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093 不談感情
鄭小冉微嘆息,兩手擺開作出無奈狀:“好了,我知道你過不去喬安明的坎兒,知道我今天爲什麼抽時間匆匆來看你嗎?因爲昨晚莫佑庭給我打電話,求我來當說客。”
“說客?什麼說客?”
“他好不容易將你哄到手,怕你太快又去民政局跟他辦離婚,所以讓我來從中撮合一下。”鄭小冉找了一張椅子坐下,兩手交疊放在膝蓋上。
大有長談之勢。
杜箬苦笑:“別鬧了,瞎攪合!”
“沒有瞎攪合,杜箬,撇開我對他的感情不談,其實莫佑庭真的是不錯人選。你跟喬安明已經不可能,爲何不找個男人重新開始?”
“這是兩碼事,喬安明和莫佑庭,兩碼事啊!”杜箬真頭疼。
鄭小冉更頭疼,這不開竅的臭丫頭,恨不能一掌拍過去將她煽醒。
“什麼兩碼事!你才25歲,最好的人生剛剛開始,拖着一個私生子你以後怎麼辦?何必跟自己過不去,找個男人照顧你,自己開心快活,這比什麼都重要!”
到最後鄭小冉幾乎是用責罵的口氣。
杜箬連連捂住她的嘴:“你小聲點,月嫂還在外面,寶寶剛睡着!”
“扯…鬆手!”也不知鄭小冉哪來的脾氣,一把甩開杜箬的手:“你怕什麼怕?怕我說到你的傷口?你敢說你不怕,不怕以後單親媽媽的日子艱難?不怕以後流言蜚語?你演技這麼強,小時候在你爸媽面前演,在你弟弟面前演,後來又在這些男人面前演,總一副堅不可摧的模樣,但你以爲我不瞭解你嗎?外表總這麼強悍,其實呢,你其實心裡怕死了,怕孤獨,怕一個人,怕黑,杜箬,你別忘了,你連打雷閃電都怕!!!”
激動亢奮的鄭小冉,一下子吼出了杜箬最深處的恐懼。
兩個女人站在狹小的臥室中間,相對而立。
杜箬啞口無言。
鄭小冉寒着一副臉,眼裡有潮溼,漸漸就哭了出來。
說好不哭的,在來桐城的路上,她想好了一長串勸杜箬跟莫佑庭在一起的說辭,這是莫佑庭求她完成的任務。
可是她高估自己的承受力了,這個任務太殘忍,她無能爲力。
杜箬看着鄭小冉哭,手足無措,抽了紙巾遞過去:“你何苦?你明明不想我跟莫佑庭怎樣,爲什麼跑來說這些話?我承認我害怕,但是害怕不代表懦弱,我跟喬安明的事不應該由莫佑庭來承擔後果,他幫我這麼多我已經覺得過意不去了,如果再利用他的感情,我簡直太無恥!”
“道理我都懂。”鄭小冉用紙巾擦了擦眼淚,吸鼻子,又開始笑,不過笑得乾澀無力,“我知道感情的事無法勉強,但是杜箬,說真的,我羨慕你…不對,不是羨慕,是嫉妒,簡直嫉妒死了。”
杜箬搖頭:“嫉妒我什麼?”
“嫉妒你寵愛無數還能片葉不沾身。”鄭小冉哭完迅速換了一張臉,恢復調侃的模樣,“你看哈,莫佑庭被你迷得七葷八素,跟全家鬧翻也要娶你,喬安明爲你要離婚,鬧到媒體兼知,擔了那麼多罵名,還有還有,前幾天姜浩給我打電話,拐彎抹角地詢問你的情況,他還是關心你。”
“然後呢?然後又怎樣?”杜箬環顧四周,擁擠的臥室裡堆着嬰兒用品,沒有空調,暖風機放在牀頭正在烤寶寶剛換下的半舊棉褲。
“然後我並沒有過得很好,經歷過一場婚姻,一場錯愛,最後剩我一個人帶着寶寶獨自過日子,你覺得我有什麼可以讓你嫉妒?”
這個問題,鄭小冉回答不上來。
命中註定好的東西,與人與物都無關,勢不可擋!
