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平湖霜滿天,寸寸青絲愁華年。對月形淡忘相護,只羨鴛鴦不羨仙。
陌路雙手疊交背後,望着空中那輪彎月,若有所思的看着,耳朵卻注意着身後那緩緩而來腳步聲。是她來了,還是那般輕柔無力。
哎!心底無聲的嘆息起來。此時對於他來說,她帶來的不是往昔的驚喜,而是自二十年前,就開始醞釀在心底的仇恨。如果不是她狠心的那麼一推,或許,他還至今都不願相信,她一直都是在利用自己。
“你在恨我?”
梅妃宛如冬日裡的臘梅一般,高貴而遠離紅塵。儘管心裡有些內疚,不過在陌路面前,她始終都是保持着她的聖潔而絕美的氣韻。
陌路回頭,一向不敢直視她的雙眼,這會兒卻是不亢不卑的望着她,眼底,再也沒有當年的癡深愛戀的火花。“是的。我恨你,也恨我自己!恨你的絕情無義,恨我瞎了狗眼,恨我是非不分。”
“既然你這麼自責,那你就更不應該活過來。你理當爲你的結義兄弟,不,你的師弟,也就是爲我的弟弟,以死謝罪。如果不是,你透露了他的行蹤,他也不會在前來昭顯國的途中,險境重重。更不會在昭顯國境內失蹤這麼多年。這都是你出賣他的結果!”
梅妃的臉上,依舊淡然清雅,在說及過往之事時,只有寧靜,沒有一絲多餘色彩。
如果是換在二十年前,陌路一定會以爲,站在自己面前的,還是那個,傾國傾城,美得不可方物,溫柔恬靜的大公主。只是經歷了二十年前,那場泯滅自己良知的浩劫後,他終於將這個蛇蠍美人看明白了。
“我不明白,你爲何要將你的親人,置於死地?你都出嫁到了昭顯國,做了貴妃。還有什麼原因,讓你如此瘋狂這麼做?”陌路問道。
梅妃優雅笑了起來。“爲什麼?呵呵呵,你並非朝廷中人,你當然不明白箇中原因。不過,看在我們相識多年,我可以告訴你。”
陌路默默地看着她,等着她如何解釋她的行爲。
“你還記得這個嗎?”梅妃扔來一張手帕。
陌路接過一看,那是一方繡着一枝臘梅的絲帕。頓時,有些愣住了。這是她曾經送與自己的。在被她推下懸崖的時候,那方手帕,落在了地上。沒想到,她居然留着。差異不解的看着她,心裡疑惑重重,捉摸不透,她意欲何爲?
“這手帕很熟悉對吧?它能讓你想起很多事來。”梅妃淺笑着,笑容裡帶着秘密的韻味,更顯妖冶迷人。即便她年近不惑,可是無情的歲月,並沒有難爲她那張美麗絕倫的臉蛋。
“你這是什麼意思?”陌路詫然地看着她,總感覺她的眼神裡,藏着他永遠都弄不明白的東西。
“我的意思,很簡單。就是你實在太笨了!跟二十年前一樣。”
“你……這手帕有毒?”
陌路全身無力的蹲在了地下,苦笑起來。真是很笨到無可救藥,居然又上她的當了。當初,怒氣衝衝的前去責問她,問她爲什麼要害太子?她一邊哭着懺悔,一邊溫婉的靠近自己,在自己心猿意馬的時候,被她推下了懸崖。如今,卻被一條絲帕,給欺騙了。
美麗如毒藥,在梅妃身上充分地體現了出來。只見她,清澈一笑,眉眼裡的殺意與笑意並重。手一揚,寒光一現,一柄小巧的短刀,朝陌路奔去。
那短刀?陌路心酸的笑了起來。那是他曾經送給她做防身之用的,當時她回贈給他的就是那一方手帕。可現在,她卻用這深入骨髓的兩樣至寶,毀了他所有的夢想,與對她的最後一絲期望。
“鐺”的一聲,短刀落在了地上。
梅妃驚愕的擡頭看着從樹影背後走出的人。“你怎麼在這裡?”
“姑姑,你這是吃驚,還是害怕?沒想到,你身中劇毒,還有這樣好的身手,真是讓鈺兒好生佩服!”
錦鈺挑眉說道,臉上春風得意,話語裡卻是諷刺韻味十足。
“公主,你怎麼來了?”陌路從地上,費勁的站了起來。不解的看着錦鈺,她不是跟太子在一起嗎?怎麼出現在這裡?
“我若不來,陌路叔叔豈不就要死在無比尊貴的貴妃姑姑手裡了?”錦鈺淺笑道。
梅妃憤憤不平的瞪了錦鈺一眼,心有不甘,卻無可奈何的轉身就要走。臭丫頭,怎麼這個時候出現了?
