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中透過一股徹骨的寒意,洛嵐握緊僵硬的手指,徑直通過前方的走廊。
周圍顯得極爲死寂,彷彿早就安排好了,甚至連門口那些放哨的衛兵也都消失無蹤,但洛嵐也沒有餘力去管那些無關緊要的事情,首先是要見到哈迪斯。
走廊長得讓人心慌意亂,雖然每隔七八米便在牆壁上掛着火燭代替照明,但在走了不知道多久後火燭忽然消失不見,失去了光明,逐漸陷入到幽深中。
而在這樣的幽深中,靜的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與腳步聲,甚至連時間的概念都會模糊掉,在持續走了差不多十分鐘後,終於走到了盡頭,光芒從門縫中透出。
洛嵐毫不猶豫的推開了盡頭的大門,刺眼的光芒頓時充斥了她的瞳孔,令她忍不住閉上了眼睛,直到眼睛完全適應了光芒之後,她才緩緩睜開。
洛嵐神色焦急地走了進去,她緊張地望着四周,這裡充斥着令人難堪的靜寂,而異樣的寂寞卻奪走了她的思想,只留下心臟在孤獨而亢奮地跳動着。
洛嵐臉色麻木地擡起頭,而在她視線的正前方,哈迪斯出現在那裡。
他背對着洛嵐站在王座邊上,他手持透明的玻璃杯,輕輕搖晃,然後將杯口向下傾斜倒下,鮮紅的酒水頓時全灑在了地板上,然後不斷順着底下的臺階流淌,直到流到洛嵐的腳邊,此時,她已經分不清那究竟是酒,還是血。
洛嵐低着頭,神色無比複雜地看向酒水中的倒影。
那是張猶如鬼斧神工雕刻般美麗卻又冷硬的臉龐,致命而帶劇毒,她暗紫的眼眸越發的深邃,就彷彿如深淵裡來的惡魔一般,全身冒着黑氣。
洛嵐眉頭緊鎖,急促地喘了幾聲後,忽然擡起頭。
哈迪斯緩緩轉過身,然後鬆開手中的玻璃杯掉落在地上瞬間摔成粉碎,玻璃渣四處飛濺,他眼神詭譎地看着洛嵐,然後緩緩走下臺階。
伴隨着哈迪斯閒庭信步的聲音,就好像針刺進她空蕩蕩的內心,她心煩意亂,而且是越理越亂,顯得痛苦難堪,而且哈迪斯每向前走一步,洛嵐的內心也更緊張一步,彷彿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凝固然後又沸騰似的,煎熬得忍受不住。
最後,洛嵐面色蒼白地喘了口粗氣,急切地問道:“哈迪斯,你找我?”
哈迪斯輕笑一聲,沒有回答,當走到最後一節臺階後,他纔不緊不慢地回答:“究竟是我找你……還是你找我,這有什麼區別嗎?”
“是,這沒什麼區別!既然你知道我的來意,那我們也不用再浪費時間了,直接給我個答覆吧!”洛嵐頓時緊繃着臉,兩眼陰沉地瞪着哈迪斯。
“——等一下!!”哈迪斯忽然說道。
他擡起臉龐,那雙陰鷙的眸子直直地朝洛嵐投去,卻充斥着一絲滄桑。
“說這些之前,我們也許該先說你的問題,洛嵐……你有病!而且還病得不輕,而現在是關鍵時刻,究竟是痊癒還是繼續加重病情,這都取決於你自己!”
聽完,洛嵐臉色頓時一沉,忿怒地用右腳蹬向地面,踩出一道凹坑,她目光猙獰地盯着哈迪斯大聲斥道:“你在開什麼玩笑!?我沒病?我好的很呢!”
“……是嗎,那你是來做什麼的?”
“明知故問!”洛嵐挺直了身子,擰着眉,寒着臉,雙眼就好像兩把銳利的尖刀般逼人“無論用什麼方法都好,我要你將那兩人復活,還有……我不想要跟你討論什麼交易,如果你的答案不滿意,我不介意在這裡大鬧一場,反正對我來說沒什麼損失,而對你們……就另當別論了!”
看着洛嵐一上來便劍拔弩張的樣子,哈迪斯無奈地搖了頭,但並沒有動怒,反而是一副氣若神閒的模樣盤算着洛嵐,然後一臉灑脫地微笑着。
“……火氣這麼大,看來你是不願意跟我繼續談下去了?”
“沒錯,你只需要給我答覆!”洛嵐臉龐猙獰,眼冒兇芒。
“你應該知道惹惱我的後果!”
“那麼容我先問一下,你既然親手殺死他們,殺死他們的時候可有曾後悔?而你現在卻想要將被你殺死的兩人復活,這是爲什麼?”
