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031杜箬受傷
杜箬當時坐在地上,一手捂着另一隻手掌,有血從指縫中流出,褲子上已經被染紅了一片。當時被姜浩一推,她下意識地用手掌去撐巖壁,剛好是一塊粗糲尖銳的岩石,瞬間就劃破皮肉刺進掌中,血流得極快,很快就滴下來,把姜浩嚇得頓在了原地。
徐曉雅知道自己闖禍,也不敢出聲,但心裡多少有些幸災樂禍。
可是喬安明快心疼死了,也不顧忌身份和場合,直接衝過去蹲到她旁邊,問:“怎麼回事,好好的怎麼就摔了?”
“沒事,就不小心手掌撐了一下…”
“這還沒事?血都流一地了…”喬安明見她皺着眉忍痛,心裡更急,回身看了一眼身後的姜浩和徐曉雅,眼底全是怒意。
姜浩一開始只是驚慌,現在完全是驚恐,他心目中的喬安明一向情緒平穩,卻不知今天他居然爲了一個員工受傷而怒成這樣。
徐棟也很快趕過來,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杜箬和蹲在旁邊的喬安明,心裡隱約就明白了幾分,走過去查看了一番杜箬的傷口,站起來對着喬安明解釋:“杜組長手上的傷口裂得有些深,得止血,這路邊有止血的藥草,我去採一些…”很快便起身,走了幾步,抓了一把草藥過來揉碎摁到杜箬的傷口,可是沒東西包紮啊。
“你們誰有手帕或者絲巾之類的東西?”徐棟摁住杜箬的手回頭問怔在原地的姜浩和徐曉雅,他們面面相覷一番,都搖了搖頭。
喬安明迅速扯下自己的領帶,遞給徐棟:“用這個行不行?”
徐棟擡頭,剛好對上喬安明焦慮煩躁的眼神,心裡一怔,更加堅定心裡的那個猜想。
“行不行?你倒是說話,別愣着啊!”喬安明見徐棟發愣,聲音都大了幾分,難得見到老闆發火,徐棟趕緊接過他的領帶替杜箬包紮。
徐棟一個粗老爺們,包紮的手法自然不會溫柔,杜箬強忍着痛,眉頭卻蹙得更緊。
喬安明在旁邊看得心驚肉跳,若不是顧慮在場人眼混雜,他肯定搶過領帶親自爲杜箬包紮。
“得回到山下去處理傷口,還有好長一段路,所以杜組長你忍着點疼,這傷口得紮緊一點,不然血會一直流下去…”邃手裡的領帶被他重重打了一個結,杜箬沒忍住,“嘶…”地輕吟出聲…喬安明在旁邊壓住火,拳頭都被他握得生緊。
“好了,應該可以了,杜組長你得趕緊下山去基地的醫務室重新處理一下。”徐棟站起來,杜箬卻依舊坐在地上不動,擡頭很抱歉地說:“那個…腳動不了,估計是崴了…”
姜浩自己闖的禍,看着杜箬這樣也心疼,所以趕緊站起來自告奮勇:“我揹她下山吧。”
“你敢,姓姜的你敢揹她試試!”徐曉雅當機立斷地喝止,當衆背前妻下山,把她這個現任置於何地?!
誰知一直蹲在杜箬身旁的喬安明突然躬身,很快將杜箬打橫抱在懷裡。
“行了,老徐,你去前面帶着市裡的領導繼續看藥田,我帶杜箬下山,有事我們電話聯繫…”
在場幾個人的表情已經不是驚異那麼簡單,簡直是在看奇蹟。
那個將杜箬橫抱在懷裡,神態焦慮的人,真的是一貫沉穩冷傲的喬安明嗎?
可是喬安明已經管不了這些,懷裡人的臉色已經有些發白,褲子上染的血觸目驚心,她傷到的部位是手掌皮肉最厚的地方,徐棟剛纔幫她處理傷口的時候他都似乎已經看到骨…如果不是礙於這該死的身份,如果不是他定力超強,絕對會直接抱着她就走下山。
徐棟跟了喬安明三年,自然明白眼前這兩人的關係,不免對杜箬多看了幾眼,她額頭上有些汗,嘴脣咬着,頭無力地斜靠在喬安明的懷裡,那是最親密相偎的姿勢。
喬安明的身影已經順着山路走遠,徐棟看了姜浩一眼,搖着頭往前面走。
徐曉雅終於找回聲音,推了姜浩一把:“呀,活見鬼,看不出來一向少言寡語的喬老闆對員工這麼體貼?”
