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若山最終廢了好大力氣纔將趙媽媽從冰冷的地面上攙扶着起來,“趙媽媽,你這又是何苦呢?”
“關大人,老奴的這條命是你救回來的,理當如此,若非那日您英勇當前,我跟四小姐就要喪命於黑衣人之手了。”
趙媽媽的神情充滿感激,絲毫不摻假的,上官坐在一邊看着,不覺心裡都暖暖的,這件事情只有玉竹清楚原委,連同樣被綁的趙媽媽都不知詳細來由,不過幸虧如此,趙媽媽才能真正投入,給出最真實的反應,不至於讓久經仕途的關若山一眼識出破綻。
“趙媽媽何出此言,你這樣說,本官都無地自容了,若是早有所防範,就不會讓賊人趁機而入。不過,四小姐的身子可恢復了?”
聽聞關若山如此說,上官彎脣一笑,“有勞關大人掛懷,小妹的身子素日雖然健朗,這次的事情又沒有受到擦碰,但多多少少還是被嚇到了。若是有硬傷,休息幾日便可痊癒,最怕的就是驚嚇,心中的陰影倒怕是很久都揮之不去了。若非如此,今日,老夫人自當讓小妹過來當面感謝關大人。”
“是啊,關大人,這次您英勇救出孫女,我這個爲老的都要跟你說聲感謝了。只是……孫女實在不方便出面,一來是身子不太舒服,二來……她整整消失了一晚,雖然徹夜都是跟趙媽媽在一起的,但未出閣的女子徹夜憑空消失,說出去還是……”
最後幾句,老夫人說的遲疑,但意思已經很明瞭,以玉竹這樣的身份,雖然不算是名門名戶最至尊至貴的大小姐,但也算是有頭有臉了,就這樣被擄走一晚,雖然身邊有媽媽作證她的清白。但也是說不清的,加之出來密道的時候由於身子不便,玉竹是被關若山抱着出來的,男女授受不親。有肌膚之親,在當下的北夏朝那可是天大的事情。
關若山思慮至此,當然明白老夫人在暗示什麼,當即猶豫着皺起了眉頭。
孫玉竹,那日見面時候他着實注意過,乍然看到時,關若山都有些愣住了,或許是巧合,或許是其他,這女子竟然跟幾遭他夢中所遇之人那般相像——面容清秀。容色秀麗,同一般的官家女子不同,她看起來單純如一,且打扮也不喜豪奢。
唯一不足的便是不能動彈的雙腿,其實這並非關若山所踟躕之根結。真正的根結在於他心中所想妻子的人選是家世清白,可以簡簡單單操持着過日子的,只要對方人好,其餘的都無可挑剔,偏偏孫玉竹出身孫府,若是早幾年的孫府,風風光光嫁女倒也是好的。可近幾年來,這裡被鬧得烏煙瘴氣,甚至提及孫府,街上老百姓都能說出不下於十條的八卦錯處,出身這裡的女兒,真的是他夢寐以求想要的女子嗎?
看出關若山在猶豫。老夫人明顯有些憂心,畢竟玉竹的雙腿情況就擺在那兒,若是正常男子,不瞭解玉竹品行的,是根本不會考慮的。即便兩人有肌膚之親,爲了對玉竹負責,關若山此遭扛下這段婚約,將來的生活玉竹也不一定會快活。
正當老夫人猶豫着要開口之際,下意識瞅了一眼上官羅漪,卻瞧見她泰然坐在那裡,壓根兒沒顧忌關若山的態度。
乍然見到上官如此,老夫人倒是突然醒了,此時候若說的太多,倒顯得女方太過主動,就算事情湊合成了,於關若山而言,不過是應承着,根本沒有動心,可是迴轉念頭又想,老夫人倒真是沒什麼辦法了,此時此刻,除卻主動跟關若山談論此事,難不成還有別的辦法?
想到這裡,老夫人重又擡頭瞧了眼上官,見她眉宇間全然透着自信,不由整顆心放下了一半兒,這幾年過來,老夫人無論何事都習慣了先問一問上官,再做決斷,凡事只要上官表現出自信了,那麼自當十拿九穩。
趙媽媽站在一旁,將一切看在眼裡,並不言語,只是默默的爲主子們填茶,屋子裡頓時又陷入了一番冷寂。
思慮良久,關大人才緩緩開口道,“老夫人,密道之事,實乃若山不得已而爲之,當時趙媽媽和四小姐皆被困密道之內,又有黑衣人奔走纏鬥,若山最後也是不得已纔將昏迷了的四小姐抱着走出密道,今日若山答應前來,也正想就此事跟四小姐道歉呢,不過老夫人儘可放心,密道的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若山就不會逃避,會對四小姐負起該負的責任!”
