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趕緊起身跟上無義。
羅華訥訥的有些期待也有些尷尬的站在一邊,那句在心裡憋了很久的“先生”,到底是沒能喊出口。
等無義和十三的身影消失在空氣中,子閔樂呵呵的一把拉住了羅華,“走吧?”
羅華難掩失落:“去哪?”
子閔伸手指了指晏榮川適才鼓搗的那幾個光點兒,“去看看晏榮川帶回來的那幾個混蛋。”
羅華這才發現適才的幾個光點兒慢慢泛化,竟是他剛剛殺的那幾個毒販,那幾個新鬼對目前的情況顯然無法一時間適應,正罵罵咧咧面面相覷。
子閔悠悠的踱過去:“真可憐,這晏榮川連頭七都不讓人過,直接給帶進來了。”
那幾個新鬼也是茫然一片,不知所以,此時突然看見羅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一個個張牙舞爪的朝羅華撲了過來,羅華一驚,正準備躲閃,卻見絲絲紅線憑空而來將他們緊緊纏住,越繞越緊,接着似有無數謾罵、哭泣之聲順着紅色的絲線纏了過來,那幾個毒販先是震驚,而後恐懼,接着狂亂的大叫,竟然突然瘋癲了一般。
“這是什麼?”羅華震驚的看着那幾個扭曲的魂魄。
“債。”子閔回答。
“債?”
“他們在人世欠下的,還不完過不了忘川。”
“怎麼才能還完?”羅華看向子閔。
子閔撅撅嘴:“罵你的人不罵了,恨你的人釋然了,他們就解脫了,不過這些人生前販毒使多少家庭家破人亡,想還清,沒個百八十年是不可能的,早了,慢慢在這裡熬着吧。”
羅華一臉懵:“這就是所謂的報應嗎?”
子閔拉過羅華:“別去管他們了,好容易來一趟,我帶你四處看看。”
在這無邊煉獄的另一頭是一望無際的火海,晏榮川赤裸着上身站在火海的邊緣,熊熊烈火映襯着他的結實軀體,火光下他傷痕累累,越往火海走傷口越是鮮豔,面目越是猙獰,等他沒入火海之中,渾身上下看起來竟然鮮血淋淋,似千刀萬剮過一般,“哼——”痛苦的悶哼在火海中壓抑着,灼痛是鑽心徹骨,後悔卻是從未有過的。
有人哭,有人笑,有人一言不發,有人瘋瘋癲癲、絮絮叨叨,偌大的忘川一眼望不到邊,卻挨挨擠擠擠滿了人心險惡,世事冷暖。
人活着的時候活在別人的目光中,活在世俗慾望裡,死了纔有機會爲了自己這一生癡癡笑笑。
“他們看不見彼此嗎?”羅華問。
“不是看不見,是不想看見,人都死了,事不關己的都不重要了,也就看不見了。”子閔很耐心的解釋給羅華聽。
“他們爲什麼留在這裡不肯過河?”
子閔:“有人是走不了,比如你們帶來的那幾個毒販,有人是不想走。”
不能走羅華理解,但是不想走又是爲的哪般?
子閔指着前面的一個妙齡女子,那女子正對着忘川的河水梳妝,明眸皓齒,一顰一笑皆是風情,“但凡放下的都去了彼岸,只要是沒走的各有各的苦惱,比如眼前這位就是因爲長得太好看了。”
“長得好看也是負擔?”羅華見那女子對着鏡子一般光潔的河水搔首弄姿,滿眼皆是歡喜。
“她太喜歡這一世的容貌了,放不下。”
“這也是執念?”羅華心想真是活久見。
子閔倒是見怪不怪:“那是你孤陋寡聞,人間多少女子爲了整容送命的,愛美之心人鬼皆有。”“不過”子閔頓了頓,“她長得確實挺好看的。”
羅華看着那女子,心中悲憐尚未完全生出,突然看見一個雞窩頭,滿身爛布條子,潦倒的中年人一把扶起了一個哭哭啼啼的老頭兒。
“這位先生,咱們都已經死了,你就別哭了,該忘的就忘了吧。”中年人語氣極爲誠懇。
這鬼倒是死的明明白白的,“不過這鬼能看見別的鬼?”羅華心想這裡的事情真是難以以常理推之。
子閔:“想見就能見,有什麼好奇怪的。”
羅華還想和子閔說什麼句話,卻看見子閔伸出手擺了擺,制止了羅華,正饒有興趣的盯着那個有些潦倒的中年男子。
“你是不是沒有家人啊?”那老先生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孤家寡人,沒有。”中年男子倒是坦誠。
“那就是了,你看我那小孫子多討人喜歡,我那兒子多孝順,我怎麼捨得忘了他們啊——”說着話只見老先生更加悲哀了。
中年男子被老人一說,眉目之間也染了幾分哀痛:“可是凡人終有一死,我們還是應該早過忘川,早日投胎。了卻這一世心願。”
老先生擦了一把老淚:“我一想起過了這河我就再也記不起他們,我的心就痛的比活着時心梗還痛。”
“那也得走啊,這裡畢竟不是可以久留之地。”中年男人誠心誠意的勸解。
老先生堅決搖搖頭:“我不走了,我就在這裡看着我孫子長大,成家,立業。”
中年男子見老先生固執,不由的嘆了一口氣:“老先生真是舐犢情深。”
老頭兒心中正難捨難分,哪有心思理會那中年人,自顧自地哭。
中年人也靜靜的呆在老頭兒身邊,很耐心的聽他哭,過來好久中年男子悠悠的開了口:“看得見,摸不着,最是無奈,如果能過這條河還可以不忘了這一輩子的事兒該有多好啊。”
老頭兒一聽渾濁的眼神露出一絲光亮看向中年男子:“能嗎?”
