲難啊！
爲難的理由當然是明擺着的，想想就曉得爲什麼！
我當然很不情願再重走一遍回頭路，包括那座石坡，我爬上來都累得半死，並且還是藉助了傲嬌少年幫忙的。
想想等一下還得再來一遍，我的天！
哪怕下坡比上坡好一點。我心裡依舊覺得不是個滋味。
問題是，如果這會兒確定了沿着那倆人說的路線去官道。
路途遙遠繞了一個大圈子不說，先前我吃苦受累那豈不是白白受了？
早知道還是回去官道。我何必要去漁莊，真心吃飽了撐着的。
想到這裡，我簡直是無語問蒼天，心裡有種憋屈的感覺。
少年要我決定。我要怎麼決定呢？
左右爲難。我低下頭望着溪水，安靜了片刻都沒說話。
他要我做決定，我總得仔細想一想的，不好貿貿然地定了，中途又覺得後悔。
若是尋常的路也就罷了，關鍵點在於還得過那麼危險的路段，進退兩難我心裡壓力大啊！
......反觀少年，站在溪水旁邊挺悠閒的。他像是心情好了一些。
我猜他大約是因爲從那倆口中聽到了確定的路線比較高興的緣故。
局勢明朗了，他又不需要做決定。燙手的山芋都扔給了我啊！
“小菱，”少年見我不吭聲，盯着山溪邊，忍不住靠近我一步問，“你是想不開還是打算要抓魚啊！”
我白了他一眼，緊接着少年真的蹲下身子往溪水裡張望，他伸手在溪水中劃過。
這水很涼，我剛纔洗臉的時候有體會。
“奇怪，這裡的水這麼清，怎麼沒瞧見有魚。”
少年目光在溪水中掃過，自言自語般來了一句。
“你不曉得現在天冷麼？大少爺！”
我頓了頓，俯下身子從溪水邊撿了塊小石頭，往水深處扔過去。
石頭在水裡濺起水花之後，我湊近看了看，少年在旁邊同樣盯着水裡。
沒隔多久，果然見到水裡有魚從底下慌慌張張地游出來。
大約是因爲天氣冷，魚都躲在溪水底下的那些中空的石頭縫隙裡了。
“你可以慢慢想啊，小菱。”
少年收回視線，剎那間跟我目光對上，他衝着我眨了眨眼睛道，沒提魚的事，話題再一次繞了回去。
他現在的模樣，就是一副“你來做決定我都可以就聽你的”樣子！
我一愣，猜測他的意思，少年卻笑了笑沒有接話。
......“你現在這裡等一會兒，繼續好好想想！“
我迷茫地看着少年，不懂他沒頭沒腦跟我說了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呢！
還有，他的情緒我也看不懂，他好像輕鬆了很多，至少在迷霧林中他不是這種狀態的。
難道是跟那兩個人說話的時候，談到了什麼我不知道的？
我心中狐疑，不禁多看了他幾眼，越看越覺得有點怪。
下一刻，我忽然想到，莫不是他打算......要不他剛纔爲什麼問我！
沒隔多久，少年在溪水旁起身，往林中走去。
他走的方向正好是那兩個人被綁着的位置。
遠遠瞧見他過去了，那倆的眼神又是期待又是緊張。
只有我知道，肯定跟他們無關，少年這是去找東西去了。
找的當然是枯樹枝，問題是山中多雨，林間淋溼的地方沒那麼快乾。
這裡離我們借宿的山村其實不算太遠，那邊大雨下了幾乎一晚上，這裡應該也會波及到的。
他就算能在林中找到一堆的枯枝，卻未必能用得上啊！
......我心裡默默想着，瞧見少年靠近那倆問了幾句話，隨後他隔着距離衝我比劃了一個手勢。
少年離開了我的視野範圍。往林子一側走了過去......
等了將近一刻鐘，少年終於再次出現在我的視線中。
他回來了，手裡拽着一堆東西。還去綁着那兩個傢伙的大樹旁停留了一下，隨後少年走到溪邊，將手裡抓着的那些東西擱在了地上。
前面距離隔得有點遠，我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了他身上，反而沒太在意他手裡的東西。
這會兒瞧見他扔在地上的那一堆，我就曉得逃不開一個“吃”字了！
其實，我隱約有預感。否則他爲何問我魚的事情呢，吃貨就是吃貨啊！
怪不得這傢伙心情忽然間好了起來。
“小菱，你還傻愣着幹什麼。來幫忙啊！”
少年側頭看看我，眼中蘊着笑意道。
待我上前，他又推拒，對着我擺手：“小菱。你還是在邊上等着好了。”
哎......這傢伙的脾氣真心受不了。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的。
他功夫也許很了得，但是他的心性，簡直跟個小孩子差不多，喜怒無常的。
我在想，應該是他不愉快的童年導致他的個性扭曲成了這樣的，如今是改不了也沒法彌補了。
但凡是大家族的接班人，不是嬌寵過甚養成了紈絝，就是太嚴格了。教導得有點那啥！
我嘆了口氣，不想跟他起爭執。話說也沒什麼好爭的，我還是依照他的吩咐走到了一旁安靜等着。
視線掃過溪水，我心道總要做點事的，不如直接幫忙抓魚好了。
心思一定，我就走到溪邊開始我上回經歷過的工程。
那次在深山也是一樣的，我就直接用石塊壘起了簡易堤壩，再將魚截在那方小天地裡。
我忙碌在溪邊搬運石頭的時候，傲嬌少年動作極快已經完成了他要做的事情。
轉頭瞥見我正忙着，他立即大步走過來，搶走了我手上的石頭擱在一旁。
“哪裡需要那麼費力氣！”
少年嘀咕了一句道。
“小菱，你這是笨辦法，太笨了！”
我斜睨了他一眼，上回他受傷了，我抓的魚他難道沒吃過？這會兒就顧得上來吐槽我了！
“小菱，你心裡一定在罵我!”
