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107 婚姻非兒戲
“澡洗好了?”喬安明突然發話。
杜箬一個激靈從花癡中醒過來,發現他已經從沙發上坐起來,正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
“嗯。那個…洗好了,我去睡了,你…隨意吧!”她有些支支吾吾,說完走進臥室,門被她炸得震天響,但很快她又從裡面出來,沒頭沒尾地扔給喬安明一件男士t恤。
“拿去,衝個澡,別凍暈在我家!”
遂後又是“砰”的一聲。她又縮回臥室了。
喬安明將t恤拿在手裡看了看,有些眼熟,再看一下商標,是他一貫穿的牌子。
這t恤是他以前的!
她怎麼會留着?
杜箬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
她怎麼會不怕?
她其實怕死了。不敢看他,不敢跟他有過多互動,怕不小心情緒露餡,可剛剛她被醉漢強行壓在懷裡,喬安明出現時候,她心裡明明就在劇烈地抖。
蓋世英雄,就算他傷她那麼深,她在那一刻還是立即想到這“四個字”。
還有他摟着她上樓。懷裡全是他的氣息,那麼熟悉。
這兩年,醒着的時候她不允許自己想,但夢裡千百次夢見,他還是那個寵她疼她的老喬…
杜箬趴在枕頭上,想着想着便有淚滲出來。
牀頭的鬧鐘指向凌晨三點。
門外一直沒動靜。
他走了嗎?
杜箬起身走出去,才發現喬安明倒在沙發上睡着了,頭枕在扶手上,手臂環抱着圈在胸口,澡已經洗過了,身上換了那件短袖t恤。
t恤是以前喬安明穿過的。她記得當時這件t恤穿在他身上正合身,可現在看來,腰部有些鬆垮。
他這兩年也瘦了。
客廳的窗戶沒有關。有涼風夾着雨絲吹進來。
十月份的夜裡也有些涼了,杜箬終究心軟,回房間抱了一牀薄毯子出來,可毯子剛碰到他胸口,喬安明的眼睛就睜開了。
他睡覺一向驚醒,更何況還是在陌生的環境,一睜開眼就看到杜箬那張白淨的臉,眼裡全是溫柔,齊耳短髮也有幾縷髮梢繞到她脣角…
午夜夢迴一樣,他就那樣任由自己伸手去捋她脣角那支髮梢…手一抖,他半路就改變主意了,直接用指端去摸她的脣…
像被火苗燙到一樣,杜箬整個人跳起來,立刻背對喬安明,問:“你怎麼還沒走?”
喬安明苦笑着撐起上身,答非所問:“你不需要這麼怕我!”呆役女弟。
“我沒有怕你,我只是不想你呆在我的視線範圍內!”
“那抱歉,我現在知道了你的住處,你的工作地點,以後會經常出現在你視線範圍內了!”
“你跟蹤我?”杜箬這才恍然大悟,轉身逼向喬安明,“你特意在藥店門口跟蹤我,然後打算跟着我回家,這樣就能知道我的地址,對不對?”
“還不算太笨,不過你反應慢了一點。”喬安明見她氣急敗壞的樣子就想笑。
“我就說,你怎麼正好出現在那間夜排檔門口,原來你一直跟在我後面!你走路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杜箬都覺得奇怪,當時雖然下雨,但街上沒什麼行人,有個人一直跟在她身後她不可能不知道!
“那得問你了,可能路上太黑,你一直貓着身子,你怕都來不及了,怎麼會留意身後有沒有人!”這也是喬安明應該生氣的地方,“你這麼晚回家,爲什麼要步行!”
“因爲沒有公交車!”
“那你可以打車啊,你知道這麼晚一個女人走夜路多危險嗎?今晚若不是我跟着你,你打算怎麼從那些醉漢手裡脫身?”
“反正這些不是你該管的事,況且我做夜班兩年了,經常這樣走夜路,今天第一次遇到流氓,肯定是你這個掃把星跟着我纔會這樣!”杜箬強詞奪理,喬安明的臉色卻變得更難看。
“經常?你經常加夜班?經常走夜路?以後不準!”
