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艾伊娜雙眼凝望着天花板,然後緩緩看向窗外,屋外傳來脆耳的蟬鳴,接着,艾伊娜又低頭看向背對着自己躺在地鋪上的格雷,他的頭髮亂糟糟的,而且能夠看清他被汗水浸溼的脊背。
“格雷,你怎麼了?不高興嗎?還是說因爲剛纔亞瑟的事情在生氣?”艾伊娜低頭嘆了口氣,然後溫柔地說道:“你沒必要吧,稍微大度點啊,你還算不算男人啊,雖然我剛纔是故意在亞瑟面前拿你開玩笑啦,但如果你真的生氣的話,那我向你道歉……真的,對不起!我是誠心誠意的!!”
艾伊娜緊緊盯着格雷的後背,臉色誠懇地說道,但是格雷依舊沉默着並沒有開口回答,只是不時地微微顫動着身子,然後發出較爲沉重地喘息聲“……很晚了,快點睡吧!!”
“嗚啊……”艾伊娜鬱悶地搖着頭,忽然從牀上坐了起來,百無聊賴地停留在窗臺前的飛蛾,接着又她回想起亞瑟,看着格雷的後背彷彿想起什麼似的笑道:“啊!!我懂了,格雷你是是吃醋了對吧?其實今天上午的時候你就見到了亞瑟,但是你故意隱瞞,因爲你害怕我以後會離開你,所以你嫉妒了!!”
見他沒有反應,艾伊娜更是得意地笑了起來“啊,我知道了,所以……是被我說中了對吧,反正像你那麼倔的人肯定也隱瞞不住什麼的吧,你不好意思承認,但其實你就是在吃醋了!”
聽完這些話,格雷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眯細的眼縫中閃爍着流光,雙眼的焦距變得很擠,眉頭也緊皺着,他臉龐猙獰地咬緊了牙“……我睡了!”說完,他又喘了口氣,於是不再發出任何聲音。
周圍漸漸地安靜下來,連一點聲音也聽不到,艾伊娜侷促不安地躺在牀上,她雙手交叉地捧着胸口,然後屏住了呼吸,認真地聆聽着身邊的格雷淡淡的鼻息聲和喘息聲,以及他瘋狂搖曳着的心跳。
“……格雷!?”艾伊娜驚奇地搖着頭,然後忽然從牀上爬下來走到格雷邊上,她伸出手指在格雷裸露地大腿上下不斷滑動着,像是要掻他的癢,但是格雷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格雷……”艾伊娜臉色蒼白地低着頭,用手輕輕搖着格雷的肩膀,想要將他晃醒“你不要睡啦,我們來聊聊天吧,你再睡的話我就拿墨水潑你臉上,昨天被你捉弄的這麼慘,我要把你對我做的事情通通做一遍!不,光是臉上可還不夠,我要在你全身都刻上終身難忘的印記!!”
但是格雷依舊沒有發聲,他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彷彿陷入了沉睡。
“……”艾伊娜低着頭,平息着心中焦躁的情緒,然後忽然靠在格雷身邊躺下,魅惑似的伸手摟住他的腰“對了格雷,要我陪你睡嗎……你很想對不對,那也不是不可能!前提是你不準對我動手動腳,好了,地板那麼硬,一起到牀上睡吧,啊~說得我自己都要困死了!!”
艾伊娜咬牙切齒地說出這些平時她絕對不會說的話語,她雙手捧着通紅的臉頰,連她自己都感到極度嬌羞,但是格雷依然不爲所動,並不像是沒聽見,而是故意當成視而不見。
“真的睡着了……不會吧!?”
艾伊娜深吸了口氣,然後終於忍無可忍地站起來氣燥地朝格雷背上猛踢了幾腳,悲憤道:“你到底怎麼回事,有什麼話非得藏着掖着啊,能不能直說啊……格雷!你最討厭了……你是世界最討厭的人!!”