少年轉頭看着我，眯了眯眼道。
我一驚，看着他險些沒問一句：“你怎麼知道的呢？”
大約是我的臉上寫着不痛快吧！
少年低聲道：“上次的情況不同，我現在不需要你動手幫我。”
“大少爺，你樂意做事，那我就樂得清閒了。”
我知道他打定了主意，沒有推拒的必要，乾脆走到一旁坐在山石上看着他接手。
這次是徹底不幫忙了，悠閒的等！
忙裡偷閒了，我不忘記問了一句：“大少爺，那兩個人你打算怎麼處置他們呢？”
“雖然一開始他們拔刀是不對，“我語氣一轉，看着少年道，”但是驚了他們的馬也是事實啊！”
“路都沒想好怎麼走呢，加上我們倆還是第一回來這個地方，我想......”
我猶豫的頓住了，少年轉頭望着我問：“小菱，你想什麼？”
“我想就不要爲難他們了，等我們走的時候，乾脆放了他們算了。”
我直截了當的說出了我的想法。
......少年在地上點燃了一堆火。
上頭做了一個簡易的架子，就跟我記憶中的一樣。
他接過抓魚的差事，本就是他擅長的嘛，小會兒功夫抓了好幾條上來。
少年用樹枝叉着山溪裡抓上來的魚慢慢烤着，火堆旁散發出引人食慾的香氣。
他的手藝看着是比上回更加嫺熟了，不過上次我瞧見他做類似的事情的時候，也覺得他並非第一回在野外。
聽過他追憶往事，曉得這是宇文家歷練男孩子的規矩，我便不奇怪了。
腦中又接連地轉過幾個念頭，我坐在溪邊的山石上，低頭想着心事。
聞到香氣一陣陣傳來的時候，我有些走神了。
還用說麼？先前一直都是吃些乾果的，怎麼能跟熱氣騰騰的烤魚比較呢？
“小菱，”少年喊了我一聲，接着從火上將烤好的魚拿在手裡，朝我這邊走來。
他遞給我，問了一句：“小菱，你呆頭呆腦的，究竟想明白沒有？”
“你才呆頭呆腦呢！”
“哎，大少爺，說正經的。“我頓了頓，接續道，”雖然我很不情願，可是想來想去，依舊覺得原路返回好一些，你怎麼看？”
“去那片林子探探，我們走的只是其中一條路而已。”
我幾分忐忑地望着他，手裡烤熟的魚就那麼拿着，也沒有想到先咬一口的意思。
“你先吃着啊，浪費爺這麼好的手藝了！”
少年不悅的看了我一眼道，我於是低頭咬了一口，立即豎起大拇指。
“大少爺你的手藝更好了。”
“可不是，連我都覺得。”少年沒有我那麼遲疑，坐在我對面接連吃了幾口盯着我嘴角勾起道，“小菱，你決定就好。”
“說真的，你不擔心，那個漁莊我始終覺得有點古怪。”
我低下頭咬了口魚道。
“古怪又如何，“少年語氣中帶了些不屑道，”這些年，爺去過的古怪的地方多了，不差這一個。”
“就是有句話，要先說在前頭的，小菱。”少年神色凝重了點，望着我低聲道。
“什麼話？”我擡起頭看着他問。
“自然是跟趕路有關的，“他想了想繼續道，”說好了要來這一片尋找漁莊的地點，一旦碰上情況你都要聽我的。”
“眼下是讓你決定不假，不要中途又打了退堂鼓，可懂？”
少年看着我，嘴角帶了一抹笑容問。
“先前都說了主導權給你的，是你自己不做決定還得推給我啊！”
我悄悄嘀咕了一句，望着他道：“若是起了變化，配合得默契些。”
“小菱，默契不是拿嘴說說的，要看事到臨頭的反應，“少年語氣帶了點嘲諷道，”連你自己都懵了來不及反應甚至是嚇呆了的話，哪裡還想得起配合呢？”
“所以，我對你沒有那麼高的要求。“
“小菱，畢竟我在外行走的經驗比你多，你得多聽我的，我是指碰上異常情況的時候。”
我低頭心道，那可未必，嘴上還是答應了他。
少年見我態度良好，心情一直不錯。
我跟他兩個人在溪邊胃口也不錯地吃了幾條小魚，接着就是處理那兩個人的事情了。
我跟少年一前一後順着溪邊的路一直走到林子裡。
那兩個人肯定聞到了烤魚的香氣，距離雖然有一些，問題是順着風的，溪邊的魚香味早就飄到林子裡頭了。
對於被綁在樹上，很可能還在餓肚子的兩個人來說，是種強烈的折磨啊！
我看向少年，先前我跟他說了好些話的。
他沒太多回應，不曉得我跟他說的那番話，他聽進去幾句？
“你打算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