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079庭外私了

V079庭外私了

狹小的會議室打了冷氣,氣氛顯得嚴肅而又陰沉。

肇事司機被交警帶過來,因爲一直關在拘留所,所以整個人邋遢得不成樣子,本來佝僂着上身,耷拉着腦袋,但一見到杜箬,整個人瞬間軟下去,立刻跪在她面前開始哭。

那司機年紀不算大,約莫三十出頭的樣子,如此大好的一個人在這麼多人面前哭得不成樣子,杜箬卻依舊沒什麼表情。

一條命啊,且是她最親的親人,無論如何,她都沒有辦法慈悲得起來。

肇事司機的妻子也到場了,見到丈夫下跪,她也從椅子上跌撞上站起來一同跪在地上,轟烈的哭聲,哭得在場所有人的心都毛了。

喬安明皺着眉,向律師使了一個臉色,很快交警就扶着司機和他妻子坐到位置上。

“哭,哭有什麼用!先談賠償吧,談完再哭!”那交警的態度也很果斷,許是見慣了這樣慘烈的場面,所以口氣很無所謂。

按照中國的條理法規,無論出於什麼原因,機動車撞死行人,司機肯定要負全責,可是司機和妻子一直在不斷的推卸責任…律師據理力爭,剛纔還是悲慼的會議室氣氛很快就摩擦出濃重的火藥味。

“…我車子開得好好的,前面是黃燈,誰知道突然有人衝出馬路!那裡沒有人行道,所以我撞上她也情有可原!”

“那是醫院,鬧市區,場所門口都有減速的指示牌,你這樣橫衝黃燈本來就屬於違規駕駛…”

……

杜箬聽着眼前越來越激烈的爭論,一個在不斷推卸責任,一個在爭取多要點賠償金,而母親的那條生命在這場辯論中似乎一下子就沒了任何意義。

像類似慘痛的事故,處理賠償事宜對家屬而言是一件極其殘忍的事,因爲整個處理過程會不斷提醒家屬親人已經死亡的事實,而家屬需要利用親人死亡這一事實不斷的爭取利益,這感覺就好像,你在試圖販賣一條命,經歷着討價還價的過程。

杜箬的聽覺開始變得模糊,他們的爭論聲漸漸遠去,耳邊不斷迴盪着母親衝上馬路,卡車的剎片劇烈摩擦而發出的尖銳響聲…

喬安明一直握住她的手,最後發覺身旁的人不對勁,臉色一點點變白,整個人眼神渙散,開始不停地顫抖,他喊她的名字:“杜箬…杜箬…”,但她似乎聽不見,只是死命咬着下嘴脣,雙手在他的掌中掐出一條條印子。

喬安明忍着心痛,摟住她的肩膀扶着她站起來。

“好了,好了…杜箬…我們不在這裡,我帶你出去…”

……

杜箬的背上開始滲出一層層的冷汗,母親倒在血泊中的場景,她獨自縮在搶救室門口的長椅上癡癡坐了半天一夜的場景,她看着母親的遺體被打包推去太平間的場景……

一幕幕森冷的畫面回播重放,而她一下子就站在了這裡,交警大隊小樓門口的小花壇前,一棵不算高大的松柏,旁邊圍着不知名的野草和枝蔓,夏日的熱風吹過來,背上沾着涼寒的毛細孔瞬間被撐開,滿眼的光線傾瀉而下。

她的身體慢慢發軟,往後倒,喬安明很用力的托住,一隻手握緊她的手臂。

“杜箬,對不起…”

他這突如其來的道歉,像是壓着千斤重的分量,杜箬閉着眼睛,全身無力地倒在他的胸口,太多的恨全部聚集起來,可是卻沒有一個出口可以讓她宣泄。

喬安明看着她因爲粗重呼吸而不斷張開閉合的鼻孔,知道她在努力壓着自己的情緒。

“想哭就哭出來,或者你想罵也好,想打也好,但是別不說話!”

杜箬睜開眼睛,看着面前擔憂心疼的喬安明,捏緊拳頭,卻依舊沒有張口。

哭,打,罵?有用嗎?

人都已經不在了,她做什麼都是徒勞,更何況他憑什麼說對不起?不是他的錯,是她自己的錯,是自己的自私,衝動導致了母親出車禍去世這個慘劇!所以她心裡恨,恨的其實是自己!