“憑什麼,你以什麼資格替我作決定?”
“反正以後不準這樣,太危險,若你一定要夜班,那回去就打車!你若出了事,讓了了怎麼辦?”
他也是逼急了纔會這樣吼杜箬,可吼完就後悔了。
其實他的本意不是這樣,他只是關心她,不想她有任何危險,可一時急亂,話就沒用最合適的方式說出來。
可惜已經晚了,杜箬冷絕的目光像刀刃一樣刮過他的臉,輕輕笑,那雙好看的眼睛擡起來直直戳向喬安明。
“打車?你知道我在藥店一個月工資多少?還有,你跟我提了了?你有什麼資格提了了?別跟我說你是他的父親,你除了提供一個精子,從頭到尾你都沒有當他父親的資格!”
一句就打中靶心。
喬安明一點兒反駁的話都找不到。
她這兩年應該過得很苦。
經濟上也好,生活上也罷,她一個人帶着這麼小的孩子,異地生活,壓力和艱辛可想而知。
而他消失兩年,現在突然道貌岸然地站出來,一副很關心她的樣子。
憑什麼?
“喬安明,有些話我本不想說,前幾天在藥店偶遇,我以爲只是偶遇,可你今天跟着我幹什麼?做人別太過分了,擡頭五尺有神靈,你以爲跟着我,知道我住在哪裡就能找到了了?可惜讓你失望了,了了不住這!”
她氣暈了頭,把心裡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部說了出來。
喬安明見她身子都在抖,知道她是誤會了。
“杜箬,你原來一直在擔心這個?你以爲我會來要了了?”
“不然呢?你這樣神出鬼沒接近我的目的是什麼?三更半夜,很好玩嗎?”
“是啊,很好玩嗎?我放着那麼多事情不做,成天在房間窗口守着你藥店的門,半夜尾隨你回家,很好玩嗎?”喬安明被她也吼亂了,該說的不該說的一溜兒倒了出來。
杜箬眼睛放空,思維一時跟不上。
“守着藥店的門…你這話,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我想天天看到你!我在你藥店門口的酒店包了一間房,坐在窗口看着你上班!是,我承認這樣做很無聊,但是我沒有更好的辦法。有一點你說對了,杜箬,我心裡害怕!你離開將近三年,三年時間不算長,但再次見到你,我心裡全是恐懼!我怕一靠近你就逃,我怕你冷言諷語,我更怕自己像三年前那樣像個傻子一樣栽進去,而你卻像沒事人一樣說聲兩不相干就消失!三年,我的手機號碼一直沒有變,可你在哪?你打過一次嗎?而我呢,我每天那麼多電話,每次手機一響,我都以爲會是你,可惜不是,這一個不是,下一個也不是…每次都不是!!!”
反正已經亂得無法收拾,他與杜箬之間,千萬條傷痕,還有什麼話不能講!
都講了吧,什麼自尊,什麼骨氣!
他在她面前,早就沒有骨氣可言!
杜箬也不知道喬安明幾時離開的。
等她從剛纔那段冗長的表達中回過神來的時候,防盜門已經關上了,客廳裡一片冷清。
他走了,扔下那段話和一件溼掉的線衣,撞門走了!
後半夜杜箬在牀上基本沒睡着。
雨淅淅瀝瀝下到第二天天亮才停。
杜箬白天不需要去藥店,中午便去託兒所把了了接了出來。
了了這幾天一直是住在小冉那邊的,小傢伙幾天不見媽媽,親得不行,摟着杜箬的脖子又叫又啃,嚷嚷:“媽媽你怎麼天天不來接了了回家呢?”
杜箬心裡一陣心酸,卻試圖解釋:“媽媽這幾天太忙了,所以了了暫時先住在小冉阿姨那裡可以嗎?”
“我不要,我要跟媽媽住!”
“小冉阿姨對你不好嗎?又帶你去吃披薩,還給你買了許多玩具!”
