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仗不是你想打想打就能打
兩個月後,寒冬臘月,晦朔之夜。
月方過便落了場雪,整個桃山縣都被裹進了一層素白之中。
楊戩靠着半開的窗櫺,眯着眼不着痕跡地打量雪地裡撒歡兒的兩人,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怎麼,現在就困了?”楊駿拿着件素白的棉袍站在他一側,黑亮的眼眸淺淺帶了點暖暖的笑,伸手細心地替他披上,略略責備道:“這是第幾次了?纔好些了就喜歡吹冷風,就算在屋裡也該穿厚些纔是。”
“我不冷。”楊戩悶悶地應了聲,摸索着把細帶從自家兄長手裡接過來繫好,目光始終沒離開雪地裡那抹穿着翠綠衫子的人。
“那小傢伙倒是個怪胎,大冷天的穿的那麼單薄,也從來不見生病。”
楊駿自然也看到了雪地裡玩耍的兩人,左邊一個穿着粉紅色棉袍,扎着兩個總角的女孩兒正是他們的親親小妹,而右邊那個就是他剛纔說的小傢伙——兩個月前纔跟着他們回家來的小竹妖。
那是自然了——楊戩暗暗嘆氣,怎麼說也是成了精的,就算道行不深,也是精怪之身。
眼見那隻小竹妖耍寶似的在雪地裡滾來滾去,耳邊嘻嘻哈哈地不斷傳來自家小妹銀鈴似的笑聲,他不着痕跡地擰了擰眉。
他還記得,兩個月前剛把這小竹妖領回家的時候,瑤姬那副驚訝的樣子。雖然當時什麼都沒說,他又怎麼猜不到她的疑慮?
“喂,我跟你說話呢,怎麼又聽不到?”楊駿端着熱氣騰騰的米粥,有些無奈地看着神色恍惚的人。
他家小弟除了平日裡比較沉默少言,這些日子似乎還多了個發呆的毛病,常常是不知不覺就神思飄忽,直到他叫了好幾遍纔回音。
就像現在,直到楊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他才猛地回過神來。
“嗯,我剛纔有點走神……”沒聽見你說什麼。
楊戩暗暗蹙眉,自從在竹林裡被自家兄長撞破以後,他就發現楊駿似乎一直都在有意無意地試探他,不是那種一眼就能看穿的,而是似是而非,放在誰面前都不能算得上試探的那種。
“今兒晚上是除夕,要守歲,你若是困了就先把這碗粥喝了,然後睡會兒,等爹孃祭祀回來我再叫你。”
“我不困。”楊戩搖搖頭,撐着窗框支起身子,一雙晶亮深邃的眼不動聲色地眯了眯,正巧對上雪地裡的一雙眼。
小竹妖一手握着團成一團的雪球,水靈可愛的小臉凍得通紅,遙遙看見楊戩的目光落在這邊,立刻振臂招呼。
“喂,你不出來……”一起玩兒麼?、
話沒說完,耳邊忽然“嗖”地飛過個雪團,不偏不倚地正正砸在他臉上,剩下的話頓時給噎了回去。
耳邊意料之中地傳來了女孩子清脆悅耳的笑聲:“哈哈哈,小毛團呀小毛團,這下你可名副其實地成了小毛團了!”
楊嬋滾着個比她的腦袋大了好幾圈的雪團,一手搭在雪團上,另一隻手則叉在腰上,神氣活現地瞪着被雪球打得慘兮兮的小竹妖,嘴角幾乎要咧到天上。
“呸呸呸,你才小毛團呢!你全家都小毛團!”
小竹妖氣得瞪圓了眼,也顧不上和躲在屋裡的那兩個人說話了,掄起手裡的雪球就丟了出去,“砰”一聲狠狠砸在了楊嬋身上。
適才還趾高氣昂笑眯眯地瞪着他的人頓時變成了個小雪人,扎着總角髮髻的頭上滿滿都是鬆散開了的雪霰——這次換成小竹妖叉着腰大笑了。
“你……”楊嬋的臉通紅一片,也不知是凍得還是氣得,愣愣地看着小竹妖那圓圓的小身子笑得直打顫,半天才想起來重新團了雪球丟過去。
小竹妖機靈靈地衝她扮個鬼臉,眨眼就一溜煙地跑遠了。
院子裡再度響起了先前嬉笑玩鬧的聲音。
“喂,小戩,要不咱們也一起去吧?”