最終律師爲杜箬掙到了一個滿意的數字,肇事司機賠償一點,貨車的運輸公司賠償一點,剩下的大頭全部由保險公司來承擔。

杜箬在賠償單上籤了字,毫無聲息地從交警大隊走了出去。喬安明匆匆跟律師打了招呼去追,總算拉住她一起打車回了醫院。

杜良興坐在住院大樓門口的椅子上抽菸,他不敢去,怕自己一時衝動鬧出事,見到杜箬和喬安明走過來,扔掉菸頭,擦了擦眼睛走過去。

“怎麼樣?解決了?”

杜箬還是那副木訥的表情,只是將手裡那張單子遞給杜良興,自己獨自往大樓裡走……

喬安明想要追上去,但卻被身後的杜良興拉住。

“你別跟去了,讓她自己一個人靜靜!”

喬安明會意,點了點頭,正要說什麼,杜良興卻用極其深沉落寞的口吻說:“謝謝,謝謝你幫她這個忙,不然讓她一個人去面對這些,真的太難!”

一整個下午杜箬都呆在病房裡,醫生過來給她重新量了體溫,溫度已經恢復正常,喉嚨的膿腫也基本都消去,但是她的話仍然很少。

喬安明心疼她一直吃醫院裡的伙食,所以刻意去附近的餐廳給她打包了午飯,新鮮的山藥雞湯和時令蔬菜,杜箬勉強吃了一小碗飯,喝了半碗湯,整個人都有氣無力地靠在牀上,卻見喬安明坐在沙發上不走。

那時候他已經換了一身衣服,淡青色的暗紋襯衣,穿在他身上應該很好看,可是看得出是新買的襯衣,料子雖然平整,但因爲摺痕還沒有熨燙,所以袖口和領子那邊就有些不服帖。

杜箬心裡開始泛酸,她知道喬安明穿衣都很考究,絕對不會將新買而沒有熨燙的衣服穿出去,可是他爲了連夜在醫院陪着自己,這幾天的形象都有些隨意了,再加上太久沒有好好睡個覺,整個人看上去很落寂,周身的森漠之氣,濃濃的倦意。

“我沒事了,你回酒店睡個覺吧…”杜箬總算願意跟他說話,喉嚨剛好,所以音色還有些沙。

喬安明鬆了氣,趕緊回答:“我沒關係,平時工作也經常熬夜,要不你躺一會兒吧,明天就能出院了。”

杜箬知道他不會走,所以不再多說,安靜地躺下去,翻了一個身,背對着喬安明,很快傳來均勻的呼吸。

都說孕婦嗜睡,還真有點道理!

喬安明確定她已經睡着,便走過去替她掖好被角,再返身出了病房。

院長帶了工作人員,親自領着喬安明去了太平間。

依舊是那部老舊的電梯,長而白亮的走廊,周圍是冷清寒瑟的霧氣。陸霜鳳的遺體從雪櫃里拉出來,**的腳上掛着白色的塑料牌子,那是醫院給她的屍體編號。

因爲車禍的劇烈撞擊,整個頭骨都變形,五官也模糊破壞,再加上在雪櫃裡冰了這麼多天,人的模樣就恐怖煞人了。

“家屬有沒有來這裡看過她?”喬安明一邊別過頭去,一邊問身後的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對這個屍體的家屬有點印象:“之前有個女的要求來看她,大着肚子,好像是死者的女兒,不過都到這門口了,見我拉櫃門,那女的就跑了…估計是害怕!”

喬安明抿了一下脣,臉上的寒漠之氣似乎比這太平間裡的冷氣還要寒幾分。

院長在旁邊搭話:“好好的大活人來看屍體都有些怕,更何況還是個孕婦,還是不見的好,見了心裡難過,膽小一點的估計當場就能嚇哭,更何況還是出車禍身亡,這死相…有點難看啊…”

喬安明輕輕握了握自己的拳頭,垂着頭,心裡其實很不舒服。

他無法想象杜箬是怎樣看着自己最親的人在自己面前嚥氣,再怎樣獨自一人熬過最初悲傷的那幾天。

他其實跟陸霜鳳不認識,但他一個外人看到這樣的情景都感覺痛苦而又壓抑,更何況杜箬還是她的女兒。

太殘忍了,他不捨,也不能讓杜箬看到這樣醜陋的遺體。

“陳院長,麻煩你一件事,能不能找化妝師幫她化下妝,恢復死前的容貌,另外,替我聯繫殯儀館…事故賠償已經解決,還是讓死者入土爲安吧!”