“小冉阿姨好,但是我就要媽媽!”小傢伙奶聲奶氣,將臉直往杜箬懷裡裡鑽,小手勾着她的脖子,彷彿稍一鬆媽媽就會消失一樣。
杜箬當即眼圈就紅了,拍着了了的背說:“好,今天晚上媽媽就接你回去。”
“不行,了了現在就要回去!”小傢伙脾氣有時候也挺臭。
杜箬將他放到地上,蹲下來捏着他的臉蛋商量:“了了,你聽媽媽講,現在我們不回去,現在媽媽帶你去吃肯德基,吃完肯德基我們就回家睡個午覺,晚上媽媽還要值夜班,你先跟小冉阿姨睡,媽媽值完夜班就去接你,好不好?”
“不行,了了要回家睡!”這回他索性撅着嘴,撒起潑來!
杜箬假裝生氣:“了了不聽媽媽的話了嗎?媽媽答應你晚上去接你就一定會去!你若不聽話,肯德基就沒有了!”
小傢伙烏溜溜的眼睛轉了一圈,最終還是覺得吃肯德基重要些。
“好,但媽媽一定要去接了了!”
“行,說話算話!”
“騙人鼻子會長胖…”
“不是長胖,是變長!”
母子倆牽着手,沿着馬路往肯德基的店鋪走。
肯德基設在鎮上一間大型超市的一樓,平時杜箬很少帶了了吃這些垃圾食品,偶爾哄他纔會帶他來吃一次。
爲了了點了一份兒童套餐,杜箬自己只要了杯可樂。
小傢伙吃得滿嘴油膩,杜箬一邊替他擦手,一邊給鄭小冉打電話。
“小冉,我晚上想把了了接回去了,夜班下班後我就去你那裡。”
鄭小冉有些驚訝:“喬安明那邊解決了?”
“沒有,但了了一直住在你那裡也不像話。你工作也挺忙,一直這樣麻煩你,我不好意思!”
“我沒關係,了了很懂事的,而且小白哄孩子特牛逼,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反正了了就特聽他的話!”
杜箬噗嗤笑出來:“小白是耐心好,脾氣好,又特別喜歡孩子,所以你們也趕緊結婚吧,生個孩子出來。”
“去,說你的事呢,扯到我們身上幹嘛!言歸正傳,喬安明那邊怎麼說?”
杜箬吸了一口冰可樂,苦笑着回答:“沒怎麼說,但是我不想躲了,一直藏着了了也不行,事情總要解決的,躲得過一時,躲不過一世!”
她總算明白這個道理,更何況從昨夜喬安明的字句中依稀可以感覺得出來,他這次出現,似乎並不是衝着了了來的,甚至兩人最近見了數次,他從未問過了了任何事。
肯德基吃到一半的時候,杜箬手機響了起來。
陌生號碼,她接通。
“喂,哪位?”
那頭停頓了片刻,開口:“杜箬,是我,姜浩…”
“姜浩?”杜箬聽到這名字的時候着實愣了愣,隨即是油然而升的陌生感。
他們已經太久沒聯繫了,上次聯繫似乎是去年春節的時候,姜浩給她發了一條拜年短信,出於禮貌,她也回覆了一條,除此之外,兩人這兩年多時間裡基本沒有交集。
杜箬搬來宜縣之後換掉了桐城的手機號碼,與桐城的朋友斷絕了所有聯繫。
姜浩是從杜良興那邊要了杜箬的新號碼。
平時不怎麼聯繫的人突然通電話,杜箬不得不意外,連說話的口吻都有些怪異。
“那個,你找我,有事?”
“也沒什麼事,就是我剛好來崇州開會,想問問你有時間嗎,我想過去看看你,還有…孩子。”
“孩子”兩個字是姜浩後來補充的,因爲他覺得單純去看杜箬顯得有些“圖謀不軌”,所以他又生硬地加了“孩子”兩個字。
杜箬看了看手錶,剛過午飯時間。
“我晚上六點上班,你來得及嗎?”