“關大人,您是該負責任沒錯,不過孫府並不想強求與您,這事情我跟老夫人也說了不算,還要聽聽小妹的想法才行。”上官終於開口,說的話卻讓老夫人都有些聽不懂了。
關大人那頭明明已經答應要迎娶玉竹,對此事負責了,這是老夫人最喜聞樂見的事情。
關若山,曾經老夫人爲玉蘭覓好的良婿,在初定人選之後,就要尋找媒人撮合的檔口上卻被玉蘭直截了當拒絕了。
玉蘭不知道的是,當時沒有成就此番良緣,可成了老夫人的心頭憾事,但已然被玉蘭拒絕的事情,又不好讓玉竹頂上,雖然將關若山介紹給老夫人任何一個孫女,她都願意,但事情着實不可這樣做。
誰知道機緣巧合,偏偏發生了密道的那一件事情,這在老夫人看來簡直就是老天有眼啊。讓她這個即將半截入土的人,再不用存有遺憾。
可就在關若山已經答應的檔口上,上官羅漪卻突然把話又給搪回去了,這用意在何呢?老夫人滿心疑慮,卻沒有開口問,繼續看羅漪周旋。
關若山聽了上官的話儼然鬆了口氣,只是他舒氣的表現並不明顯,“郡主此話說的極是,自然要先聽四小姐的意思再做定奪,關某剛剛太過着急了。”
老夫人面色一白,自家的孫女什麼性子她是瞭解的,若是原本活潑開朗的玉竹,倒很有可能就這麼看好關若山,可世事難料啊,現在的玉竹性情時好時壞,自從雙腿出了毛病,她的性子越發古怪,有時候甚至連老夫人都捉摸不透,若她當面拒絕關若山的好意,那此事豈不是又泡湯了?
“既然關大人都如此說了,那羅漪先潛人去瞧瞧,若小妹的身子還支撐的住,就讓她移步這裡,大家當面說清楚,您看如何?”
“這……不會太勉強嗎?若四小姐身體不適,關某過幾日再過來也是可以的。”
老夫人聞言,順道接過了話茬,“關大人,所謂打鐵要趁熱,趁着府內此事外頭還沒大肆傳揚開,咱們還是自行了結了好,以免再生事端。”
接下來,幾盞茶的時間過去了,門外依舊沒有動靜,關若山的人在門口幾乎就要等的睡着了,卻仍舊沒有回話,最後連老夫人都等的心焦了,不停翹首盼望,卻仍舊沒見有人影。直至屋內除卻夏明遠和上官之外所有人都焦急難耐之時,老夫人的屋門才吱嘎一聲被推開。
衆人擡頭望去,赫然發現推門而入的不是別人,正是孫府四小姐——孫玉竹,她輕擡蓮步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緩緩走了進來,直到行至屋中央才停下來,步伐沒有絲毫顛簸紊亂,壓根兒看不出是雙腿不好之人,“關大人有禮,老夫人,姐姐,廖公子,玉竹久病在牀,梳洗打扮耽擱,讓各位久等了。”
天色已近黃昏,門外,天邊的七色光斜倚着院中的老樹便照入了屋內,照在地中央玉竹的身上。玉竹一身淺碧色長裙,打扮簡單利落,光暈之下,更顯整個人純然如一,一時間,看得關若山都呆住了。
上官下意識瞧了關若山一眼,果真見到預料中的神情,不由微微一笑,慢慢放下茶盞,理了理聲線道,“妹妹,身子可好些了?”
玉竹衝着上官微不可查眨了下眼睛,默契一笑道,“多虧了姐姐的藥,玉竹感覺已經好多了。”早在幾日前,玉竹的雙腿其實就能夠下地走路了,只不過誰都沒告訴,加之上官加大了藥量、增加了每日鍼灸的次數,玉竹的腿才得以快速恢復。
兩人的交談將怔愣中的關若山猛地抽離了出來,他尷尬一笑,掩飾性的端起了一旁的茶盞,卻因爲動作過猛,差點兒將茶水打翻。
這一毛手毛腳,頓時引得屋內鬨堂大笑,氣氛也登時活泛了許多,可自始至終關若山的眼神都沒離開過玉竹的面孔。
老夫人終於抿嘴笑了,她這才明白上官的意思,雖然跟關若山一樣,也訝然與玉竹已經痊癒的雙腿,但回想剛剛關若山答應說要迎娶玉竹的時候,若按照老夫人自己當時的想法,立即答應他,那麼這事情即便,那關若山也並非真心要迎娶玉竹的。
若沒有猜錯,依照羅漪的意思,是想讓關若山打從心眼兒裡喜歡上玉竹,再行將兩人撮合到一起,到那時纔是真正的情投意合,喜結連理了。
至於雙腿何時好的,怎樣好的?有北夏第一治毒之手在身邊,何愁沒有解釋的機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