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仁是何其聰明的人,當然聽出了自己兒子話中的意思,然待她再次看向皇上的時候,果真見到他衝着自己微不可查的搖了搖頭,這動作的意思是:計劃有變。也就是說他們原本商議好的,將上官羅漪嫁過去西疆的事情就此便落敗了。
惠仁心中是極爲不悅的,更是賞了殿下頭夏明遠一個恨鐵不成鋼的眼神,但這眼神不過飄忽一下,轉瞬便消失不見了,很快惠仁的面容重又恢復了平靜,帶着十分的莊重與冷凝,“遠兒說的極是,此事的確需斟酌,那麼皇上,臣妾覺得還是該擱置一番,待咱們斟酌之後,定要爲穆殿下擇一位佳偶纔是。”
皇上連忙附和,“嗯,皇后所言極是,二皇子索性也要在京都多逗留一陣子,婚事也該好好挑選才是,朕跟貴國的皇帝也算是多年友好之交,二皇子的婚事須謹慎纔是。今日的事情便是如此吧,一場誤會,大家說開了也就是了。”
“皇上所言極是。”孫志典拱手,終於開口道。一旁的關若山隨即附和,“臣明白。”
“一大早的就把大家拉進宮,恐怕各自的安排都打亂了的,今日昭兒打算帶二皇子去何處啊?”
夏明昭含笑,信口一編,隨意說了兩個京都風景最美的精緻,皇上點頭稱讚,大家的心這才稍稍安下來。夏明遠卻已經不在乎這些了,只要上官的安危沒有受影響,其他人想怎麼收場與他無關。只是這一場故意的安排休想他夏明遠會視而不見,穆榮林竟然算計到羅漪的身上了,你定要爲此付出慘痛的代價!
簡單的寒暄了幾句。夏明遠便跟着孫志典關若山等人一同出了泰和殿,夏明昭和蕭海含則被皇上單獨留下來了,只說要簡單吩咐幾句,而穆榮林則被請到了泰和殿的偏廳稍作休息。
很顯然,皇上和皇后是要給夏明昭和蕭海含上一課了。今日的事情大家都明白不過是個臺階的問題,至於真相,皇上已經懶得再問,到了後殿,都不容蕭海含解釋一二,皇上的臉色便立刻沉了下來。“你們兩個,還不給我跪下!”
蕭海含本是個聰明的女子,知道剛剛在泰和殿的時候皇上在故意壓抑着憤怒,沒有當場戳穿所有的事情不過是還想給四皇子留下面子,而她。面上是四皇子妃,實際上看在皇家人的眼裡,不過是一個物件,一個東西。
夏明昭和蕭海含應聲齊齊跪了下來,雙手撐地,聲音齊整的道,“父皇,兒臣知錯了
。”
“今日的事情。朕不想知道真想何如,外頭的那些人也並不想知道真相,他們只要捕到風捉倒影就夠了。而你們,哎,朕真是失望透頂。好了,讓你們進來主要是要囑咐你們,走出皇宮,有多少雙眼睛在盯着你們。該怎麼做自己知道就是了……”
皇上口中的嘆息聲越發濃了,重重甩了甩袖子。不耐煩的走到裡側廳子去了,外廳中。獨留下夏明昭夫婦和惠仁皇后三人。
惠仁輕移蓮步走上前來,雙手攙扶住了蕭海含的小臂,微笑着道,“四皇妃不要計較,你父皇也是太過擔心你們的安危了,不過一時氣結,過一陣子氣兒消了就好了,你們小兩口剛剛成婚不久,以後的日子還很長,還要相互攙扶過一輩子,今日的事情不算什麼,整理整理形狀出宮去吧,不是還有穆殿下需要照顧?”
不過一時氣結?夏明昭心中冷笑,皇家哪跟平常家族?任意一個兒子都不能暴露絲毫弱點在父皇面前,哪怕讓他看到蛛絲馬跡都會有礙於自己在父皇心中的印象,而今日的事情不管關不關他夏明昭的事兒,都已經讓他在父皇心中的形象一落千丈了。何來,“過一陣子氣兒消了一說呢?”陰影始終會留在父皇的心裡了。今日皇上之所以力挺穆榮林,裝聾作啞般的順着他說的版本下臺階正是因爲他要顧忌皇家的顏面,是萬萬不能將此等糗事報出去的,剛剛那幾句話的意思也再明顯不過:不管今天發生的事情事實如何,出去了之後夏明昭和蕭海含兩人全都要當做什麼都沒發生,反倒在衆人面前時候感情還要裝的更好,這樣纔不至於落忍口實。
雖然知道惠仁說的不過是表面的好話,但蕭海含還是露出了一副受教並感激的神情,眼中含淚的跟着夏明昭走出了泰和殿。
原本光鮮亮麗的四皇子和四皇子妃,一路出宮的路上雖然接受着宮女太監的禮制恭親,但卻依稀能夠聽到身後的唏噓聲,是那般的刺耳,彷彿一把把尖銳鋒利的刀刃刺入他們的胸膛。然而一旁的夏明昭,狀若平常一般面帶俊朗的微笑,絲毫看不出一絲一毫的不對勁。可越是這樣,越代表着不正常。
跟夏明昭在一起生活這麼久,對於自己夫君的性格,蕭海含還是很瞭解的,其表面上裝得越是鎮定,就代表其心中越是憤怒滔天。並且,這一次夏明昭眼神中隱隱透着的陰冷讓蕭海含有種極爲不妙的感覺,每一次夏明昭暗自露出這樣的神情時,都是他要殺人的預兆。
當夏明遠將今日穆榮林宅子門口到大殿之上所有發生的事情跟上官羅漪說了之後,上官只是輕聲一笑,“表面上來看是把夏明昭逼到絕境上了,不過依據我對他的瞭解,此事還沒完,這次雖然是穆榮林先挑的事兒,但依我看,夏明遠是把咱們恨上了,多防範一些總不沒什麼,只是穆榮林那邊……”
夏明遠聽到這裡,詭異一笑,“穆榮林那邊你可有什麼好的法子了嗎?”