杜箬以前不信命,自從遇到喬安明之後她便信了。
鄭小冉沒有留在桐城吃晚飯。
走的時候寶寶已經醒了,她抱着小傢伙膩膩歪歪了一會兒,又親又捏,一個勁地喊“乾兒子”!
杜箬送她出巷口打車,路上鄭小冉接到助理的電話。
“來了來了,催什麼催?你可以隨便在車站找個地方喝點東西!”
電話那頭有清低的男聲傳來,似乎說了些什麼,小冉的臉色突然就好看了一些,但語氣依舊很衝:“知道了,一個大男人這麼羅嗦!”
杜箬突然同情那個小助理。
“能不能好好跟人說話啊,做你助理真是倒黴!”
“他沒事,軟柿子一個,任我捏。”
“別欺負人家脾氣好,虧你助理是男的,你這脾氣換成女的當你助理早撒手不幹了!”
……
各自又調侃了一番。
鄭小冉替杜箬整了整圍巾,勸她回去:“別送了,巷子裡風大,你月子裡就乖乖地呆在家吧,吹了風以後會落下病根。”
“嗯,知道了,你上車我就回去。”
“別了,我打車很容易的,你回去吧。”鄭小冉推杜箬,臨行的時候又叫住她:“喂,杜箬!”
“還有什麼事?”
“好好照顧好你自己,別總是爲別人考慮,自己不開心,管別人幹什麼!你已經放棄喬安明瞭,爲何不給莫佑庭一個機會?”
“又來,還有完沒完啊!”杜箬扯下圍巾笑她,口中呼出的白氣很快在風中散開。
鄭小冉又走過去挨着杜箬:“別笑,我是認真的,我承認我看到鑽戒的時候心裡很難過,但如果這世上一定要有一個女人站在他身旁,我希望那個女人,是你!”
有些人,得不到,忘不掉,唯有祝福。
他幸福就好!
而鄭小冉知道,莫佑庭的幸福便是杜箬,所以她祝福,她來桐城一趟,撮合他們,只爲莫佑庭能夠幸福!
出租車很快就來了,鄭小冉上車,一路捏着手機想給莫佑庭打電話,可最後想想還是給對方發了短信。
“我剛從杜箬那裡離開,該說的話我都說了,不過她脾氣硬得跟石頭一樣,我說的話她未必會聽,你自己好自爲之吧。”
短信發過去,才半分鐘,莫佑庭的電話就追了過來。
“喂,她到底怎麼說的?是答應考慮考慮,還是一口否定了?”
鄭小冉沒接話,情緒一時調整不過來,她需要幾秒鐘緩衝時間。
莫佑庭急得跟猴一樣:“喂,你到底有沒有按照昨晚我們商量好的去說啊,說我會是個好父親,好丈夫,我會盡最大的努力讓她和寶寶幸福,這些話,你說了嗎?她什麼反應?你覺得我有戲嗎?”
“……”
“喂,你倒是說話啊,急死人了,鄭小冉!!!”
“莫佑庭,這些話我沒有說,對不起,我說不出口!我不能撒謊,不能昧着良心去說這些話!”
“你什麼意思?什麼撒謊什麼昧着良心!”
“莫佑庭,你覺得你會是個好父親嗎?全世界的男人都有資格說這句話,就你沒有!你別忘了你曾經有過一個孩子,你有當父親的機會,可是你放棄了,那是你的親骨肉,最後成了一灘血漬,而你現在卻願意去當一個跟你不想幹的父親,你覺得,我該怎樣做?”
這是鄭小冉心裡的一道疤痕,癒合不了,持續疼。
流產之後她沒有在莫佑庭面前提過任何關於孩子的事,就連那張12萬的銀行卡她都是用快遞的方式還給莫佑庭。
她情願將傷口都捂在心裡,也不願意揭開給他看。
可卻在這個檔口將傷口捧出來,依然沒有癒合,她這段時間都是強裝出的“釋然”。
“小冉…”莫佑庭想說什麼,那邊卻迅速地切斷了電話。
鄭小冉捂着嘴哭出聲音來,聲音越來越大,出租車司機從後視鏡偷望她。
記得好像有句歌詞,依稀這樣唱。
“如果明知他是錯的人,何必奮不顧生討一身傷痕?”