……

他雖然無法在她最痛苦的時候陪在她身旁,但是他會盡他所能,將她的痛苦降到最小,雖然做這些很微不足道,但是還能怎麼辦?

有些事,他也阻止不了。

杜箬第二日便可以出院,陸霜鳳的屍體運回家,喬安明聯繫了專業的喪葬團隊來處理,不需要杜箬親自去操辦。

按照宣城習俗,死者遺體需要在家裡停放一夜,家屬在旁陪着,俗稱“陪夜”,親戚和朋友都會到場,憑弔磕頭,算是送死者最後一程。

杜箬家的地方很小,所以靈臺搭在槐樹下,遺體就停放在大門進去的廳裡,因爲之前一直問親戚借錢給小凡看病,所以好多親戚都已經不跟杜家來往,人心這麼涼,攀富避窮,難免的事,這次陸霜鳳去世,喪禮自然就顯得有些冷清。

不過花圈倒收了很多,從廳裡一直排到院門外,大多是桐城醫院的領導和醫生送過來的,因爲知道喬安明在,多好的機會來拉關係啊。

小凡也從醫院回來了,喬安明託醫院給他派了一輛車,另外還帶了一個血液科的實習醫生跟着,就怕他一時情緒太過傷心,在喪禮上出點什麼事。

喬安明知道這個弟弟在杜箬心中的地位很重要,她已經失去了一個親人,他不能讓她的弟弟再出事。

本就侷促的廳裡擺着牀,花圈和桌子,陸霜鳳的遺體就睡在正中央,已經換了一套嶄新的衣服,妝容也已經都化好,躺在那裡跟睡着了一樣。

不停有朋友和親屬走進來磕頭打招呼,杜良心和小凡便一直哭,進來一個親戚哭一次,最後聲音都哭啞了,只能發出一點低沉的抽泣聲,像悲傷到極點的海獅,而杜箬卻始終傻傻半跪在陸霜鳳的遺體前面,雙目黯淡無光,兩隻手抱在膝蓋上,沒有哭,也看不出多憂傷,只是不說話,誰來喊她她都不理,像是魂兒被抽去,她自己把自己關閉在另一個空間裡。

喬安明在旁邊看着心疼不已,她這樣下去怎麼行?

她還懷着孩子,廳裡這麼熱,再加上她情緒極度悲傷,又挺着肚子,他怕她這麼熬下去會出事,所以一直在勸,勸她出去透透氣,或者就算不出去,站起來走動一下也可以,可是杜箬像聽不見一樣,連眼珠都懶得動一動。

大概臨近傍晚,天色開始暗下去,門外總算吹進來一絲涼風,連着老槐樹的枝葉也被吹得“沙沙”響,大多數來憑弔的親戚都已經離開了,擁擠的廳裡空了一點。陣共叨號。

小凡因爲身體太虛弱,所以跪了半天就被醫院接了回去,喬安明卻始終守在杜箬身邊,看着她越發蒼白的臉,勸:“杜箬,聽話,出去吃點東西好不好?”

她依舊不回答,只是因爲身體太虛,整個人有些跪不住,往後倒,喬安明適時托住她的腰,索性將她疲軟的上身都攬到自己胸口。

其實他的心裡不比她好受,看着最愛的人如此痛苦,而他無能爲力,那種感覺,像是凌遲啊!

杜箬半眯着眼睛,半躺在喬安明懷裡,卻看到門口有個高瘦的身影走進來,有幾分熟悉…最後那具身影先走到陸霜鳳的遺體前,跪下去磕了一個頭,嘆着氣站起來再轉向杜良興那邊。

“伯父,節哀順變…”

杜良興擡起紅腫的眼,看着眼前的男人,剛剛平息一點的哭聲又慢慢浮起來。

姜浩覺得心裡也很難受,雖然跟杜箬的緣分很淺,但是那個躺在木牀上的老人曾經當過兩年他的丈母孃,也算半個親人,所以他緩緩半蹲下去,拍着杜良興不斷顫抖的肩膀。

“伯父,人都已經不在了,我相信阿姨也不希望看到你這麼難過,你要照顧好自己…”