上官笑意繾綣,“這樣的貴客順順利利來北夏,我們怎麼能夠讓他安安全全回西疆呢?”原本就不打算放過他,可巧了,這傢伙居然自己找上門兒來,那麼就看誰的計劃更周密更詳盡了。
爲了不讓雲錦嫁到那麼遠的西疆去,皇上和惠仁皇后的動作還是很快的,次日便將和親的人選敲定了,定的是長平侯嫡次女展陽郡主,長平侯是皇上的堂弟,在朝廷中向來默默無聞,又極少跟兩派的人交涉,相當於朝廷中的隱形人物,實則呢?
在皇上登基之前,也曾與夏明昭這些人一樣經歷過兄弟們的自相殘殺,殊死相鬥,那時候長平侯並不是支持皇上這一派的
。所以現在長平侯的所作所爲是最爲明智之舉,因爲不管皇上如何大度能容,都會在見到長平侯的時候回想起他曾經幫着其他兄弟一起對付自己的場景。
爲了保命,長平侯從此在朝廷中便開始了不聲不響的生存方式。然而,即便如此,他還是沒能逃脫將女兒遠嫁和親的命運。當聖旨送到長平侯府門口的時候,聽聞展陽郡主直接暈過去了。這位郡主同京中的大家閨秀不同,她是極少露面的,唯一幾次露面也是皇家的宴會,不得不參加的那種。
最近這一次,即穆榮林過來的這一次,展陽郡主也是在場的,雖然對那位穆殿下沒什麼厭惡之感,但好感也談不上。這位郡主性子溫柔至極,從小守着嚴苛的家教,若說代表着北夏遠嫁至西疆,面子上是最好不過的,可以充分代表北夏的榮耀,可就是苦了長平侯一家子了。
忍氣吞聲這麼多年,好好養大的女兒,就這麼在皇上簡簡單單一句話之下,就要遠嫁他鄉了。可皇上就是吃準了長平侯的想法,他不管心中如何不滿,面上都會跪受隆恩。
“長平侯府一共就只有三個女兒,兩位嫡女,長女已經進了丞相府,次女卻要遠嫁西疆,唯一剩下一個庶女,剛剛及笄,卻也不知將來如何。這麼多年的恩怨,皇上居然還記着,可見君王之冷心啊……”上官面色淡然的吐出了這幾個字。
夏明遠卻癟了癟嘴,“可見其肚量之小,面上對長平侯有禮有敬,彷彿對過去對不起他的人很是禮遇,實際上卻在背地裡捅刀子!堂堂君王,竟爲此舉,也是讓我大開眼界了。”說到底,不管皇上做什麼,夏明遠始終都是看不順眼的。
“不管怎麼樣,醜聞風波也算是這麼過去了,眼下不管皇上指一個什麼樣的女子給穆榮林他都只有挺着的份兒,誰讓他先不顧廉恥做出那等偷雞摸狗的事情呢,如今竟連反駁的機會都沒有了。”
“這就叫做自作孽不可活,他應得的……”
“好了,你還有什麼事情要說的?”上官突然轉過眸子,眼神凌厲的瞅了夏明遠一眼。
夏明遠一愣,下意識捂住了自己的右手臂,“你說什麼?”
“剛剛進來的時候我就瞧見你不對勁兒了,路上遇到了什麼事情?是穆榮林對你下手了吧?”上官說罷,瞅了眼夏明遠的表情,沒等他回答就已經猜透幾分,“他下手倒是夠快”,隨即不容分說起身走到夏明遠身邊,拉過他的右手一掀袖子,頓時看到那經過簡單包紮的手臂上還隱隱露着血跡了,“以爲我沒看到還想矇混過關?冬語,去把藥箱取來……”
夏明遠彷彿不知道疼一般,只是嘿嘿的笑着,“有你給我上藥,過不過關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