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愛別離

叮﹑叮﹑叮噹……

叮﹑叮﹑叮噹……

叮﹑叮﹑叮噹……

那是來自叮噹的聲音,還有悠揚的笛聲。

日光下,木臺上,白色小袖,黑色長髮。

隨樂音輕擺。

慢慢地,慢慢地,在迴圈。

如同小女孩學習行走般小心翼翼。

——那是巫女在神社內表演的舞蹈。

在場的人並不多,但任誰都不覺得這舞蹈吸引,因爲在這裡能抱着輕鬆心情來觀看的都是神明,這裡每一個凡人都不是抱着玩樂的心態而來。

那一天,是神在祭,神明都離開了自己的家,來到了出雲神社,舉行屬於他們的聚會。

所以在其他地方都是神無月,而出雲卻偏偏是神在月。

「神真的在嗎?」

年輕武士一臉戲謔地搖頭。

不信神,因爲他信自己背上的弓和腰間的刀。八百萬神明,有哪一個是可以主宰人間的?年輕武士認爲一個都沒有,他們連保護自己的信者也做不到,不然尼子家爲何覆滅呢?

「這位武士大人,請恕小女子無禮,但神明是存在的。」

「呃?妳是剛纔爲神明舞蹈的巫女……」年輕武士沒想到一位巫女會向她搭話,而且她看起來還是一臉倔強的樣子,似乎很不滿意他剛纔的發言。

「是的大人,小女子阿國,是出雲神社的巫女……神明是確實存在的。」

「阿國……妳好。」年輕武士收起了剛纔的戲謔,在臉上拉出一個帶着善意的微笑。巫女阿國並不是那種看見第一眼就會在心裡出現「哦呼」感覺的美女,但她卻十分耐看。態度轉變正是因爲他被吸引了。

「大人不報上自己的名字嗎?」阿國眯起眼睛。

年輕武士有點愕然,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強勢的女子。武家的女子雖然大多都會一點兵法,但都是溫柔而堅強,爲了家族可以無條件完全奉獻自己的女人。

「大人!」

「呃﹑是……我叫美馬總一郎。」

「美馬大人……嗯?」阿國點了點頭,但過了一會像是想起了什麼,小退了一步,右手輕掩着嘴,「你﹑你是尼子十賊……十勇士之一的那位美馬總一郎嗎?」

「是我。」美馬總一郎搔了搔頭,他覺得這位巫女真的很有趣,大驚小怪的樣子也可愛得很。

阿國又退了一步,眼神之中帶着不安的同時,還是自覺擺出一副兇惡的臉,「我﹑我們出雲神社可沒有讓你們搶劫的東西!已經窮得連主殿都沒法去維修了!你們別來打供奉的主意!會受天罰的!」

美馬總一郎哭笑不得,事實上在武士口中的尼子十勇士,換成在普通的人眼中,的確就是如阿國所想的那樣,只是一支野武士強盜團伙,是搗亂治安和秩序的武裝而已。

至於尼子十勇士那忠心如犬的名聲,跟普通人沒有任何關係。普通人對於上層是誰在統治,根本不會太過關心,他們關心的都只有一點,就是這一季的稅收多少,會不會下降,有沒有天災等等。

「呃……我沒有﹑沒有想要搶劫的打算。」

本來美馬總一郎以爲這樣可以解開了誤會,可是他沒有想到阿國在聽到了之後,更是又後退了一大步,雙手抱在胸前。

「我﹑我……我不漂亮!出雲神社也沒有漂亮的巫女!神﹑神明會懲罰你的!你找錯地方了!」

「呃……我……沒有,真的不是那樣,妳想太多了。」美馬總一郎瞬間聽得頭都大了,他真的沒想到這位巫女的思維如此奇特,與一般女子也相差太多了。

阿國明顯沒有這種自覺,半信半疑地望向美馬總一郎,「真的嗎?」

「真的。」

「唔……還不是不能相信,要不你先說明你是在幹什麼。」

美馬總一郎想了想,突然笑了起來,「哈哈。」

「怎麼了!」

「妳不是很怕我嗎?那爲什麼不轉頭就跑,還在問東問西呢?」美馬總一郎笑着。

「我……我不怕你!但我要保護神社!不能讓你這種壞人來破壞神明的地方!」

美馬總一郎再一次哭笑不得,阿國的話絕對是有着矛盾,她事實上一定是很怕。本來只是被阿國外貌所吸引的他,頓時對她的表現出的勇氣和內在美所俘虜。

不過還是有一個問題,就是美馬總一郎這時的形象在阿國的眼中,已經是個根大壞人了。而他到底來幹什麼這件事……

事實上,他來這裡還真的是沒安好心,不過不是對神社,而是對其中一些參與神在祭的人——毛利家武士的家眷。

來做這件事的尼子家舊臣也不多,因爲只不過是因爲要換回落入毛利家手中一位尼子家分家的公主,所以,就只有美馬總一郎和山中幸盛兩人來到。

就在這困感的時候,美馬總一郎靈光一閃,「其實我只是來要一道御守,因爲我之後要離開這裡了。」

「呃?但你不是不相信有神明麼?」

「神明不會那麼小氣吧?總會有用到的地方。」美馬總一郎臉紅了一點。

「那……好吧。」阿國像是下定了決心,把貼身收起來的一道御守拿了出來,一臉認真地對美馬總一郎說道:「把這個交給你,不過你要發誓不能對神社做任何壞事!」

「我美馬總一郎,不會對出雲神社的所有人,包括對阿國,做出任何壞事。」美馬總一郎接過,即使沒有放到鼻子前嗅,他彷彿還是聞到了阿國身上的香味。

「約定了哦!」

「約定了。」

美馬總一郎點頭,雖然他還想繼續跟阿國說下去,可是他已經看到不遠處的山中幸盛已經把一位女生捆起來擡到肩上。

「你要走了嗎?」

「要走了。」美馬總一郎說着的同時還看到了不遠處的山中幸盛正在對他招手,他的表情看起來又是憤怒,又是緊張的,一點也像是平常的山中幸盛。

「一路順風。」阿國點了點頭。

美馬總一郎輕笑了一聲,把御守貼身放在衣服之內,笑着說道:「我會回來的看妳的。」

阿國撇了撇嘴,不滿他的輕佻,「來神社是參拜的!」

「哈哈哈……哈——」

笑着的美馬總一郎擺了擺手,向着山中幸盛所藏的地方走去,可是……

不管美馬總一郎怎麼走,也到不了山中幸盛所在的地方。他回過頭,身後的阿國和神社同樣遠去。

身邊所有都像是淡出一樣離去。

「啊——啊……呀——哈。」

鮮紅的血,由口中涌出來,全身的力氣像被抽空。

那乏力的雙腿,已無支持,他倒了在地上,皮膚貼在泥沙之上。美馬總一郎想要把衣服裡的御守握在手中,但當他十分艱難地伸手進發現衣服之後,卻什麼都沒有發現,只摸到了那一個個正在流血的傷口。

美馬總一郎閉上了眼睛,不再掙扎爬起來,耳中彷彿又再聽到那叮叮噹噹的聲音,腦海中浮現出那穿着巫女服的身影以及那平凡人不覺得欣賞的舞蹈。

「想……再去……參拜……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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