杜良興的哭聲停了停,但很快又慟然響起來,姜浩喘了一口壓在胸的悶氣,知道勸不住,又回身看着杜箬。

杜箬就白着一張臉,身形消瘦,半依在喬安明的懷裡,看到眼前的姜浩,一直如死寂的眼眸總算動了動。

姜浩慢慢走到杜箬面前,看了一眼她身旁的喬安明,沒有打招呼,很快將眼光收回來,半跪着說:“…你媽生前已經很苦,你也一直很孝順,所以讓她好好走吧,別太難過…”

杜箬一直半眯的眼睛閉起來,整個人更加無力的往後倒,喬安明冷冷看着姜浩,但裹着杜箬肩膀的手掌卻收得更緊。

杜良興的哭聲沒有停,越哭越兇,最後哭得老淚縱橫,只能用發皺粗糙的手掌蓋住自己的臉…

門口的老槐樹被夜風吹得越來越響,枝葉搖擺的聲音,像是悲慼的嗚咽。

多麼殘忍,她已經知道自己錯了,不該去招惹喬安明,不該去分享別人的幸福,更不該一意孤行的飛蛾撲火,可是怎麼辦?一切都已經太遲!

她一個人的錯,最終讓她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那晚杜箬一直坐在靈牀前守夜,喬安明始終陪在她身邊,他不能走,一步都沒離開過,靠近十點,待所有的親屬都走空之後,還是勸她喝了半碗粥,她那時候已經有些聽話,可能是體力不支,也可能顧慮到孩子,所以喬安明喂她吃東西,她乖得很,一口一口地吞下去。

姜浩呆了一會兒很快就走,他是坐下午的飛機來宣城的,瞞着徐曉雅過來,必須趕當夜的航班回去。

杜良心把他送到了巷口,拍着他的肩膀說:“謝謝,雖然你跟小箬已經離婚,但是仍然要謝謝你來送霜鳳最後一程!”

姜浩剛纔跪在廳裡的時候都沒有哭,但看到杜良興日益佝僂的背和似乎一夜老去的愁容,眼眶就有些紅了。

“伯父…”他瑟啞地喊了一聲,頓了好久才接下去:“對不起…我從來沒有對您和阿姨好好道過謙,其實仔細想想,阿姨的死我也要負點責任,因爲我如果沒有跟杜箬離婚,她就不會認識喬安明,更不會把阿姨氣得出車禍,所以…”

“好了…過去的事情就別再提,霜鳳明天都要下葬了,所有的事都成定局。”杜良興將拍着姜浩肩膀的手垂下來,稍稍側身看着透着光亮的巷口。

“當初你跟小箬離婚,我從來沒有怨過你,甚至霜鳳也沒有怨過,人生在世啊…可能人與人之間的緣分都定好了數,你和小箬的緣分只能到這裡,所以強求也沒有用。只是很多選擇一旦作出,沒有後悔的餘地!”

很樸實的一段話,卻把姜浩說得自慚形穢,不過他基於與杜箬也算夫妻一場的份上,最後還是不甘心的勸了幾句:“我知道有些話自己沒有資格說,但是我跟杜箬雖然已經離婚,仍然希望她過得好。那個喬安明不適合她,跟我們的距離差得太遠,所以可以的話就勸勸杜箬吧,把孩子打了,離開那個男人,不然以後吃苦的肯定是她自己。”

杜良興卻皺了皺眉,面無表情的回答:“我到這把年紀,很多事情想得很開了,小箬已經是成年人,有自己作決定的權力,她既然選擇要把那男人的孩子生下來,以後是福是禍,自己承擔。如果福氣好,是她的命,如果要吃苦,是她當初種的惡果,沒人可以替…”

第二天便是火化下葬。

靈車一路往火葬場開,喬安明摟着虛弱的杜箬坐在水晶棺材旁。她已經沒多少力氣,整個人如一團棉花一樣趴在喬安明懷裡,清晨的陽光從車窗照下來,她受不了光線,眼睛就只能閉起來,睫毛閉合,在眼圈下形成一團黑影,整張消瘦的臉在陽光的襯托下白得滲人,毫無血色,像一張紙。