楊駿也不過只有十五六歲,正是愛玩鬧的年紀,瞧着院子裡漸漸跑遠的兩個人,忍不住有些心癢,隨手把還冒着熱氣的粥擱在桌子上,躍躍欲試地看着楊戩。
“哎?”楊戩一愣,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麼說,不由扭過臉來看他。
細長流暢的眉眼間流露出來的是他不常見的渴望與期待,映在那雙灼灼的眸子裡,幾乎讓他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半晌,他才低低悶悶地憋出個字來:“我……”不想去。
話還沒出口,胳膊已經被一雙白皙的手緊緊箍住了。
“好了,就這麼定了!”楊駿眉眼彎彎地拉起他的手,取了掛在牀帳一側的藏青色外衣又給他套了一層,也不管他有些發黑的臉,拽着人就出了房門。
時值臘月三十,正是今年最寒冷的數九寒天,兩人方一出門,就被撲面迎來的冷風吹得打了個哆嗦。
楊戩被自家兄長拉着不得不跟着往外走,心裡已經鬱卒到了極點——他早已經過了打雪仗的年紀了,現在居然因爲重生成了小孩子而必須要陪自家哥哥玩兒這麼小孩子的遊戲……
他忍不住暗暗咬牙,正想狠狠剜一眼這個心血來潮的哥哥,卻不防後領豁地一涼,悶痛緊接着從脖子上傳來,他下意識地悶哼了聲。
“喂,回神了!”
清朗熟悉的嗓音帶了幾分方纔沒有的輕鬆愉悅從背後傳來,楊駿竟然不知何時到了他的背後。
楊戩不由有些驚訝,捂着脖子回過頭去:“你……”什麼時候到我背後了?
話沒說完就倏地頓住,他有些呆愣地看着不遠處長身玉立的身影,半天都沒反應過來。
月白的繡錦棉衫,外罩寶藍色的絲綢長袍,淺色的玉帶鬆鬆地系在腰上,發上別了根雕花的木簪,青衫飛揚,襯着那張如玉的俊臉,頓時增添了幾分超凡脫俗的氣息。
紛紛的雪從楊駿周身飄落,如同漫天散落的花瓣,被冷風捲起,又飄飄忽忽地墜落於地。
楊戩不由怔了怔,隔了許久才嘎了嘎嘴脣,說道:“你怎麼穿成這個樣子?”
——方纔在屋裡不是明明沒穿得這麼扎眼麼?
“……”
楊駿聞言臉色一僵,嚅了嚅嘴脣,卻是半天都沒說出話來——他穿成這樣已經整整一天了,除去方纔在屋裡沒披外面的袍子……
他差點忍不住要扶額長嘆,咬牙深吸了無數口氣,才勉強維持住方纔的笑臉:“別管我穿成什麼樣子,你剛纔怎麼又在發呆?小心等等那兩個小傢伙亂丟雪球。”
到底是誰亂丟雪球啊?
楊戩扭頭垂下眼看了看散落在肩膀上的雪,突然勾着嘴角“森冷”地笑了笑:“是麼?可是剛纔丟我的好像另有其人吧?”
也不等楊駿回答,他迅速彎腰撈起團雪,半扭過身子狠狠扔了出去:“記住了,隨便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是不對的。”
楊駿注意到迎面飛來的雪團的時候已經晚了,結果自然是正正地被打在了臉上。
這個雪球就像是根□□,很快,院子裡的大小兩組人混戰成了一團,院子裡的笑聲和嬉鬧聲一直持續到深夜才散去。
直到一家人都聚集在院子裡看煙火,楊戩才愉快地發現了一件事——今天被打得最慘的既不是那個橡皮糖似的老纏着他的小竹妖,也不是那個讓他寵到極點卻又有點無法面對的小妹,而是那個把他拖進“戰團”的罪魁禍首。
他忍不住勾着嘴角幽幽笑起來。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楊駿也還記得,在那天最燦爛的煙花綻放開的剎那,他喜歡到骨子裡的小弟這樣對他說:“把我拖進戰團,是要付出代價的。”
作者有話要說:表示俺們這裡最近剛下了雪,這章也算是應景。。。
等等十點來鍾還有一更……
表示最近這三四章都有點趕,質量可能不是很好,希望大大們多多擔待一下,等忙過這陣去,俺會回頭把這幾章稍稍修改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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