“哪有這麼多爲什麼,我所做的並不是因爲誰,而是因爲我自己,我因爲誤會而錯殺了人,這是我的過錯,所以我想要補償他們!”
“那麼,也就是說,這只是你的一場誤會?”
“是誤會,這是我自己搞出來的麻煩!”
“你說……麻煩?”
哈迪斯眼光狠辣,一邊打量着洛嵐,一邊問道:“所以你也就承認了錯誤是嗎……真難得啊,不過這是出於你的本意嗎?還是因爲其他的……目的!”
洛嵐的眼神愈加陰寒“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並非我想說,而是你自己想說!”哈迪斯咬着牙,忽然呵斥道:“雖然你剛纔說得冠名堂皇,但實際上你是在說謊,你殺死了他們,但你又說你必須爲了他們的死而負責,而這句話纔是最大的笑話!!”
洛嵐愣在原地,神情顫抖地繃着臉“你說……什麼?”
“我來問你,究竟哪一個……纔是真正的你?”
哈迪斯盯着洛嵐,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散發着冰冷凌厲的光芒,他靜靜說道:“你披掛起鮮麗的僞裝,從而成爲的不同面貌的人,你自稱爲惡,可你又想要成爲他人眼中的善,爲消滅惡,於是揹負起這世間一切的罪惡,是這樣的嗎?”
“這就是你所謂的惡之理念?”
哈迪斯表情深重地搖搖頭“但是,你依舊血債累累,你嗜血成性,爲達目的不擇手段,只要冒犯你的人你便毫不留情地將他們趕盡殺絕,你爲了宣泄心底的積怨,將生靈視如草芥,但凡有了正當理由,便足以支撐你濫殺無辜了?”
聽完,洛嵐勃然變色,她驚恐地望着哈迪斯,彷彿心中的小伎倆被看穿,胸膛中那根心絃忽然崩斷,她神色猙獰地低着頭,身體像篩糠抖動着。
“——你懂我什麼?少在那裡自說自話了!!”
洛嵐忽然怒吼,吼聲夾雜起劇烈的音波朝哈迪斯襲捲而來,宛如暴風般吹跨了一根支撐大殿的石柱,碎裂成岩石倒塌,並激起一陣煙塵。
而哈迪斯依然鎮定自若,他絲毫沒有在意惱羞成怒的洛嵐,而是平靜地繼續說道:“還有,這件事也是個例子,你口口聲聲說是誤會,但你的確是憑藉自己本意的殺人,而你現在又想讓他們復活,而刨根揭底,你既不是爲了他們,也不是爲了自己,而是爲了你心愛的人吧?”
洛嵐忽然滿臉麻木,兩眼驚恐圓睜,嘴脣抽搐地搖着頭。
“你在……胡說什麼?”
哈迪斯眯起了眼睛,神情自若地脫口道:“而那名少年……是叫格雷吧,也是曾讓你去尋找創造的轉世,你喜歡上他,所以他的舉動也影響你的判斷!”
洛嵐的臉漲得通紅“誰跟你說我……喜歡他?!”
哈迪斯搖搖頭“你親手殺死那兩人,但卻意外被格雷親眼目睹,因爲你的所作所爲令他心灰意冷,如若不然,你不會有半分愧疚,更不會來此一遭!”
聽完,洛嵐再次沉默,愁眉似鎖難開,她沉重地嘆息了一聲。
“所以你想說我既自私又自利?”
哈迪斯沒有回答,自顧道:“你崇尚隨心所欲,但這個世界卻不是你想要幹什麼就能幹什麼的,特別是像你這樣擁有強大實力的個體,就更要嚴守克己!”
洛嵐不屑一顧地冷笑“我生來如此,你能拿我怎麼辦?!”
“所以,這纔是問題所在啊!”
看着面色緊張的洛嵐,哈迪斯忽然說:“我可以幫你復活被你殺掉的兩人,但是即使我是冥王也無法操控生死,只能將他們轉生爲冥鬼!”
“這樣就夠了!”洛嵐點頭。
“不過在做這些事前,我還是有幾句話要對你說!”
“什麼話?”
哈迪斯冷笑一聲,語重心長地述說道:“曾經罪大惡極的路西法,以其力肆虐橫行,所過之處便是哀鴻遍野,被罰以剝奪原力,這是對他的懲罰,而你曾經犯過的罪、殺過的人比起路西法有過之而無不及,而接下來……輪到你了!”
洛嵐神色一變,久久地凝滯在那裡,她的臉龐陰沉的可怕。
直到擡頭,一柄墨黑的劍刃已經抵到了她的額前。
“……接受制裁吧!”
