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寶蓮寶蓮
玉子滿懷希望地等待着楊駿的那句:“發生了什麼?”一雙眼睛彎彎地眯起,幾乎笑成了月牙。
然而,出乎他的預料的是,楊駿只擡眼淡淡瞥了他一眼,就又低頭去給自家小弟打下手摺樹枝,偶爾被煙燻着了,就悶悶地咳嗽幾聲,從頭到尾都沒理會他。
簡直跟方纔那着急的模樣判若兩人。
玉子頓時臉上有些掛不住了,呼啦啦扇了兩下八角扇,瞪着楊駿喝問道:“你聽到了沒?貧道說他們在金霞洞裡頭髮生大事了。”
——不應該啊,這小子不是恨不得把他家寶貝弟弟天天栓眼前麼,他都故意這麼說了,怎麼可能……
“我聽到了。”楊駿平平淡淡地應聲道,伸手接過楊戩遞給他的另一節樹枝,咔嚓咔嚓兩三下折斷,“不就是治傷麼。”
“你知道是怎麼治傷的麼?”玉子聽他應聲又立刻來了精神,“貧道告訴你……”
話沒說完,就被楊駿打斷了:“你有空在這裡說些有的沒的,到不如多留些時間給我們修煉。”
他起身彈了彈長袍下襬上的塵土,拿過楊戩手上正在燒烤的兔子腿,察覺已經熟透,又道:“東西已經做好了,你請‘慢用’吧。”
故意加重幾個字,不等玉子張嘴反駁,迅速拉起自家小弟沿着旁邊的小路飛奔而下,只遠遠地留下一句:“你要說的事情,小戩早就告訴我了。”
餘音環繞,經久不消。
玉子呆愣了老半天才反應過來,朝着倆人離開的方向憤憤地瞪了瞪眼,抓起又被丟回火堆上的兔子腿,狠狠咬了一口。
好小子,敢情這是識破他的目的了,早知道發生什麼還裝成一副緊張氣憤的模樣,明擺着是等着看他下不來臺嘛!
“說什麼拜貧道爲師,對玉鼎那傢伙倒都一口一個師父叫的親切,換成貧道怎麼就成了‘前輩’和‘你’?剛回玉泉山那會兒不還叫貧道師父的麼……”
他憤憤地嘟囔一句,只覺得無限委屈,嘴裡卻絲毫沒耽誤咬兔子肉。
——嘖,雖然這倆小娃子對他不怎麼尊敬,但到底還是把他服侍得挺舒服,單單這烤肉就比以前他自己弄得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所以說,收個手藝好的徒弟也是一種福利嘛!
兩人一直溜到鏡湖邊才停下腳來。
細細的微風從湖面上輕拂過來,薄霧涌起,彷彿籠罩了一層輕紗,搖曳的花瓣蓮葉俱都隱在霧氣之後,愈發顯得飄渺起來。
“你這又是做什麼。”楊戩看了看身邊的人,細長的手指摩挲着衣衫上沾染的一點點菸灰,淺淺地皺了皺眉,“他到底也是我們拜過的師父,雖然性子跳脫了些……”
“不是這個問題。”楊駿聞言立刻擺手打斷他,微翹起腳斜靠上湖邊的那塊怪石,輕哼道:“他這是明擺着想挑撥我與玉鼎師父的關係呢!”
楊戩聞言一怔:“挑撥關係?此話怎講?”
楊駿臉色有些難看,但有的話卻說不出口,只含糊地應了聲:“嗯,他好像想借着玉鼎師父替你治傷這件事挑撥我們的關係。”
“……什麼意思?”
楊戩聽得愈發糊塗起來,細長流暢的眉眼淺淺皺着,露出幾分不解——只是替他療傷而已,怎麼就與挑撥大哥和玉鼎的師徒關係聯繫起來了?
“就是……”楊駿不知道該怎麼說,一張俊臉略略有些泛紅。
湖面上有微風迎面吹來,點點的荷香從鼻尖滲進來,伴着湖水拍打在岸邊的聲響,彷彿融入了江南水鄉似的。
他深深吸了口氣,澄澈如水的眼眸靜靜地注視着水面不遠處的白蓮,墨綠的蓮葉緩緩隨着水波打轉,偶爾被微風吹起一角,頓時像凌亂了的舞女的裙裾,隨風搖擺起來。
“是什麼?”楊戩疑惑地抿抿脣,黑曜石似的眼瞳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微風吹起衣襬,墨色的長袍頓時劃過道優雅的弧。
楊駿這纔回神了似的搖了搖頭:“……沒什麼。”
的確是沒什麼,只不過他心裡有鬼才胡思亂想罷了,想當初他在不知情的時候誤傷了楊戩,小竹妖不也用同樣的法子替他治過傷麼……
他抿着脣角笑了笑,心中頓時有一剎那的疑慮玉子怎麼知道他可能多想,但這念頭只轉了一下,便被更重要的事情佔去了他大部分心思。
“對了小戩,我有幾件事想問問你。”
楊戩聞聲一怔,捻着墨扇的手習慣性地停頓了下:“什麼事?”
細長白皙的手指輕搭在扇柄上,微微有些發涼,銀漆的大字龍飛鳳舞,張狂又霸道,倒是很符合三首蛟那霸氣十足的模樣。
楊駿靠着湖邊坐下,柔軟的青草被微風吹得沙沙作響,拂過月白的長衫,淺淺地泛着幾分清淡的香氣。他招招手,示意楊戩一起坐過來。
“究竟有什麼事?”
