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萬曉陽這個傻妹妹出現後, 這文昌德在苟愛琴心裡的份量不知不覺地就重了起來, 她開始認真地思考自己的終身大事, 幾年來對她有過意思的有A、B、C、D、E……, 她甜蜜而愉快地想起了中學同學、後又當了“村友”的A, 現在還在廣闊天地煉紅心呢, 她戀戀不捨、卻又毫不留情地將他“pass”了;縣一中的那位老師B, 是在XXX思想文藝宣傳隊認識的, 人倒長得文質彬彬, 模樣也不錯, 還是個大學畢業生, 現在想起來這心還砰砰跳, 可那時不敢談, 怕一輩子紮了根, 宣傳隊解散後她去學校找過他, 正巧看到他領着一幫學生學農, 跟個農民也差不多, 這感覺就不一樣了, 於是拔腿就撤, 現在怕也已爲人夫了, 即使現在還是王老五, 我有本事把他調過來嗎?莫非還要我再下回鄉當村級公民……;廠子裡也有大學生對她眉來眼去, 可是在文昌德張揚瘋狂的追求下, 別人都退縮了, 再說至今還沒有那個真正讓她心動, 這一個一個地想過來, 真叫人頭疼啊。愛情這個萬花筒真讓人眼花繚亂: 陌生人你覺得不瞭解, 瞭解的人你覺得不熟悉, 熟悉的你覺得沒感覺, 有感覺的你嫌人滑頭, 不滑頭的你嫌人太傻, 精明的人你又覺得不老實, 老實的你又覺得不浪漫, 浪漫的你又覺得會花心, 唉, 難吶!
轉了一圈這落腳點還是落在了文昌德的頭上, 而每次想起他, 她都告誡自己: 這人“啪斯”。政治條件差, 工人沒前途。 婚姻可是我這一輩子改變命運的唯一機會, 這個機會能砸在他的身上嗎?不能, 但奇怪的是: 在腦際出現“不能”兩個字時, 那心裡卻是甜甜的, 有一種非常舒暢、 放鬆的感覺, 甚至忍不住想笑,但只一剎那, 她又告誡自己: 不能。 這樣的循環一天不知要進行多少次, 這文昌德在他心裡也就念叨了不知多少回。
轉眼到了禮拜天, 早上九點多鐘, 兩位女同胞都還賴在牀上, 聽到萬曉陽的牀鋪有響聲, 苟愛琴先開了口:“曉陽, 曉陽, ”自從上次車間的鬧劇之後, 這苟愛琴對萬曉陽的態度日漸友善。
“什麼事啊, 苟師傅。” 萬曉陽昨晚上的是二班,現在還迷迷糊糊, 半睡半醒地應着。
“你這麼早就醒了。”苟愛琴一下子不知道話該怎麼說, 或者是她到底想說什麼。
“我怎麼就醒了, 你要不叫我, 我還醒不了呢。”
“那你還接着睡吧。”她爲自己找了個臺階下。
“苟姐, 你有什麼事, 我現在可是完全清醒了, 想睡也睡不着了,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 是關於文師傅的, 對不對?”自打知道文昌德的心思後, 她一心想做這個紅娘, 所以現在有意往這個話題上引。
“其實也沒什麼事, 我也是聽到你的牀鋪響以爲你醒了, 既然你說到文昌德, 那我還真有點好奇, 你們真是在火車上認識的?” 雖已在車間經過了當面對質, 可她總覺着心裡不踏實, 總感到他們之間有某種關係。
“是啊。”萬曉陽肯定地說, 然後還加上一句:
“這是真的, 你想, 他家在上海, 我老家是常州, 在那兒去認識嘛!”
下面要說什麼她還真沒想好, 但想着在火車上一個男人, 而且是文昌德那麼一個不知廉恥、賴啦吧嘰的人, 對着一個可人的姑娘, 周圍全是陌生的面孔, 遇上個**的那還不做出點小動作, 對, 這正是對一個人人品的考驗, 那天吵架時萬曉陽不是說過他看她的事嘛, 於是問: “他在車上真的看了你好幾回?”
“不是好幾回。”
“是好多回?”苟愛琴有點緊張, 但自己又覺着好笑:他看她我緊張什麼。
“不, 是好幾天, 我們倆坐一塊。”萬曉陽很爽快地說。
從萬曉陽明朗爽快的回答, 她聽得出這幾天裡他應該是沒做什麼叫人難以啓齒的事。可她心裡總不踏實, 乾脆直奔主題: “他有沒有, 有沒有, ”真奔上這條道這話還不好說了, 她吞吞吐吐。
“苟姐, 到底是有、還是沒有呀?” 萬曉陽一頭霧水。
“我這不是在問你呢嘛!”她氣急敗壞地說。
“有什麼呀, 你還沒說是什麼事呢。” 萬曉陽有點感覺了, 也許是女人之間的心靈感應。
“這還用得着我說嗎?” 她覺着一個像她這麼大的女孩子是應該有這種悟性的。
“你不說我怎麼知道?” 爲了幫她的傻哥, 她纔不會主動把話題往那方面引。
想不到有這麼死心眼的人, 她只好直說了:“對你有啥想法?”
“他有啥想法我怎麼看得到? 再說他的想法多了, 你到底要知道那種呀?”