員工?體貼?
姜浩被徐曉雅一堆,整個人順勢就往後退,政途也踏了這麼多年,如果還看不明白杜箬和喬安明的關係,他就真成了傻子。
嘴角冷笑,苦澀回了一句:“是,體貼到願意放下那麼多市委領導不管,而去抱一個員工下山。”隨後就覺得心裡空得很,像是被生生扣去一塊皮肉。
他以前的妻子,初戀,陪他同牀共枕兩年的人,現在被其他男人抱在懷裡,而那個男人,是他都遙不可及的人。
喬安明的肩膀很寬,短硬的頭髮紮在杜箬臉上,她就安靜趴在他的肩膀,隨着他走路的顛簸而輕輕晃動着小腿。
她果然是有英雄情結,小時候就幻想過有個人能夠護她周全,無論在怎樣的情況下都免她痛苦無措,而現在這個人已經出現,她就趴在他的肩頭,安然享受這一切,寒風凌厲,心裡卻暖陽一片。
手臂很緊地纏在他的脖子,問:“剛纔那麼多人在場,你就這樣抱我下山,會不會有人誤會?”
“誤會?我們之間還算誤會嗎?應該是事實!”喬安明不遮不掩,很認真地揹着杜箬往山下走。
他說得沒錯,她與他之間,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都發生了,早就不算誤會。
杜箬卻做不到喬安明如此坦然,吐了吐舌頭,繼續:“可是,總該分些場合吧,我是怕對你造成困擾。”
喬安明平穩的腳步頓了頓,突然停下來,一直目視前方的頭微微往後側,看着肩膀上的杜箬:“不需要爲我着想…杜箬,不管以後我們之間會怎樣,你都要記住,無論何時何地,你都不需要爲了我而難爲自己,我不想看到你爲我吃任何苦,也不想因爲我們的關係而讓你受委屈,雖然我沒有辦法給你任何承諾,但是至少我能夠做到,在有生之年,盡我所能,讓你過得好一些…”
這不是他的甜言蜜語,全是發自肺腑,言辭很簡練,但感情真摯。
喬安明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感情,內斂深沉,可是對杜箬,他在試圖改變自己。
如果在乎一個人,就要把心都安然交出去,他戴了面具這麼多年,很感激杜箬,因爲是她的出現,讓他可以卸下面具,即使只是在她面前,他至少也有一刻喘息。
可是這些燙心的話,杜箬聽了卻很難過,只是不知如何接,只能將他的脖子摟得更緊,整個上身都牢牢貼在他的背上,深呼吸,滿滿肺腔都是他清雅的味道。
杜箬那個子也不算小,喬安明把她一路背到山下,多少有些喘息,她嚷着要下去,他卻不願意。
“腳都崴了,還是別走路了,乖乖趴着,你越動我越吃力…”
杜箬便也不再多掙扎,像貓一樣縮在他的肩頭,路上有山裡的藥農經過,有些還是在基地打工的,見到喬安明揹着一個女孩子,目光多少有些驚異,杜箬也覺得尷尬,可是喬大叔始終無任何表情變化,就這樣一路將杜箬背到基地的醫務室,果然是修煉出來的老匹夫。
傷口裡有岩石上的碎屑和泥土,所以需要用藥棉酒精清洗,杜箬疼到額頭直冒汗,喬安明在旁邊看着心疼到幾乎要喊出來。
真該死,好好的居然被傷成這樣。
總算包紮完,杜箬嘴脣都被她咬出了血印子,因爲醫務室裡有好多人在場,所以喬安明不能做得太明顯,只能靠在藥櫃上忍痛觀望,接下來是查看杜箬受傷的腳,估計真的是崴了,腳踝都有些腫,只是沒什麼大礙,修養幾天就好。
臨近中午的時候,大部隊從山上回來。
杜箬手機響,她打開看了一眼,冷着臉直接按了掛斷。喬安明在旁邊問:“姜浩的電話?”