————
朦朧中,視野像被打破的鏡片般展開,從模糊逐漸變得清晰。
古蘭用力擡起僵硬的身體,全身充滿了一絲不同尋常的疲憊感,伴隨着肺部一陣嘔吐感,他不由得吐了口唾沫,然後詫異地拍着自己的胸口。
“身……身體?這怎麼可能?”
死去的亡靈沒有身體,也是通識,雖然部分強大的亡靈在死後依然維持實體,但與活人相比依然相差極大,但古蘭並非復活,但依然保有他的意識和記憶。
“莉……莉莉絲!!你在哪裡?”
古蘭咬着牙,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撕扯着喉嚨喊着,像發了狂似的向周圍望去,當看到眼邊坐在地上的豔麗少女的時候,古蘭激動地睜大了眼睛。
莉莉絲顫動着睫毛,並用手扶住額頭,她明顯還沒從眼前的狀況中回過神來,她揉了揉眼睛,模糊的視界中,古蘭搖搖晃晃地朝着她走來。
一瞬間,心跳在加速,呼吸在加重,血液的運行在加快,滾燙的熱淚頓時從眼眶中灑落,她的四肢與身體猛烈的抽搐着,然後用盡全力地站了起來。
“古蘭!”
“莉莉絲!”
他們不顧一切地叫喊着對方的名字,並緊緊擁抱着,此時他們分不出自己心中,到底是悲是喜,是憂是愁,只覺得五臟六腑,都那樣翻攪着,激動無比。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良久,古蘭和莉莉絲才緩緩分開,他們清楚記得他們在被洛嵐殺死後,靈魂歸回冥界,經過冥界判官米諾斯的審判後前往輪迴之井進行轉世。
不過他們無法接受這一切,以亡靈的姿態在輪迴之井徘徊了數天,然後忽然來了幾名鬼差將他們帶走,而後來的事情,他們都再不記得了。
當醒過來後,他們都重新擁有了肉體,而且眼睛都變成紫色的了。
莉莉絲不敢相信地撫摸着自己的身體“我們是復活了嗎?”
古蘭搖着頭,表情凝重地望着遠處深黑的夜景,四周無處不在的死亡氣息隨風飄蕩,他卻沒有絲毫不適應“這裡依然是冥界,不過和我們之前進去的冥界感覺不太一樣,而且現在的這種狀況,我們可能是成爲了冥鬼!”
“冥鬼?”
忽然,一道少女悅耳的聲音飄蕩了過來“沒錯,你們已經轉生成了冥鬼”
“是誰!?”古蘭和莉莉絲神色一顫,慌忙望去。
只見是兩名少女,分別是及腰的青色長髮身穿白色衣裳的卯月,以及過肩的紫色短髮的特蕾莎,他們緩緩朝着兩人走了過來。
兩人一臉警惕,特蕾莎急忙笑了笑,打消他們的戒備。
“別緊張,我的名字是特蕾莎,他是卯月,我們也是冥鬼,是專門來接引你們的!”特蕾莎語氣溫和地點着頭,然後朝着他們伸出手“請多指教!”
“請多指教?”古蘭遲疑地和她握了握手,然後皺起眉頭。
“你剛纔說我們成爲了冥鬼?”
“沒錯!”
卯月冷淡了看了他們一眼,然後回答道:“冥鬼是介於生與死間的特殊生靈,他們擺脫了死亡,可以永遠的存活下去,但也同時失去了轉世重生的能力,而且由於冥鬼的身體屬極陰,無法在外界待太久!”
特蕾莎接着說:“而冥鬼基本是由挑選有資質的亡靈轉生爲冥鬼,一旦成爲了冥鬼,在靈魂不滅的前提下,無論身體被毀滅多少次,都能在冥界重新匯聚成形,而像你們這樣同時被選中,還是挺少見的!”
卯月說:“不過也有天生的冥鬼,冥鬼雖然是死人,但本質還是活着的生靈,可以繁衍後代,只是生存的環境和姿態比較受外界因素的影響!”
聽完,古蘭依舊神情恍惚,慢慢悠悠地擰着臉,還未完全回過神來。
“走吧,我們先帶你們在周圍轉轉,熟悉下冥界的環境和各種事務!”
“……恩,好……好吧!”
此時,莉莉絲驚魂未定地咬着嘴脣,忽然看向他們“我們以後要怎麼辦?”
卯月皺了皺眉,模棱兩可地看了莉莉絲一眼後,回答:“什麼怎麼辦?以後你們就在這裡生活,還有……記得稱呼我們爲前輩!”
“……前輩?”
莉莉絲愣頭愣腦地看着卯月和特蕾莎,然後終於涌出了微笑。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