“來得及來得及,我開車過來的,你在哪兒?我現在就過去找你…”
大約一小時之後,姜浩從崇州市裡趕了過來。
約在肯德基見面,了了在肯德基的兒童樂園專區玩,杜箬坐在靠窗的位置,老遠就見姜浩拎着一個大盒子,一邊走一邊神情緊張地整理衣領和頭髮。
那時肯德基裡的人還挺多,姜浩走進來之後眼光掃了一圈也沒掃到杜箬。
杜箬只能自己站起來,朝他揮手:“在這裡。”
姜浩這才認出杜箬來,穿着黑色的純棉t恤,皮膚依舊很白皙,只是頭髮剪短了,素面朝天,那麼一晃眼,她衝他喊“在這裡”的時候,姜浩心臟都不跳了。
三年未見,她已經是一個孩子的媽媽,可爲什麼時光在她身上似乎沒有留下任何印記?
不對,時光都倒退了,她剪了頭髮,染回黑色,穿着最普通的純棉t恤,那麼一站一笑一揮手,姜浩猛地想起杜箬大學時的樣子。
“喂,姜浩,我在這裡!”
杜箬見他傻站在門口發愣,以爲他沒看見自己,又叫了一聲。
姜浩這纔回神,立刻走過去,尷尬地打招呼:“不好意思,沒看到你。”
“沒關係,坐吧,要吃什麼嗎?”
“不不,不用,吃過午飯來的。”
“那喝點什麼嗎?可樂還是橙汁?這地方也就這些。”杜箬柔柔笑着,表現得很自然。
姜浩連忙擺手:“不用了,別麻煩…我下午還得趕回桐城,所以過來竄一下就走。”他一邊說一邊將盒子放到地上,搓着手,坐到杜箬對面。
神情有些侷促不安。
其實他是臨時決定來宜縣的,連剛纔那個電話也是臨時起意要打的。
他已經有三年沒見過杜箬,這期間會經常想起她,但他總是按捺着不聯繫,這次來崇州開會,他有半天空餘時間,所以鼓着勇氣,一頭熱一樣就衝過來了。
後半段對話其實挺乏陳,前妻前夫,數年不見,也就無非聊些家常。
杜箬問了一下葉蘭芳的近況,姜浩言語裡依稀透露出疲憊感,老太太想要孩子,徐曉雅又生不出,婆媳關係鬧得特別僵。
姜浩夾在中間腹背受敵,兩面不是人,這兩年越過越糟心。
杜箬試着勸了幾句,姜浩一直埋着頭沒說話,她也就不勸了。
婚姻不是兒戲,感情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算乾淨,她自己也就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自知沒有資格勸說別人。
不過徐曉雅確實有些過分,因爲姜浩在肯德基就坐了半個小時,徐曉雅那邊就連打了好幾個電話過來。
“你在哪兒?你局裡的同事怎麼說你下午沒在酒店開會?”
“我在房間,一會兒就去開會!”
“房間?那你把房號告訴我,我給你打座機!”
“打什麼座機?我一會兒要出去送材料的…就這樣,一會兒我給你電話!”
兩人各自費力周旋,一個猜忌,一個謊言,杜箬在旁邊聽着都累。
姜浩掐了徐曉雅的電話,直接關機。
杜箬問:“你這樣,她回家不跟你鬧?”
“鬧!當然會鬧,不過我都習慣了。我現在對她打不還手,罵不還嘴。隨便她怎麼鬧!”姜浩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樣子,說到最後重重嘆了一口氣,用手搓臉頰,最後苦笑着說了一句:“這次回去,我準備跟她離婚了。”
“離婚?要鬧到這麼嚴重?”
“其實兩年前就過不下去了,我之所以拖到現在,是覺得自己始終欠她一份情,當年孩子流產,我有大部分責任。”姜浩說着說着又將頭埋到桌上,留給杜箬一個頭心。
“其實我不在乎有沒有孩子,沒有孩子就領養一個,現在科學這麼發達,試管嬰兒也可以做,而且這兩年我一直在試圖緩解我們的關係,可是她疑心病越來越重,我甚至懷疑她精神上出了問題,所以我實在熬不下去了。”
姜浩說這些話的時候,杜箬能夠感到他內心的掙扎和悲慟。
可是這是她第二次從姜浩口中聽到“離婚”兩個字。
婚姻非兒戲啊,老話都這麼說,他怎麼動不動就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