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唯則是別具深意地看了看東陵皇和靜妃,吩咐一聲:“加派人手嚴加看守,不得有任何閃失。”留下這句話,他舉步離開。
當房門關閉的一剎那,東陵皇的眼睛驀地睜開,眼眸銳利隱着冰冷的寒光,不停地流轉。
皇城被叛軍佔領,城中大部分百姓早已經離開,留下的只是一些不能離開或者不願離開的百姓,諾大的都城仿若一座空城。
上官麟要處理的事情還有很多,連日內未再踏進東陵皇的寢宮,整個寢宮除了看守的侍衛,只有東陵皇、靜妃和秦公公三人,畢竟是一國的皇帝,再未得到命令之前其他人自然也是不敢怠慢,在皇城失守之後,也算是安穩度日。
漆黑的夜,一輪彎月傾灑出柔和的光芒照耀在鎏金銅瓦的屋頂上,一道黑影迅速無聲地穿梭而行,身手輕巧且快速,在嚴守的皇宮內仿若無人之地來回行走。
寢殿內的燈火明亮,門口的侍衛打着哈欠精神萎靡不振,突然眼前晃過一道黑影,兩人擦了擦眼睛定眼一看,眼前什麼都沒有,略顯疑惑之後便慵懶地靠在門邊迷迷糊糊。
一隻黑色的靴子悄無聲息地落在地上,頎長的身影在燈火的照耀下拉開一道長長地黑影籠罩下來,靜妃擡起頭一看,驚喜地站起身,喊道:“阿瑾?”
剛喊出聲音,她立即捂住嘴小心翼翼地看看門口動靜,生怕被人聽到。
“娘娘。”蘇瑾低沉的聲音中透着疏離,卻不失恭敬地喊了一聲。
靜妃壓下心中的失落感,問道:“你怎麼來了?”阿瑾不是應該在邊境打仗嗎?怎敢私自回朝?再仔細一想,便想到了他回來的原因。
蘇瑾沒有回答她的話,他的目光掠過她看着牀上的人,此時東陵皇因爲靜妃的聲音從清淺的睡眠中醒來,與他對視。
半晌,東陵皇道:“你來了。”蒼老的聲音有氣無力,也預示着他的身體越來越差,快到油盡燈枯的時候了。
靜妃稍微移開身子,留下空間給這兩個人仿若在對峙的兩個人,默不作聲。
“你有什麼話要說?”蘇瑾的聲音非常地冷淡,眼中沒有任何感情。
東陵皇轉眸看着蘇瑾,渾濁的眼中有着愧疚之色,道:“阿瑾,你恨朕嗎?”
蘇瑾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並沒有回答,只聽到東陵皇仿若自言自語地繼續說道:“當年,皇位之爭已經到了生死存亡之時,尤其先帝猝然駕崩,衆位皇子更是將目標轉移到文清手中的遺詔上面,大皇子私通西楚景王,爲了要得到遺詔,不惜傷害蘇府上下滿門……”
“朕當年早已得到消息,可是卻出於私心隱瞞下來,本是想將大皇子抓於先行,沒想到晚了一步導致釀成大禍,不僅害死了文清,就連你娘亦是沒能倖免於難。”
說到這裡,皇帝的聲音有些哽咽,他停了片刻,才繼續說道:“朕欠蘇家的,你能原諒朕嗎?”
當年,蘇家一直保持中立,以國家百姓爲重,從不參與奪儲之爭,就算他與文清視爲好友,公事與私事卻一向分明,他想,倘若當初文清願意幫他,就能夠避免那場悲劇。
他曾經是這樣想的,但是他知道,這不過是他的藉口罷了,他嫉妒蘇文清,嫉妒他清雋瀟灑文采橫溢,嫉妒他能夠得到父皇的賞識,更是嫉恨他搶走自己心愛的女人。
所以,他眼睜睜地看着他們死在自己的眼前,就連心愛的女人亦是被自己的嫉妒心和私心害死了,蘇瑾造成今日的模樣更是因爲那場事故造成的。
過去十幾年,悔恨內疚的心情亦是折磨了他十幾年,從未安心過,事到如今,他知道自己快走到生命的盡頭,他不想帶着悔恨離開,他希望能夠得到阿瑾的原諒,這樣至少能夠讓他輕鬆一點。
“原諒?”蘇瑾聽到東陵皇的話,沒有露出任何意外的神色,整個人顯得十分冷峻孤傲,脣角勾勒出清淺的弧度帶着一絲蔑視,道:“皇上何須本王的原諒?”
他要的不是別人的原諒,而是想讓自己得到一絲安慰和解脫罷了,真心懺悔的人,是不會連一句道歉的話都不說出口,卻還要請求別人的諒解,哼。
不過即使他七年前便知道真相,但是對於皇帝,他沒有任何感情,因爲根本不值得。
東陵皇瞳孔收縮,即使將要一腳踏進棺材,但是此時的頭腦卻仍然清晰,蘇瑾話中的意思更是心知肚明,但是在位多年,高高在上唯我獨尊早已深入骨髓,他是皇帝,即使真的錯了,懺悔了,亦是不會開口道歉認錯的。
因爲他是皇帝,是九五至尊,不能向任何人低頭,放下他高貴的尊嚴。
“這麼多年,朕一向待你不薄,視你爲親子一般,朕做的這些難道還不能讓你原諒朕嗎?朕時日不多了,這東陵國遲早要交給太子,朕希望你能夠輔佐太子剷除叛賊,助他登上皇位,驅逐外敵守護好東陵國,一如這十年來你所做的。”
東陵皇的語氣有些示弱有些懇求也有着不可抗拒的命令,他相信他不會看錯人,也相信身爲蘇家人,不會做出背信棄義大逆不道的事情。
而且這麼多年太子和蘇瑾之間的感情亦是深厚,更加讓他深信不疑,不論十幾年前發生了什麼,他就算錯了,蘇瑾也會一如既往的守護東陵國,助太子剷除叛賊榮登大寶。
他堅信着。
低沉壓抑地笑聲慢慢地從脣齒之間逸出來,隨後便是仰天長笑,蘇瑾的雙肩劇烈的顫抖着,彷彿失了神志一般。
門口的侍衛讓笑聲從迷糊的睡意中驚醒,還未有所動作,便突然全身僵住,睜大瞳孔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你笑什麼?”東陵皇面帶怒意地問道,他的話有那麼好笑嗎?儘管他知道自己剛纔的話有些操之過急,但是他絕不容許有人挑戰他的權威。
蘇瑾止住大笑,狹長漂亮的眼睛微微地眯起,眼中泛出冰冷的流光,輕抿地薄脣有些微涼,開口說道:“皇上是病糊塗了吧,當今天下是何局勢皇上竟是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