彭於初推開喬安明辦公室的門,皮椅上的人轉過來,手裡拿着煙,已經抽掉大半截,房間裡霧氣濃重。島呆腸扛。
“尹律師送走了?”喬安明問。
“是的,喬總,你還有事嗎?”
“沒有,你先下班吧,我再一個人呆一會兒。”
“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剛出院,身體還很虛,明天你又要出差,最早的航班,機票已經訂好了,我叫小張一早接了你直接去機場。”彭於初像以往那樣悉心交代。
喬安明將煙掐滅在菸缸裡, 又轉過身去。
彭於初看着他孤冷的背影,心裡不禁唏噓。
他是跟着喬安明創辦勝安的,這男人單槍匹馬在醫藥界奪了半壁江山,什麼苦都吃過了,但彭於初卻第一次看到他如此落寞。
渾身都散發着挫敗,困獸般的疲倦,彷彿惡戰之後終於投降,丟盔棄甲。
他爭過了,輸盡了。
她帶着他的骨肉嫁了其他男人!
最後還要他來殘忍地來收拾戰場。
彭於初心有不忍。
“喬總,你少抽點菸吧。”
“知道,最近在醫院都沒怎麼抽。”喬安明找藉口。
彭於初知道他心裡難受。
下午與尹律師的談話,彭於初一直在場。
談話是以偏嚴肅的方式進行。
喬安明全程口吻都很冷,一貫他在談判桌上的風格,可是臨到最後,他還是否定了尹律師的提議。
“於初,我覺得還是你先去找她談吧,方式婉轉一些,我不想跟她鬧到要對簿公堂的地步。”
喬安明說這話的時候身子往椅子裡縮了縮,最近他瘦了許多,寬大厚實的皮椅將他的上身裹住。
可能因爲身體還沒完全復原,所以喬安明說話的聲音依舊有些啞。
臉色也不好看,託着一杯溫水,在吃醫院配的消炎藥。
彭於初頓了頓聲,點頭:“好。”
“如果她答應,所有的東西都別拿出來,不管怎樣,總是我虧欠她多一點。她沒有錯,我錯在了前面。”
“明白,我會注意措辭和語氣。”
“嗯,走吧,走吧…我一個人再呆一會兒。”喬安明彷彿在自言自語,揮手讓彭於初離開。
房間裡還有彌留的煙味,彭於初又勸了幾句:“喬總,有些事得看緣分,或許這樣對誰都好。”
“我知道。”
“煙也別抽了,你戒菸都好多年了,對肺也不好,你剛出院,自己在外面注意身體,這季節,香港雖然沒有我們這裡冷,但氣候潮溼…”
“行了…知道了,越來越囉嗦!”
囉嗦的彭助理又暗自在心裡嘆息,慢慢退出辦公室。
喬安明一走便是大半個月,從香港參加完訂購會,輾轉又去了芬蘭。
芬蘭十二月的天氣要比崇州略冷一些,剛下過一場雪,雪積得不厚,薄薄一層。
出赫爾辛基萬塔機場的時候,喬安明收到國內發過來的郵件。
幾張照片。
杜箬裹得嚴嚴實實地去給寶寶上戶口,莫佑庭牽着她的手。
照片裡的桐城陽光很好,不似芬蘭這麼冷。
喬安明合上手提電腦,出機場,在到達大廳買了一杯熱摩卡。
他沒有喝咖啡的習慣,只是一時承受不住芬蘭這麼冷的空氣,彷彿有東西鑽到骨子裡,衣料都擋不住寒。
有幾個年輕的女孩子推着行李箱從他身旁走過,笑得嘰嘰喳喳,一看就是遊客,行李箱上綁着半舊的滑雪板。
他突然想起來,他曾經提議要帶杜箬來芬蘭轉轉。
那時候她母親剛火花,情緒不穩定,喬安明花了十足的耐心要開解她,可是最後被她趕了出去。
他原來也曾這樣低聲下氣過。
他這輩子就對杜箬一個人這麼低聲下氣過。
可是最後她還是嫁給了別人。
杜箬過了大半個月的安穩日子。
寶寶長胖了許多,生下來的時候不過才6斤多一點,現在都已經長出雙下巴了。
