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財主嘮叨着說,這幾年天災的出了不少,桃花塢已經困難到了極底,自己租給佃戶的租金如何地難收等等,橫豎不搭邊地說自己實在給縣上抹黑了,不得不承認是淮縣的一大悲哀……
柯寒不時地將手揮揮,敷衍地說,張老夫子辛苦了,可就是不願上那老東西的套子,心裡想,甭說給你一個子兒的幫助,就連這路也得給我加緊點弄好,少他媽的在老爺面前哭窮!裝孫子?呵呵,還嫩着點呢!
“這老半天了,怎麼不見了老管家?”柯寒借力打了個飽嗝,剔着牙顧盼左右而言他,嬉笑道,“瞧他那福相,真是喜慶!把他放在酒店門口,絕對是個合格的老門童。”
張財主跟着一笑道:“回老爺的話,小的剛剛讓他去夫人家隨禮,這鄉里鄉親的,唉,算是一點心意吧。哦,很快就該回來了。”
“張老夫子還是挺有覺悟的嘛!”柯寒難得的一個誇獎,使一直緊張的氣氛稍顯輕鬆,接着就一個轉身,讓馬常發過去套馬駕車,收拾一下準備回縣衙了,他乾脆利落地說道,“桃花塢離不開你這樣的人!即使遇有什麼閃失,想必,張老夫子也不會讓老爺我失望的吧?!這,時候也不早了,老爺我衙門內的事務繁雜,不便久留了,那個啥,秀兒那邊你要給我多照應點!還有,老爺我下次再來的時候,這路啊,應該……,啊,覺悟嘛!”
張財主一臉的茫然,心裡急得不行,只罵管家怎麼還不回來,想想也是,那個小郎中,秀兒的初戀情人怎麼着也該帶人過來了吧?可這是怎麼回事啊?
縣太爺要走,自己又不能強留,只得強作笑顏,恭送柯寒出門。
柯寒剛剛離開不久,張財主家的院門就被人敲得震天響,然後,就是胖管家屁滾尿流的被人一腳踢進院子,連帶着將拉開門閂的張財主撞倒在地。
這個胖管家,真夠可憐的,這一天,連着被人踢了幾腳啊?
“狗官,狗官在哪?”一臉怒容的張大海跨過摔倒在地的張財主和胖管家,直接衝了進來。
後面的幾個小夥子也一股腦兒地闖進廳內,就看見缺了一隻角的八仙桌上杯盤狼藉,都大聲嚷嚷着,要張財主交出知縣。
剛剛送走一尊菩薩,又過來一羣紅了眼的餓狼,把個張財主嚇得鼻塌口歪,中風似地顫抖不已。雖然,他讓管家過去隨禮,真正目的是要透個口信,借這羣不要命的佃戶剁了縣太爺,可真要面對的時候,還是惶恐萬分!
“這些豬玀,都是亡命之徒啊!唉,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這麼背黴?前些日子,不學無術的小兒子偷了家中留着聘用武夫的銀子,買了刀劍之類的器具,揚言要外出闖蕩天下,幸虧發現及時,避免了更大損失!誰知,就是因爲被截留了一些銀子,於是,今天一早上,臭小子還想着討要,不成,又同自己大吵大鬧了一番,然後便夥同一羣人渣去打獵了,這麼久還未回來?那四名家丁和兩名丫鬟卻跟着老太婆去趕廟會了,剛剛清淨一會兒,就被那知縣攪擾了,還惹來一個意外的任務——修路!好不容易供奉好了這位老爺,又引來了這麼多的豬玀,原來是想要讓他們和那知縣火拼的,卻讓那知縣溜了。”張財主的心頭隱痛難忍,跟着又開始後悔自己的衝動了,頓覺左右爲難,“雖說那個縣令暴戾可殺,但很多時候,也爲我們這些地主起過保護作用的呢。若是那個縣官老爺知道了我的心事,還能有我好日子過嗎?可這些暴徒又豈能輕易得罪?!”
張財主還在恍惚中,就聽見張大海喝道:“狗官,你出來!”
“他,他,已經走了好久了。”張財主本能地回道,“他回衙門去了。”
“哦?兄弟們,追!”張大海瞪了張財主一眼,一腳踢翻太師椅子,吼吼道,“膽敢說謊,小心你的狗命!”
……
柯寒坐在張財主給他準備的馬車裡,換了一身張財主給他的便裝,正悠然地問同樣也換了裝束的馬常發道:“桃花塢的張財主,你認爲怎樣?他會依照老爺我的吩咐行事嗎?”
“一看就不是什麼好鳥!”馬常發一面駕車一面罵道,“衙門內的那幾個兄弟隨何師爺來此地收過稅,聽他們說桃花塢有個財主也忙着準備組建自己的家庭衛隊呢,大概就是他了?這老鬼,還挺會哭窮的呢!”
“哦嗬,竟有此事?”柯寒有所驚訝,“他竟然比老爺我還要牛掰?!”
“老爺你有所不知,這外面現在亂着呢……”馬常發欲言又止。
“怎麼個亂法?難道還反了天啦?!”柯寒慍怒,轉念一想,這又不是馬常發的錯,怎能對他發火?眼下只有這麼一個死心眼可靠了,便又溫和地說道,“老爺我真的病的不是時候啊!你瞧,我現在還真夠糊塗的,有很多事情都記不起來了。看來,我真不該光在衙門內呆着,得多往外走走呢,嗯,就從今天開始!好了,既然難得出來一趟,不妨也來個微服私訪,我倒要看看,天下如何大亂了!”