她點了點頭:“不是他還能有誰?假好心,懶得理他!”
“不想接就別接吧,只是好好的,怎麼突然摔了?”
“還不是徐曉雅,跟個母夜叉似的,姜浩估計是上輩子作孽才招了她,見人就掐,我氣不過想煽她,姜浩就推了我一把…”杜箬回想當時的情景就火大,真是出門沒看黃曆,竟碰到些牛鬼蛇神!
喬安明見她氣得臉頰都鼓圓,只能走過去寵溺地拍她的手:“好了好了,爲那種人生氣不值當,就當吃一塹,長一智,以後看到他們就繞遠一點。”
“我也想繞啊,是他們不放過我!算了算了,不說他們,越說越氣!”杜箬甩了甩手,不小心又牽扯到傷口,一陣撕裂的疼,她下意識又皺眉,喬安明無奈按住她的手:“好了,不說了,傷口剛包好,你自己要小心點。這世界上,人與人的相處都得看緣分,喜歡也好,討厭也好,別太介意。”
喬安明用手指輕輕捏着她受傷的手,饒有耐心的開導,不巧徐棟走進來,那樣親暱的畫面剛好全部落入他眼裡,只是好歹也算老匹夫,所以沒什麼表情變化,很快走過去向杜箬表示關心:“杜組長的傷口都包紮好了嗎?腳沒事吧,要不要安排人送去市裡醫院再看看?”
“不需要這麼麻煩了,腳就是崴了,手也是皮肉傷。”杜箬趕緊將手從喬安明手裡抽回來,尷尬回答。
徐棟很自然地將臉轉向喬安明,意思是徵詢老闆的意見。
喬大叔反正已經不遮不掩,對徐棟的爲人也很是信任,所以簡單叮囑:“去醫院看就不需要了,我會讓小張送她回市區,市裡領導都走了嗎?”
“沒有,在會議室呢。”
“好,我一會兒過去,你先去招待一下。”隨後也不再看徐棟,徑自埋頭又對身旁的杜箬交代了幾句,口吻一改剛纔的公式化,直接化爲纏綿柔意:“我沒辦法陪你回市裡,腳現在能自己走了嗎?不行的話我叫小張扶你上車?”
“不需要吧,應該能走了。你去忙吧,不需要管我。”
“那你自己小心點,任何不舒服就給我打電話,我會讓小張跟着你,車也留給你。”
如此親密的對話,杜箬羞得趕緊擡頭看喬安明身後的徐棟,艾瑪喬大叔,你能不能收斂一點,有外人在呢。
可喬大叔擺明了要纏綿到底,又不怕死的補了一句:“路上叫小張給你買午飯,回去之後就躺着別亂跑了,這麼大人,別做事還像個孩子一樣,我晚上應該能趕回市裡…”
好吧,他這是完全不給她裝的餘地,親暱得就連徐棟也含笑掩面溜出去。
“喂,老喬,你能不能稍微低調一點?徐經理剛纔還在呢?”
“哈哈…”喬安明突然爽朗一笑,用手指揉亂她的頭髮:“不需要忌諱,我喬安明的女人,不需要遮遮掩掩…”
君子坦蕩蕩,雖然有違倫理,但是他做了就是做了,怎麼能夠讓杜箬去承受見不得光的委屈。
很快喬安明走進會議室,市領導都落座,他面帶笑容地跟各位領導握手道歉,因爲他剛纔的一些私事而耽擱了整個會議。
姜浩坐在臺下,看着臺上喬安明落落大方的表情,笑或者皺眉,每一個動作都拿捏得當,氣質溫雅,卻又透着一股霸氣,與剛纔在半山腰上蹲在杜箬身旁焦慮發怒的喬安明,截然不同。
而喬安明的眼光也偶爾會掃過姜浩,只停留剎那,眼底森冷,寒得姜浩都不敢再直視。
男人與男人之間,多少都會存着較量,喬安明這種人,因爲擁有得太多,已經很少能夠碰到對手,所以自然不會把姜浩放在心上,可姜浩不同,他還年輕,帶點浮躁,以前喬安明對於他來講是一面旗幟,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可現在卻因爲杜箬,喬安明赫然就成了他的假想敵,身份,地位,歷練,再到氣場,一圈下來,姜浩根本沒有勝他的餘地。
杜箬,你究竟用了什麼本事,居然把喬安明這樣的人勾到了手?