喬安明摟着這具安靜到似乎如木偶的身體,心裡萬分的疼。她現在如此痛苦,有一半應該是他造成,如果他當初把持住,不去沾惹,或許她也就痛苦一陣子,很快就能把自己忘了,繼續做當初那個沒心沒肺的杜箬,可是現在呢,他讓她懷了孩子,失去親人,遍體鱗傷地躺在這裡。

所以他的心痛全部化爲悲憤,他不想讓她再受一點委屈,他要儘快處理好她母親的後事,然後帶她回桐城,跟顧瀾離婚,履行自己心中對她的諾言。

遺體火花前還有一道程序,親人必須圍着水晶棺材對死者作最後的弔唁。

杜家的親戚都圍成圈,看着被鮮花托起的陸霜鳳,不禁都在默默議論現在的化妝技術這麼好,死了這麼多天的人經過處理,那容貌和臉色依舊鮮活,彷彿根本沒有死,只是睡着了而已!

杜良興依舊哭不出來,說話的喉嚨都啞了,只能一手扶住哭得快要背過氣的小凡,一手扶着水晶棺材的邊緣,跟着前面的人轉圈。

杜箬卻不參與,整個過程就站在靈堂的門口,目光清冷地看着那些人圍成圈,哭聲和喊聲震天,但她彷彿都無動於衷。

喬安明覺得杜箬這反應太不正常,不正常得他都有些恐慌,他倒情願她哭,鬧,歇斯底里,可是現在她一臉的茫然平靜,彷彿躺在那裡的人跟她毫無關係。

“杜箬……”喬安明輕輕推了推身旁的人,她依舊沒反應。

但靈堂裡的哀樂卻突然停了,有穿着制服的火葬場工人走進來,推開圍着的人羣,直接就拉着水晶棺材往靈堂裡面走。

焚屍爐和靈堂之間有道小門是相通的,只要穿過那倒小門,就意味着半小時之內陸霜鳳的**會化爲一股濃煙,這是人生的最後一站,過了這一站,塵歸塵,土歸土……

小凡已經哭得喊不出聲音,旁邊的護工攙扶着。

杜良興睜着通紅的眼睛,雙手拉住棺材的邊緣,親屬都拖住他開始勸:“;老杜啊,鬆手吧…人死不能復生,總要過這一關!”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前幾天她還好好的,跟我坐在門口的樹底下乘涼…說我成天在外面開車容易中暑,買了綠豆準備每天給我煮好,用杯子帶在車裡,還說…還說等小凡的身體復原出院後,她要帶他去桐城看小箬,陪她住一段時間…她都想好了很多事,可是怎麼突然一下子,說沒就沒了…”

杜良興哭得鼻涕眼淚都糊在一起,幾個親屬拉都拉不住,但是那些拖遺體的工人是見慣這種生離死別的場面的,直接扒開杜良興的手,拉着棺材就往小門裡走。

喬安明只覺得胸口一空,始終無言安靜的杜箬突然就掙開他的手,跌跌撞撞地跑過去,跑得有些急,又大着肚子,所以跑到棺材前的時候整個人都向前傾,所幸扶住了邊緣,撐着自己的身體站起來。

裡面躺着她的母親,她的親人,而她的死亡卻是由自己一手造成,所有的恨和悲,在看到陸霜鳳緊閉的雙眼時一刻聚集,像是當頭一棒,把她從這幾日渾然的空間里拉出來。

她躲不過去了,母親就要被拉去火化,從此以後她再也看不到她,聽不到她的聲音,更沒有人給自己打電話,給她織毛衫,給她送她愛吃的臘腸和包子,更絕望的是,她再沒有媽媽。

“媽……”悲慟尖銳的一聲呼喊,帶着她這幾日一直壓在胸口的絕望,整個人都趴在棺材的蓋板上,雙手死死抓住邊緣。

有人去拉,有人去勸…她始終不鬆手,雙眼通紅,滿是恨意。

喬安明穿過人羣,站在杜箬背後去攬她的肩膀,可是她是費了死勁在掙扎,她不能鬆手,一鬆他們就會把母親推進去,但她也沒有哭,只剛纔尖利的喊了一聲“媽”,之後所有的聲音都熄滅,只看到她挺着肚子,有些吃力的將整個上身都貼在蓋板上。

就這樣足足僵持了幾分鐘,那些拉遺體的工人都不耐煩了:“怎麼回事,你們家屬倒是勸勸呢,今天上午還有好幾家的靈車等在門口要火化,都排着時間呢,所以趕緊的,把她拉走!”