苟愛琴覺着自己有點昏頭了, 說出這種蠢話, 她也聽出萬曉陽有點逗她玩的意思, 可她已經剎不住車了, 心想, 雖傷自尊但還是比讓那個問題整天在腦子裡轉強, 既然已經開了口就不能縮回去, 她壓着性子, 不屈不撓地追問下去: “就是, 就是那種眼睛噴火, 心猿意馬的樣子。” “讓我想想, ”萬曉陽眼望天花板, 說:“最後一天, 他眼睛有紅絲, 那肯定是熬夜熬出來的, 你想, 在火車上那能睡好覺, 其他時間都挺衛生的, ” 她用了“衛生”是因爲她認爲苟愛琴說的那個樣子一定是很噁心, 那人的靈魂一定很骯髒, “骯髒”的反意詞不就是“衛生”嘛。
苟愛琴因爲問了這麼一個露骨的問題, 而且是對着這麼一個傻了巴幾的丫頭, 正有些難爲情, 又聽萬曉陽那邊飄來了似自言自語的話語: “至於心猿意馬, 這是什麼意思來着? 好像是說像猴子跳、馬奔跑一樣, 那他呢……”
“你別在那兒咬文嚼字了, 乾脆說他有沒有對你動手動腳?”苟愛琴突然覺着好像對牛彈琴, 所以她的害羞、她的難爲情頃刻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他爲什麼要對我動手動腳? 我又沒惹他。” 萬曉陽用詫異的口吻說。
這一回答讓苟愛琴既感到意外又有些難堪, 她正在考慮如何應答時, 就聽那張牀上飄來萬曉陽的聲音: “他可是個大好人, 我的坐位被一個無賴佔了, 要不是他“智鬥”小蘑菇, 噢, 那傢伙人長得又小, 還頂個大帽子”, 像蘑菇, 那我可就慘了。”她把“了”字還拉了個長音, 至今還能從話語中感受到她的感激之情。
“真沒看出, 他還有點助人爲樂的高尚品德。” 苟愛琴帶點挖苦意味地說。
“不是一點喲, 在車上他就是活雷鋒, 不但爲我爭座, 還把自己的座位讓給一位抱小孩的婦女。” 她現在是一門心思想讓苟愛琴對文昌德產生好感, 所以她要使文昌德的形象光輝燦爛, 以抵消掉因家庭出身不好在他身上留下的陰影。
“唉喲, 我說你是真不明白呢? 還是揣着明白裝糊塗, 我說的動手動腳是說他有沒有佔你便宜?”
“沒有啊, 一路上我盡佔他便宜了, 我喝他的茶葉,還吃了他帶的醬板鴨。”她很認真地說。
“說你胖, 你還真就給喘上了, 我是說他有沒有用手去摸你呀什麼的?”苟愛琴顯得有些不耐煩了。
“哎呀, 弄了半天你是問這個呀, 就是問他想不想挨我, 對吧?”萬曉陽象是鬆了一口氣似的說。
“是, 是, 是,就是那個意思, 你要急死我呀。” 繞了這麼大個圈才貼近主題, 苟愛琴顯然有點煩躁。
他挨不挨我, 你急什麼呀, 萬曉陽心裡想着, 這時她悟出點道道了, 這苟愛琴心裡對文昌德全然不像她在班上吵架時那麼深惡痛絕, 大徹大悟般說: “噢, 你是問他的那個品德呀!” 她的思緒回到了那趟列車上, 陷入了那溫馨的回憶之中。
“我問你話呢, 看來還真給我說對了。”見萬曉陽一時不搭腔, 苟愛琴有些得意。
“苟姐, 你說錯了, 大錯特錯, 他男女界線分的可清了, 本來他是和我坐一條凳子上的, 後來她把座位讓給一個女人。 這樣的好人你還不放心? ”
一圈話問下來, 苟愛琴自己都感到奇怪, 爲什麼突然對他的一舉一動關心起來了, 是因爲萬曉陽的出現? 自己本來就沒有打算和他怎麼樣, 那他和萬曉陽怎麼樣又關她什麼事, 她這麼想着, 臉上就躁熱起來, 她能想象到那臉上浮起的紅暈, 像怕被人看見似的, 她用被子把頭蒙了起來。
曉陽也回想了一遍苟愛琴的問話, 她悟到苟愛琴對文昌德還是感興趣的, 於是說:“苟姐, 你人長的漂亮, 文師傅人好又有文化, 你們兩個好了該有多好。”
“哎, 你一點點年紀懂個啥? 能好不能好那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很複雜嗎?”
苟愛琴沒有回答。
後來的事還真有點複雜。 先是不知從那一天起, 萬曉陽發現苟愛琴變了, 臉上有了光彩, 對人, 包括對自己熱情了,見了誰都會點點頭,笑笑, 而且常常是一進屋就臉上掛着笑, 輕快地在地板上打旋子,一路轉到牀前, 一屁股坐到牀上,有時還會坐在牀上楞那麼一會, 有時也會哼着小曲, 有一次還興奮地又站起來, 兩臂張開在屋子裡轉了一個圈。
萬曉陽想她可能願意和文昌德好了, 要不怎麼會一天樂顛樂顛的。
見她心情好, 曉陽小心地問: “苟姐, 你同意啦?”
“同意什麼?”
“文師傅啊!”
“他,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苟愛琴幾乎是沒有絲毫的猶豫, 一口就把話給說絕了。
可萬曉陽就是不明白:不同意你樂和個啥?。進一步觀察發現, 苟愛琴出門前, 這形象修飾越發地認真起來, 臨出門前必拉開抽屜拿出鏡子再端詳一會, 攏攏頭髮或摸摸臉, 這時她想起了曉紅的話: “要提高回頭率啊。”可苟姐的這個“率”已經夠高了呀, 她越發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