楊戩微曲着手肘半枕在他腿上,感覺到自家兄長的手沿着他的髮絲有一下沒一下地捋動,不由輕輕皺了皺眉,卻沒閃避。
楊駿沒立刻回答,脣角微微翹起,那神情分明是在笑,半晌,他才輕輕嘆了口氣,從衣袖中取出樣東西,輕卷着展開,卻是一卷古舊的書簡。
這是……
楊戩倏地一震,黑亮的眼眸緊緊盯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古老的圖騰陌生又熟悉,細細地鐫刻在泛黃的竹簡上,刀刻的筆畫雖有些已經模糊不清,但卻依稀還能辨認出原來的形狀——正是那日楊駿還給他的那捲古書。
“那天還給你之後,你卻沒拿走。”
楊駿舉着竹簡對着空中稀薄的陽光照了照,斑駁的色彩從竹片之間的縫隙裡漏下來,中間磨斷了的麻繩似乎比先前又多了兩股。
“後來我仔細研究了一下……”
骨節分明的手指劃過竹簡上的圖案,楊駿眉眼晶亮,彷彿夜空裡的星辰,卻隱隱約約帶着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落在楊戩臉上,卻莫名地透出一絲看透僞裝的犀利。
楊戩下意識地抿了抿脣,心底卻忽然升起股不妙的預感。
果然,楊駿緊接着輕笑了聲:“這些圖案都是上古時候的文字吧?你都認識?”
幽幽的清風從身畔拂過,身下的草軟軟地輕拂過來。鏡湖上的薄霧消散了些,顯現出了一簇簇的白蓮。
香氣襲人,嬌豔欲滴的蓮瓣緩緩在陽光下綻放,半遮半掩地從高高低低的蓮葉間露出頭來,好像那些採蓮的歌女似的,提着裙襬,踏浪而來。
“嗯(念三聲)。”楊戩暗暗嘆氣,面上卻緊跟着搖了搖頭,“我要是都認識,就不會看着看着睡着了。”
“哎?”楊駿一怔,垂下眼來看了看自家小弟那張俊俏的臉,“你那天睡在那裡,是因爲看不懂?”
他直覺這回答可疑,黑曜石般的眼眸緊緊盯着楊戩,似乎要從那重不變的平靜中看出幾分真假。
楊戩沒回答,只輕輕點了點頭,翻身屈起手肘枕在腦後,仰面瞧着自家兄長那張漸漸脫去了少年稚氣的臉,棱角分明的下巴微微斂着,晶亮的眼眸低垂下來,裡面的探究與狐疑分毫不落地收入他的眼底。
“真的?”楊駿仍是不信,“既然不認識,你又爲什麼要看?”
“看書也需要理由?”楊戩皺了皺眉,似乎對他的這個疑問很不理解。
楊駿嚴肅地點點頭:“當然。”
楊戩爲難地咬了咬嘴脣,晶亮的眼眸靜靜地看着他。許久,他才緩緩別開目光,輕輕說道:”你覺得呢?”
輕飄飄的言語,好像春日裡飄過的柳絮似的,彷彿一不小心就能消失不見,語調依舊平靜而淡漠,卻淡淡地透着幾分複雜的說不清明的情緒。
楊駿呼吸一滯,想起之前看到的“陰陽”、“蠱毒”、“解法”等等的字眼,胸口忽然莫名一熱,心臟不受控制地砰砰跳起來。他幾乎是脫口而出:“爲了我。”
雖是問句,卻聽不出半點疑問的語氣,彷彿已經認定了這是他的目的。
楊戩沒說話,目光落到遠處的鏡湖上,遠山如黛,襯着晶亮透明的湖水,彷彿一幅潑墨的江南風景圖,再點染上近處隨風搖曳的蓮花荷葉,愈發多了幾分水墨畫的氣韻。
“你……還是關心我的吧?”楊駿聽不到他答話,心裡忍不住一陣惴惴地不舒服,說出的話也帶了幾分顫動。
他放下手中的書簡,低下頭來認真地看着楊戩,“那天是我不對,但我也是擔心你……爹還沒還陽,娘又被舅舅關了起來,三妹也在那個不知何處的火雲宮,現在相依爲命的只有我們倆……小戩,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會受到什麼傷害……”
楊戩聞言一顫,收回目光靜靜地看他,碰到那雙如水的眸子裡摻雜的複雜情緒,他不由暗暗咬了咬脣,撐着身子坐起來,半晌,才悶悶地道了句:“我知道。”
——我知道你是關心我,是爲了我好,我又何嘗不在乎你?重來一世,我心心念念地就是保護好你們每一個人,雖然沒有及時改變這件事的結局,但我會不惜任何代價換得全家人的幸福安康……
他輕輕嘆了口氣,正要開口再說幾句,哪知楊駿卻突然變了個認識的,忽然收了這略帶傷感的神色,勾着嘴角露出抹算計地笑來,轉開話題道:“話還沒說完,除去這個,我還有別的事情問你。”
楊戩一時怔怔地回不過神來,聽到這話過了半天才明白過來,表面上卻仍是淡淡地,似乎對他突然的轉變也不覺得驚奇似的,眨眨眼睛,問道:“還有什麼事?”
心底卻下意識暗暗戒備——也許,他的親親大哥是起疑心了。
果然,楊駿抿着嘴角幽幽眯了眯眼,指着被楊戩掛在脖子上的吊墜問道:“還有這個還魂陣,你怎麼會知道它的設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