“姑姑,你這麼急着要離開是爲何?你不打算幫陌路叔叔解一下心裡的疑惑嗎?”錦鈺身影忽閃,攔在了梅妃跟前。
梅妃退後一步,戒備的看着錦鈺。
“姑姑莫怕!鈺兒不會傷害你的。之前對你的下毒,那是爲了替奶奶,我爹,叔叔嬸嬸他們報仇。雖然你幾番想置鈺兒於死地,可鈺兒並不想要你的命。”
她說得隨意溫和,也學着梅妃的樣子,將自己做過的事,推得一乾二淨。有的時候,她也在納悶,爲何他們家會有這樣奇怪的遺傳?世人都說,家庭和睦,一致對外。而她的家,卻剛好相反,在自相殘殺。她的姑姑,害死她自己的兄弟母親,而她這個做侄女的,又在學姑姑的樣子,找姑姑,表姐報仇!
見梅妃和陌路都沒說話,錦鈺兀自說道:“姑姑,我想問問你。當初,你故意暗中指使肅清王造反,迫使我爹離開皇宮,在他逃亡的途中安排殺手,欲取他性命。這可是你復仇的第一步?”
梅妃臉上的神色,變化莫測,輪番換了好幾種顏色。“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不承認,也沒關係。我只想知道,如果,當初奶奶同意了你和二姑夫的婚事,是不是,你就不會這樣痛恨他們?也不會處心積慮的想要滅了鳳棲國?”
此言一出,梅妃和陌路爲之一震。陌路臉色異常難看,似乎受了什麼打擊一般,怔怔的看着梅妃不語。
梅妃心虛起來,怨恨的瞪着錦鈺,不顧形象的吼道:“臭丫頭,你胡說什麼?”
“我想二姑姑,那麼早死,大概就是被你們氣死的吧?哪有人能夠容忍,自己的丈夫,跟自己的親姐姐曖昧不清?不過,這要是換做是大姑姑你,只怕比二姑姑好活得長久一些。因爲,大姑姑不會被別人氣死,你只會把氣你的人,大卸八塊!”
“你怎麼會知道這些?”梅妃氣急敗壞的說道。這丫頭知道得也太多了!
錦鈺悠然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你痛恨奶奶讓你遠嫁昭顯國和親,從而拆散了你和二姑夫,害得你不能繼承鳳棲國的皇位。所以,你想報復,鳳棲國所有皇室成員。你利用陌路叔叔和我爹的關係,悉知爹的一切動向。暗地裡聯合一直蠢蠢欲動的肅清王,造成二十年前的宮變,使得我爹被迫離宮。在叔叔登基之後,你還跟二姑夫保持着聯繫。洞悉鳳棲國皇室的一舉一動。你們原打算扶持亦萱表姐,坐上女皇的位置,誰知,半路又殺出一個我來。所以,你們就想除掉我。在我的身世,還未真相大白之前,你們就開始僱殺手,一次次的追殺我。在我順利回到鳳城,你們借用和親,故意調走朝中兩位忠心耿耿的大將軍,示意護送我回兗州城的亦萱在半路取我性命,在借用我的死訊,對傷心欲絕的奶奶和叔叔逼宮讓位。讓你心愛的男子,如願以償登上了君王的位置。這些,我沒說錯吧?姑姑!”
“這些,你都知道?”
梅妃愕然的看着這個口齒伶俐,說得絲毫不差的侄女。心裡對她的懼意更深。雖然,她生在民間,長在民間,可她的分析能力,不差她爹半分。
無疑她那句反問錦鈺的話,承認了錦鈺剛纔所說的,全部屬實。
錦鈺的臉上露出冷冷的神色。
而陌路,卻是悔恨交加,滿臉羞愧。“原來你一直在欺騙我!”
在這之前,他還幻想着,當年,她是迫不得已,對自己下毒手。沒想到,這竟然是她利用自己對付自己最好兄弟的手段!
一種萬念俱灰的心態,悄然爬上心頭,讓他覺得渾身無力,心中空茫。慘笑一聲,搖搖欲墜的高大身軀,絕望轉身,慢慢隱於宮燈暮影中。
“拆穿我,你滿意了?你無非是想讓他恨我,死心塌地的爲你賣命!”梅妃嗤之以鼻的的說道。在他看來,錦鈺之所以這麼做,無非就是她說的那樣。
“呵呵呵……姑姑,想錯了。不是所有人,都是你這樣的心思。你如今中了劇毒,我根本無需對你再多費什麼心思!亦萱那裡,只怕活得也是生不如死。誠然,我如今不能將那個身爲帝王的二姑夫怎樣,可是你們一個是他最愛的女人,一個是他最疼愛的女兒。他若知道,你們現在的處境,相信,他往後的日子,定會痛苦不堪吧?這比殺了他,應該還要有趣!”
清雅,溫婉的說着,不失她應有高貴,可話裡卻是寒意沁心。方纔那些讓梅妃承認罪狀的話,只不過是她聯繫實際而悉心分析的猜測,以此來旁敲梅妃的。只是沒料到,她的猜測居然還原了當年那些殘酷的事實。
梅妃訝然的望着,眼前那個如花的女子,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