這樣冷靜想着,姜浩整場會議,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
很快鄭小冉就知道杜箬受傷的事,下了班直奔杜箬的出租屋。
“還真是鐵瓷,連受傷都要湊在一起。”鄭小冉看杜箬被包得像糉子的手,不免就調侃。
杜箬卻不惱,心裡樂得很。因爲這場無妄之災,騙了喬安明那麼多甜言蜜語,她現在整個就泡在蜜罐了,小冉說什麼她都不會惱。
兩人湊牀頭嘮了一小時,鄭小冉回去的路上,思來想去,還是給莫佑庭發了短信:“友情提醒,杜箬受傷,藉機去表示關心吧!”
……
喬安明推了晚上市領導安排的飯局,直接回市區找杜箬。
杜箬腳崴了,行動不方便,在牀上挺屍了一下午,見到喬安明過來,直嚷着要出去,喬安明自然不答應。
“你腳傷成這樣,怎麼出去吃?我已經上了年紀了,早晨揹你下山去了半條命,現在沒有力氣再揹你下樓去吃東西…”
他的實話,總歸是年過40的人了,揹着一個成年人走幾裡山路,年輕小夥都不一定行,他能夠背到山下,全靠他平時注重保養身體。
杜箬也講道理,認命,乖乖躺在牀上不再鬧。
喬安明出去買晚飯,問她要帶什麼,她想都沒想,直接要求想吃海鮮。
“海鮮不許吃,寒性,發傷口的!”
“啊……這也不許啊!老喬,你可真是老匹夫……”杜箬撅着嘴,一副小女人的嬌態。
都說每個女漢子的心裡都藏着一隻小白兔,杜箬也是如此,強悍久了,遇到英雄,自然要鬧。
喬安明也順着她,貼心安慰:“就熬幾天,等你手上的傷好了,我一定抽時間帶你去吃海鮮。”
“好,你要說話算話啊!”杜美人立刻恢復笑容,其實她很好哄,給點陽光給點水,她就能自行生長。
喬安明見她笑意起,只能無奈搖了搖頭出去,這女人,有時候確實就是個孩子。
最終毫無新意的喬大叔還是買了中餐,且是江浙菜,雖然是大餐廳打包回來,杜箬卻覺得無味。
“你口味怎麼這麼淡?”杜箬吃着盤裡的上湯娃娃菜,皺眉表示不滿。
喬安明笑着回答:“顧瀾因爲身體原因,忌油忌辣,所以我飲食一直很清淡。”
“顧瀾?……就是…她?”杜箬杵了杵,“老婆”兩個字還是最終被“她”代替。
喬安明微微點了點頭,氣氛一下子就冷了下去。
杜箬在心裡深呼吸,很快扯出笑容,豪邁拍了拍喬安明的肩膀:“得,以前覺得你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原來一直吃得跟兔子似的,等我腿好了,帶你去吃大餐,保證你吃過之後,再也不會碰這些勞什子的江浙菜,哈哈,哈哈哈……”癡癡大笑幾聲,試圖緩解尷尬氣氛。
喬安明放下筷子,很寵溺的又揉了揉她的頭髮。
“傻瓜,吃飯吧。”遂低下頭吃飯,但他心裡已經有些不舒服。
總歸是犯了禁忌的感情,就算他再呼風喚雨,揹着“道義”兩個字,他們能夠幸福到哪裡去?
杜箬,很謝謝你,有勇氣這樣委屈地跟我在一起。
喬安明吃過晚飯,伺候杜箬洗漱完,躺回牀上才安心的離開。
小張一直候在樓下,看到喬安明走下來,立刻爲他開好車門…莫佑庭坐在樹蔭下的車裡,眼看着喬安明下樓,在司機的恭謹姿勢裡上車離開,而他擡眼看了看不遠處那盞亮着的燈,沒有下車,只是開着電臺,在車裡坐了一小時,最後車子駛離,停車位的格子裡,空空留下一串零散的菸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