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陵山上蒼翠的參天大樹,高聳雲間。那清新空氣,鳥語花香,對於重病的錦鈺來說,不失爲養病的好地方。只是他們住的山洞,實在太過簡陋,寒酸。只有一張用樹枝鋪成的簡易牀,還有一口鍋,一隻用來盛藥汁的碗。
“公主,今天感覺怎麼樣?有沒有覺得好一點?”
男子撫着錦鈺坐了起來。她臉上依舊蒼白如紙,毫無血色,讓人看了不免心痛,辛酸。
從那日在客棧吐血昏倒後,她就再也沒開口講過一句話。目光渙散,神色冷清,是她唯一的反應。原以爲,她會像失去孩子,失去朋友時那般,悽悽艾艾,傷心哭泣。出人意料的是,她竟沒流一滴眼淚。也沒有一句話語。放佛她的心,亦隨着那些傷心的過往而遺留在了過去的時間裡,不再返回。
見她又是這幅樣子,男子沒再多費脣舌,將邊上的藥碗端起,一勺一勺的喂她喝藥。等她機械的把藥喝了,男子將她扶到洞外,沿着在陰涼山路,慢慢走動着。
山澗徐徐的清風,吹得人很舒服,可並沒有吹散男子緊蹙着的眉頭。他擔憂的看着錦鈺,心裡日益沉重起來。“公主,我知道你心裡苦,可你得堅強起來。你是唯一一個鳳棲國的皇室正統血脈,你不能就此頹廢。”
錦鈺像聾子一般,沒有任何反應。飄浮的腳步,慢慢的跟隨着男子的腳步。目光依舊遙遠,飄渺,沒有焦距,沒有目標的看着遠方。彷彿男子說的,跟她沒有任何關係。
“公主,你別這樣!”男子急了,抓着她的肩搖晃起來。“要是你爹,你奶奶,叔叔他們看到你這樣,一定很失望!是他們生命的延續,你不能這樣自我封閉。至少,你要開口說一句話呀。”
跟前些日子一樣,錦鈺還是沒有任何反應,像一棵幼苗一樣任憑男子搖晃着。那披散着頭髮的腦袋,隨着男子的搖晃而晃動,沒有一絲的生氣。
男子挫敗的停了手,繼續扶她走動着。他怕,她繼續這樣沉浸在巨大的悲傷裡,無法自拔,終有一天會喪失行動的能力。那樣,他就真的對不住易家所有的人。
“我陪你說說話,好嗎?”
錦鈺沒一點反應。
“你不是想知道我到底是誰,我怎麼知道那個佛珠的故事嗎?我慢慢告訴你。我的名字叫陌路。鳳棲國的第一殺手!跟你爹易康太子,是八拜之交。年輕的時候,我經常進宮探望太子。太后是個心慈的人,她信佛,手裡總拿着一串佛珠。有一天,她手裡的佛珠散開了,太后很不開心。太子就託我去古剎給太后尋一串。幾番尋覓,終於尋得一串滿意的佛珠。太后爲此開心不已,說那是她最重要的一件信物。那天,路過崖底,看到樹上,掛着那串帶有佛珠的項鍊,便猜出了你的身份。那顆佛珠,正是當年太子離開鳳城的時候,太后交給他的那顆。”
說完這些,他期待的看着錦鈺,希望她能有一點反應。讓他失望的是,錦鈺的臉上,依舊是一片冷然,目光依舊遙遠。
“你這孩子,怎麼這般固執呢?你想開些,逝者已矣,活着的人,還得繼續活着,你這麼年輕,不能長久這麼下去!”陌路憐憫的說道。
而他身邊的人,木然的望着前面,不言不語,不悲不喜。
“看你今天還能逃走麼?”
一個聲如洪鐘的嗓音從林中傳了出來。跟着,兩側的樹林裡迅速躥出無數官兵,將他們包圍起來。
“公主,你要小心。一定要跟在我身後!”陌路一把將錦鈺拉到身後,側頭小聲叮囑道。他自己倒沒什麼好顧慮的,他擔心刀槍無眼,會傷及到這位剛失去親人的可憐女孩。
“大膽狂徒,竟敢偷我子陵山靈芝。前些日子,還打傷我一些屬下,真是罪不可恕!”