馬常發在馬屁股上狠狠一抽馬鞭,微笑道:“得令!好了,咱們一起先去看看張王集的廟會,好久沒去湊熱鬧了!”
柯寒也是欣然應允,因爲養病,在衙門裡呆了這麼多天,也沒能出來四處走走。現在難得有個親信帶路,便也忘了很多的不快,管他什麼鳥財主,桃花塢呢?看我怎麼慢慢地收拾這些!這樣想着,不免長舒了一口氣。
張王集,離桃花塢大約五六里路,卻不在返回淮縣縣城的路上,而是分岔往鄰縣紫陽縣的途中,與紫陽縣的李家莊僅一河之隔。
張王集的人端着飯碗蹲在河邊就能和對岸李家莊的人聊天!然而,儘管近在咫尺,卻只能依靠一隻小木船渡河,而這條渡船,每一次只能乘坐六七個人,也正因爲交通的不便,嚴重阻礙了兩岸人的交往。
主僕二人來到街市,寄放好車馬,柯寒就沿着集市的中心路往裡軋鬧猛。
到底是街區,這路也是同桃花塢的大不相同,全部是青磚石板鋪就,走在上面,感覺比那坑坑窪窪的泥路好多了!
這個小街,呵呵,感覺不錯,那個什麼,就一個字——“爽”!以後該多來照顧一下這裡的市民的!當然,那個張財主更該過來參觀一下,就讓他按照這個樣子,在桃花塢的主幹道上鋪一條磚路也未嘗不可!過些日子,他還要去桃花塢接回他的秀兒乖乖呢,豈能再讓秀兒忍受那一路顛簸之苦?!
柯寒一路走着,一想到這裡也歸他管轄,心中不免愜意萬分!素不知,他逛街過於入神,卻與唯一能夠照顧自己的馬常發走散了。
管他呢,巴掌大的小街,轉幾個圈就能再次碰頭,沒什麼可怕的,再者,我是縣令我怕誰呀?自己逛逛倒也自在!若是處處都要讓人操心,還能做什麼大事?!這樣一想,他便象徵性的大略四處張望了一下後,就獨自鑽進熱鬧的人羣中,尋找童年的記憶去了!
小街之上,到處都是攤販,叫賣聲此起彼伏!
賣茶的、賣布的、賣鞋的、賣柴禾的、賣日雜的、賣冰糖葫蘆的、摶泥人的、玩雜耍的、變戲法的、畫像的、賣藝唱歌的、耍猴的……,應有盡有,極盡喧鬧!
這樣的場面,柯寒還小的時候,就在外婆家的小鎮上看過,。
記得有一次,一個賣狗皮膏藥的胡吹自己能拎着自己的頭髮離地一尺行走二十步,便引得衆多多半大小孩傻等了半天,最終每人被敲詐了五塊錢後才得以走人。這件事,現在想想,柯寒還覺得可氣!
柯寒正要疏鬆一下筋骨,卻又不小心讓人給撞了,那人慌慌張張地頭也不擡的忙着給柯寒道歉,又一面急迫地整理散落在地上的包裹。
“嘿、嘿、嘿,行人閃開了!”這時,後面又有人騎着馬在往這邊追趕。
剛剛撞了柯寒的少年顧不得和柯寒打招呼就匆忙站起身來,慌亂中卻又一下子抖散了包裹,包裹裡的東西灑落一地……
柯寒定睛一看,不由得驚呆了!灑在地上的盡是一些碎銀,尤爲顯眼的就是在百姓間傳聞、達官貴人間才能一見的兩隻“紫飾金魚袋”。
“紫飾金魚袋”這種東西,柯寒在歷史拓展讀物裡見過圖示,書中是這樣寫的:“唐代官階的一個特殊尊榮標誌是掛金魚袋,稱‘三品衣紫飾金魚袋’”。圖的旁邊還加了註解:金魚,亦稱「金鯽魚」。鯉科。由鯽魚演化而成的觀賞魚類。種類甚多。魚的形象作裝飾紋樣,早已見於原始社會的彩陶盆上。商周時的玉佩、青銅器上亦多有魚形。魚與「餘」同音,隱喻富裕、有餘。年畫多喜這個題材。「金玉滿堂」,言財富極多。
柯寒還記得,唐詩中常見“紫袍金帶不須誇”、“犀帶金魚束紫袍”等句。這“紫飾金魚袋”在柯寒的這個現代年代裡已經絕跡了,可想而知,它定是價值連城的稀世珍寶!不想在這張王集的街頭就親眼目睹了?!
柯寒簡直就不敢相信,他有些懵了。
還在驚訝之中,只聽見“啪”的一聲響,冷不防就又感覺身上捱了重重的一鞭子,疼痛鑽心,就連骨頭都似乎被那鞭子勒斷了。
柯寒還來不及亮明身份,他本能地大叫一聲,痛得蹲在了地上。
“大膽蟊賊,那裡走?!”說話間,一個騎着棕紅色駿馬的漢子大喝一聲就趕了過來,他收回馬鞭跳下馬,一把拽住正要逃跑的蟊賊,又將柯寒拉住,再迅速用腳勾住散亂的包裹,將寶貝收攏了,還要用馬鞭來扣蟊賊和柯寒,氣狠狠地道,“跟我見官去!”
柯寒不露聲色,閃身躲過那人的又一記鞭擊,翹起右手拇指在鼻翼下一抹,顯出一絲陰森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