可是寶寶越大,眉眼裡喬安明的模樣就越發明顯,有時候她給寶寶餵奶的時候會鼻子酸,懷裡軟軟香香的小東西是她和喬安明的兒子。
她和喬安明的兒子,光這一點,她想想就覺得不可思議。
當然,初爲媽媽,經驗不足,肯定有手忙腳亂的時候。
夜裡睡不好,一夜喂好幾次奶,導致睡眠嚴重不足。
寶寶有奶蘚,因爲腸胃發育未完善所以溢奶嚴重。
種種情況,好在丁阿姨經驗足,又費心費力,杜箬纔不至於一頭抓瞎。
杜良興抽時間來了一趟桐城。
外孫出生,做外公的總要來看的,還帶了一籃子雞蛋和幾條黑魚。
杜箬去火車站接他。
“爸,大老遠的,你帶這些東西來做什麼?菜場上都有買的。”
“菜場上買的雞蛋哪能比啊,這是鄉下土雞生的蛋,炒起來金黃金黃的,營養特別好,魚也是野河裡去抓的,鮮着呢。”
杜良興獻寶似的,搖了搖手裡的紅色塑料桶。
桶上面嚴嚴實實地罩了一層網袋,半桶水搖搖晃晃,裡面遊着幾條鮮活的黑魚。
“還好魚沒死,我半路換了幾次水,就怕車廂裡太悶魚會翻肚子,死了就不鮮了。”杜良心自說自話,回頭看杜箬,又說:“別以爲城裡菜場上買的黑魚好,都是人工飼養的,味道沒這個靈,而且按照我們宣城的規矩,誰家閨女生了,孃家都要送黑魚,補身子的,月子裡吃最好,下奶!”
杜箬心裡像堵着一塊石頭,越來越不是滋味。
“我知道了,走吧,我們回去。”
“行行行,快點回去,讓你別來車站接我的,我這麼大人還能把自己丟了?你還在月子裡,出來吹了風會落下毛病……”
杜良興一路嘮叨,跟着杜箬出車站,臉上卻始終樂呵呵的模樣,沒有提一句喬安明。
可兩人還未走出火車站,杜箬便接到了丁阿姨的電話。
“杜小姐,出事了,寶寶被燙了…”
杜箬撒腿往外跑,長途火車站的出站大廳人潮擁擠,她失魂落魄地推搡着跑出去。
杜良興在後面追:“小箬,什麼事?你跑什麼跑…”
一路上,桶裡的水濺出來,撒了一地。
兒童醫院裡人滿爲患。
杜箬抱着孩子好不容易掛到號,排上隊,外科門診卻將她拒之門外。
“我們這裡沒有燒傷科,你得去消防醫院。”
消防醫院在城北,杜箬抱起孩子往外衝。
杜良興和丁阿姨跟着她一路跑,跑上馬路,跑上出租車,孩子已經哭到背過氣去,好不容易衝了一點奶給他喝上,喝幾口又全部溢了出來。
寶寶也不知是疼還是受了驚嚇,反正一個勁地哭,手腳抽搐,閉着眼睛,臉漲得通紅。
“了了,了了……一會兒就到醫院了,很快就好…了了…”杜箬不知所措,哄不住,只能將脣貼着孩子的額頭,搖晃着,嘴裡喃喃自語,漸漸也跟着哭了出來。
丁阿姨也嚇得不輕,一個勁地在旁邊道歉解釋:“杜小姐…對不起,當時寶寶把褲子尿潮了,我就幫他把溼褲子脫了下來,想着外面太陽挺好,想先把溼褲子洗了曬掉,可我忘了被窩裡有熱水袋,他也不知怎麼就把熱水袋踢開了,可能是蓋子沒塞好…”
杜良興坐在前面副駕駛座位上,猛敲自己的頭,自責的嘆息。
“都怨我,就不該讓你去車站接我,好好的在家看着孩子就不會出這種幺蛾子!”
消防醫院的燒傷科也是人滿爲患。
杜箬排了半小時隊,抱着寶寶進去的時候小傢伙已經哭得喉嚨都啞了。
小嘴一抽抽地躺在杜箬懷裡,額上全是哭出來的汗。
“醫生,寶寶被…熱水袋的水…燙了…麻煩幫我看一看。”
杜箬幾乎跑了一路,屁股沾到椅子的時候差點虛脫得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