中年男人點點頭;“事在人爲,我在這裡幾十年,就爲解了這碗孟婆湯。”
老頭兒顫抖着雙手抓住中年男子:“怎麼才能不忘?”
中年男子從懷裡掏出一個瓷瓶子,小心的倒出了一粒藥丸,在老人殷切的目光中,猶猶豫豫,“這是什麼?”
中年男人神秘一笑:“解藥。”
“能行嗎?”老頭兒有些猶豫。
“肯定行!”那中年男子很是篤定,“你現在過了河,及時投胎,下輩子記憶仍在,沒準兒以後還可以幫你孫子一把。”
“也是,我是得快點兒去找他們。”老頭兒想也沒想一仰頭吞下藥丸,就往忘川走去。
中年男人目光灼灼盯着那老頭兒下了水,“他真的能解了忘川水?”羅華也很是好奇,轉過頭問子閔。
卻見子閔也極爲感興趣的盯着這兩人,不耐煩的朝羅華擺擺手,“閉嘴。”
突然站在岸邊的中年男子想起什麼似的,衝着已經下了河的老大爺喊道:“大爺,您孫子叫什麼名字?回頭兒,我也好給他捎個信兒去,讓他等着你。”
老頭兒感激回頭:“小輝,劉小輝。”
“知道了”中年男子遠遠的衝着老大爺揮揮手,眼中盡是期待,一眨也不眨的盯着老頭兒,只見他隨着過河的人沒入了水中,大約一刻鐘後,老頭再次浮出水面,一步也沒有停留的往彼岸走去。
“小輝他爺爺!”中年男人使勁兒揮舞着胳膊,大聲呼喊着老頭兒。
老頭兒沒聽見一樣繼續往前走,沒有回頭。
“小輝他爺爺——”中年男人不甘心。
可是那老頭兒就像聾了一樣,一步步往彼岸而去。
“切!”子閔竟然有些失望的搖了搖頭,“李忠,不過你又成功的騙了一個魂兒。”
李忠短暫的失落之後很快就又燃起了灼灼目光,“我就不信了,還有我解不了的東西!”說罷一甩袖子,憤憤離開!
“這是——?”羅華好奇的指着已經遠去的李忠。
子閔撇了撇嘴:“李忠,一個無比執着的魂兒,這些年在忘川以解藥爲名,騙了不少鬼。”
“騙子啊?你就讓他這麼大搖大擺的在忘川行騙?你也不管管?”羅華實在難以理解。
“管什麼管?你知道這些年他幫我渡了多少過河的人?我管他是勸的,還是騙得,再說了我也想看看他能不能解了這碗孟婆湯。”子閔回答。
“這湯不是你熬的啊?”
子閔指着那一川江水:“這麼一鍋湯,我熬?你想累死我啊!”
羅華趕緊閉了嘴。
子閔很興奮的帶着羅華看看這裡,瞧瞧那邊,但是羅華興致卻一直不高。
“怎麼了?”連大線條的子閔都發現了羅華心不在焉。
羅華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下定決心:“子閔結界,小七怎樣了?”
子閔一聽徐小七的名字,興致也丟了一半兒,嘆了口氣:“應該已經魂飛魄散了。”
羅華的心突然被揪了起來,不願意相信:“不會的,我們分開的時候她還好好的。”
子閔搖搖頭:“她沒有放下執念,只能化在空花境中了。”
羅華瞪着眼:“我不信,我要進去找她,子閔姐姐你再讓我進一趟空花境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