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未至,天卻黑的很早。冬至當天,晝最短,夜最長,那是一年之中漆黑勢力統治最囂張的一天。那些失眠的羔羊,會不會更加難捱過這一夜?那些遠行的人們,是否深夜思念着家人?
餘白提着書包走出了行政大樓,她回望了一眼暮色中的大樓,希冀於自己從未走進過它。一瞬間的錯覺之後,她終於意識到否認發生過的一切實在是自欺欺人。
那一切的的確確發生了,她甚至不願憶起方澤言噴吐在自己臉上的氣息,他嘴脣的灼熱,和被他壓在身下時的蠢蠢欲動。她情願自己做了一個悠長的噩夢,即使這夢境會讓人醒來時大汗淋漓,後怕不已。但是如果有人能夠向她證實這純粹是一個夢,她願意真誠的給予報答。她環顧四周,並沒有什麼人。
餘白似乎並不焦急,樹木在路燈的照射下發着綠光。她疑心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在暈黃的燈光下,校園裡的樹木平時不是迷人的金黃色嗎?尤其是銀杏的黃,讓人分辨不出是葉片的黃色還是燈光的映射。
眼前有三條路,一條通往同里巷22號,一條通向教學區和宿舍樓,一條通向後山。當然,還有背後的一幢行政大樓,在夜色之中森然佇立。
恍惚之中,她見到了她的易塵,驚喜道,“阿塵,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心電感應嘛。手給我,我來接你回家啊!”
“回家?我還可以回家嗎?你還能夠接受我嗎?你不在乎他們怎麼看怎麼說?”
“傻姑娘,說什麼呢?那永遠是我們共同的家呀!是不是我不來接你,你就賭氣不願意回來了呢?”
易塵向她伸出手,她正猶豫着要不要拉住那隻手,要不要進一步啓齒說出慘淡的真相,那隻手卻突然不見了。
原來只是幻想……
她閉上眼睛後再次睜開,眼前只有發着綠光的一片樹木。寒風吹過,它們微微晃動。
她擡頭望望夜空,沒有星辰,月亮也藏在雲深不知處。她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如果你來了,我興許會和你回去。可是你不來,我便實在沒有勇氣再回去了。我真的不知道,作爲女孩子,這種事情該怎麼啓齒,尤其是對着你。”
手機響動了一下,出於工作上的原因,方澤言是她的特別關注。霎那間,她微弱的希望像是熄滅的燭火般完全破滅了。她才發現自己奢望方澤言的憐憫是多麼可笑!
她看到方澤言發給自己的圖片和底下對自己的謾罵。
平日看錯她了,原來是這樣的人!
好學生都是這樣道貌岸然嗎?什麼貨色?這樣的人應該被逐出東林,以正學風。
一堵柏林牆,隔斷了東柏林和西柏林;一堵東林大學表白牆,隔斷了她和心愛的人。
曾經有多少人冒着生命危險試圖穿越柏林牆,它的倒下又歷經了多少光陰? 餘白絕望的感到,她現在面臨的困境就如同當年想去柏林牆的另一邊尋找愛人的女子一般。只是那不再是物理層面上堅不可摧的牆,而是不可攻破的輿論和人心。
她倒抽一口冷氣,覺得方澤言這一招實在是陰險狡詐。
表白牆截圖之後還有方澤言發來的一段話——
餘白,不用等到明天了,也不要想着自殺。只是多提一句,鑑於你有前科。只要你活着,我會給你方正太子妃的榮耀。但如果你敢死,我會讓你聲名狼藉。不過你要好好想想,你死了,他還活的成嗎?
恐嚇、威脅和輕蔑,字字扎心。她不知道自己怎麼得罪的方澤言。
她感到不甘,憑什麼我餘白的人生,要聽他方澤言的安排?步入東林大學之前,我的人生已經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我只想順從自己的心願,在人世間走一回,怎麼就不能如願以償呢?也許,我的人生中就沒有如願以償的命數。
方澤言,如果你要的是我爸爸的餘暉科技,用來壯大你的方正集團,實現你的理想抱負,你大可直說,我願意雙手奉上。我根本不稀罕那些。你們商業上的勾心鬥角,公司發展的不景氣,憑什麼牽扯我的婚姻?當我是舊王朝的和親公主嗎?
方澤言,你哪裡是喜歡我呢?如果你真的喜歡我,你會看着我卑微的跪下乞求卻無動於衷嗎?你會對我使出毀壞聲名的下作手段嗎?真的喜歡,是充分考慮對方的意願,而不是強行把兩個人捆綁在一處。
你只是從小到大都有求必應,起初對我有些好感,後來被我拒絕了幾次,佔有慾卻愈發強烈。爲了娶我,你還真是費勁了心力,勾結吳清,遊說林落梅,離間我和易塵,步步爲營。我稀罕什麼方正太子妃的榮耀嗎?只是我骨子裡的清高不允許你玷污了我的清名,所以我不能就這樣稀裡糊塗的死去。
拾回求生欲後,餘白終於看見了消息欄那一排的小紅點,乍一看每個人的消息數量還超過十條。她望了望通向教學區和宿舍樓的路。這條路,也被封死了。去人頭攢動處,自投羅網,恬不知恥,上趕着公開處刑嗎?
餘白勾脣冷笑,我這麼驕傲的人,看着他們一個個用異樣的眼光看我嗎?在他們眼裡,我現在要有多麼不堪就有多麼不堪吧。天哪! 我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和這樣的字詞聯繫在一起。
罷了,人多處是不能去了。天下竟容不下我一個餘白!
那麼,只剩下後山這一條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