毫無感情的喝斥,杜箬的親屬也幫着勸,但是隻是嘴裡說幾句,沒人敢去拉,因爲喬安明一直守在她身邊。

他極其有耐心,撫着杜箬的後背慢慢勸:“杜箬,鬆手好不好?讓你媽安心的走吧,她不會希望看到你這樣…”

“乖,回過頭看着我,想哭就哭出來,但是別趴在這裡…”

“好了…鬆手,讓他們推進去吧…總要過這一關!”

……

喬安明半摟着杜箬的肩膀,不停的勸,幾乎花光了他所有能夠想到的詞,可是她依舊不動!工作人員開始使蠻力,一根根拔開杜箬緊緊抓住棺材邊緣的手指,她再咬着牙,一點點像八爪魚一樣再附上去,如此反覆幾次,喬安明終於看不下去,雙手捏住杜箬的手臂,狠勁將她整個人都拉過來面對自己,雙眼冷漠的咆哮。

“杜箬,你醒醒,看着我!你媽已經不在了,就算你抱着她的屍體再坐上一整夜,她也不會再回來!所以你就鬆手吧,讓逝者安息,也放生者一條去路,好不好?”

“讓逝者安息,放生者一條去路?”杜箬寒着眼重複他的話,眼睛瞪得很大,裡面是紅色血絲和驚恐,最後她肩膀一甩,寒瑟看着眼前的男人。

“喬安明,我也想放生者一條去路,可是現在我媽死了,她在我面前活生生被車撞死,就躺在這裡,就要推進去火化,你告訴我,誰能放我一條生路?你嗎?顧瀾嗎?還是我自己?”她像一頭驚醒的小獸,滿身煞氣,悲痛到極致而演化而來的陰鷙仇恨!

喬安明看着眼前的杜箬,怒而悲涼,他卻無能爲力,只能將手臂伸過去想要扶住她不斷顫抖的身體,可是杜箬整個人往後退了幾步,避開他的擁護。

喬安明不發一言,乾脆用蠻力拽住她的手臂,將她整個人都裹進自己懷裡…

拖遺體的工人見狀,趁機就拉着棺材往小門裡走,杜箬整個人在喬安明懷着不停的掙扎,咬牙切齒:“你放開我…放開我!我要攔住他們,他們不能把我媽帶走…”

她清冽的恨意帶着一點嗚咽之氣,指甲全部摳入喬安明的肉中,可是他不管不顧,將手臂收緊,把她圈在自己懷中。

眼看陸霜鳳的遺體就要被推進小門,杜箬乾脆一口咬住喬安明的胳膊,用盡全力,舌尖很快就傳來血腥味,喬安明忍着痛,騰出一隻手安撫着她不斷抽泣而顫抖的背。

杜箬其實已經沒有多少力氣,整個人近乎虛脫,只能一面用拳無力拍着他的肩,一面碎碎的低咽:“喬安明…求求你放開我…我知道錯了,我不想讓我媽走,我無法原諒自己…”

“杜箬,你冷靜一點,讓你媽媽安心的走吧,你還有親人,還有孩子和我…所以別這樣好不好,算是爲了我…”

她受了多少苦和痛,他在一點點還回去!

如果之前的災難他沒有在她身旁,可是現在這樣摟着無聲嗚咽的杜箬,他覺得所有的力氣都幾乎要用盡,心裡卡着一根刺,疼痛難忍。

他不是神,至少在她杜箬面前他早就變得脆弱無力,所以這樣的苦楚,他不想她受第二遍,他也已經挨不住第二遍。

周遭的親屬就看着眼前這個男人,有名的企業家,媒體眼中的醫藥界傳奇,此刻卻如此無力地裹着杜箬,用手不停柔順撫着她的頭髮,嘴裡唸唸有詞,像在哄一個不聽話的孩子。

而杜箬的憤恨也一點點在他懷中平息下去,剛纔的發狂透支了她所有的力氣,此刻全身發軟,只餘一點微弱的呼吸。

一切彷彿都已經結束,母親去世,所有人都知道她懷了喬安明的孩子,前路模糊,現世荒蕪。

他說“讓逝者安息,給生者留條出路…”可是她的出路在哪裡?或許在母親停止呼吸的那一刻起,她跟喬安明之間,已經沒有任何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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