發話的是,一名儀表不凡年輕將軍。他威風凜凜騎在高頭駿馬上,挺拔的身軀,在蒼鬱的樹林裡顯得格外氣勢不凡。
陌路目光流轉,啓齒說道:“盜靈芝的是我,殺人的也是我,所有的事與我身後這個姑娘無關。她已身受重傷,還請你們不要爲難她!”
錦鈺木然的站在陌路身後,任由山澗的涼風吹拂着她的三千青絲。
將軍打量着那個看不清容顏的女子,朗聲說道:“我敬你是一個有擔待的人,只要你束手就擒,我答應你,決不爲難那位姑娘!”
“恕難從命!我的生命裡從來就沒有束手就擒的這幾個字!”陌路拾起地上的一截枯木,當做武器衝了上去。他是當年鳳棲國最出名的殺手,即使他現在退卻江湖,他也抹不開他驕傲的面子。
馬背上的將軍,搖頭嘆息着,爲陌路的自不量力。他打量着那個站在原地,不動一分一毫的女子,他很好奇,那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子?會值得這個驕傲的男人,爲她上山盜取靈芝。可惜,她飛揚的長髮,將她的臉遮住了。
陌路不減當年的英勇,雖隻身一人,手無兵器,卻在那些訓練有素的官兵中游刃有餘。只是,他得隨時注意着錦鈺,害怕有人傷到她。
見到陌路功夫高強,騎在馬上觀看的將軍,氣血翻騰,手裡有些癢癢。大喝一聲:“退下!本將軍來會會他!”一個翻身下馬,奪過身邊將士的長矛,橫着一掃,朝陌路衝了過來。
陌路見他步伐輕盈,卻來勢洶洶,心裡暗讚道:好身手!手裡的木棍一指,劈了過去。
將軍身影幻閃,輕巧避過,手裡長矛,靈活的挑了過去。嫺熟的槍法,加上年輕氣盛,竟把陌路逼的連連後退。轉眼,就推到了錦鈺身邊。
陌路擔憂的看了一眼,垂頭在那裡一言不發,一副莫不關心的神態的錦鈺,心裡悲哀的嘆了口氣。他明白,那種哀莫大於心死的絕望心情。曾經,他也經歷過,只是錦鈺的身上,揹負着一個國家。一個家族的希望,她不能這麼沉醉下去。
將軍看到陌路對那個女子關懷的神情,頓時玩心大起。他就想看看,那個一言不發,呆呆傻傻的女子,到底是何許人也?
虛晃一槍,將陌路逼向一旁,將軍回身,揮出一掌,直劈在錦鈺身邊。掌風而過,青絲飛舞,一張熟悉的面孔出現在他面前。雖只是瞬間即逝,卻讓他看清了錦鈺的容顏。他大吃一驚,退後兩步,收回槍,筆挺站立在那裡,心情激動,有些不敢置信的叫道:“二嫂?”
錦鈺沒有任何反應,甚至連眼皮都沒眨一下。
衆官兵見此,都停下了手裡的動作,立於原地聽後命令。
陌路心裡鬆了一口氣,心裡有些疑惑的看着錦鈺和那位英武不凡的將軍。
“二嫂,真的是你嗎?我是銘影呀。你仔細看看!”
見她沒有反應,崔銘影急了,上前兩步,靠近了一些。
“你着急也沒用,她是不會有反應的。她保持這個樣子,已經很久了。我都很久沒聽過她開口說話了!”陌路解釋說。
崔銘影疼惜的看着她。前段時間,傳來消息,說她喪生崖底,爲此他與崔昊天傷心了好久。他們怎麼不願相信一個如花似玉,顧盼生輝的人,就那麼消失了。可現在見到她這般模樣,他止不住又難過起來。“若是兩位二哥,見到你這樣,不知該多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