“說夠了!!?”格雷忽然出聲。
“……呃啊?!”艾伊娜驚恐地望着格雷。
而就在這個時候,格雷忽然坐了起來,但還是隻能看到他陰慘慘的背影,接着,格雷終於忍無可忍地擡起手用力將艾伊娜推開,卻不想他忽然用力太大,呯!!艾伊娜朝後倒去,她的頭狠狠地撞在牀角,一絲血跡殘留在牀角的木板上。
“對……!”格雷扼緊了嘴脣,剛想要道歉,卻又死死咬緊了嘴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爲什麼要這麼做,他沉重地喘了一聲。
“好痛!!”艾伊娜撫摸着腫起的額頭,氣憤地大吼起來“格雷,你過分了,你竟然敢推我!!”
話音剛落,艾伊娜再次怔怔地看着格雷,只見他忽然起身,臉色無比陰沉地瞪着艾伊娜,他的臉龐籠罩着濃厚陰影,讓人看不清他此時臉上的表情,只有在臨近窗戶地方依稀可以稍微看清楚他三分之一的側臉,但是在這種襯托下,本能的,艾伊娜感到一絲恐懼。
格雷神色複雜地嚥着口水,然後兇狠地說道:“艾伊娜!別再跟我開這種毫無意義的玩笑話,行嗎?我可沒有閒功夫再陪你繼續消遣下去,如果你還想胡鬧的話,那就滾出去!”說完,他又躺了回去。
格雷的聲音很冷,就像嘴裡含了個冰塊,深入骨髓,令人髮指。
“哈啊,你也不想想,我究竟是都是爲了誰啊!白擔心你了啊,你最好死掉算了!!”艾伊娜氣急敗壞地叫道,但之後卻彷彿沒了力氣的低着頭,她爬上了牀上,然後背對着格雷蓋上被子,遮住了頭。
她始終不明白格雷會如此生氣的原因,是自己的原因嗎,她始終找不到自己有哪裡做錯了,而格雷的性格雖然說是惡劣,但也只是玩笑性質的,而在過去的時光裡,他雖然常常捉弄自己,但沒有一次真正對自己發過脾氣,而剛纔他就好像被徹底激怒的獅子,張口就想要咬人的兇獸,令人畏懼。
艾伊娜顫慄不安地咬起舌尖,不時地凝望着格雷,並翻來覆去地睡不着,甚至沒過多久,天亮了。
遙遠的東方灑下暗紅,乘着被喚醒的葉子,迎接到來的晨曦。
這是如往常風光旖旎的清晨,朝陽像個嬌羞的姑娘還未跳出雲海,正羞羞答答好奇的俯首窺視着人間的美麗,當一片陽光直瀉下來,打在窗戶的玻璃上,透過玻璃直射在牀頭,射在艾伊娜的臉上。
顯得有些刺眼,即使沒睡多久,但艾伊娜早已經喪失了睡意,她着急起牀打開了窗戶,新鮮的空氣鋪面而來,漫天的雲漸漸聚集在一起,圍繞在太陽的周圍,當清晨的第一縷霞光透過窗幔,微眯着眼睛步入現實,昨夜的夢境隨即被揉碎在了陽光下。
一天的時光,被時間拉長了距離,太陽晨起,月兒暮歸,光陰總會在某一段時空裡定點輪轉,儘管是同樣的月朗風高,而今天,彷彿早已在分崩離析裡失去了昨日的色彩。
低着頭望去,格雷還裹在被單裡睡着,安靜地沒有發出任何鼻息聲,讓人不禁懷疑他是在裝睡。
艾伊娜急忙洗了把臉,並梳理着精神,她深陷着的眼窩勾勒着濃厚的黑色線條。
最後,她在桌子上給格雷留下了字條和其中一把鑰匙後,便推門離開了。
走到外面,陽光瞬時柔和了起來,原本柔和光亮,卻變成了刺眼和蒼白,艾伊娜雙眼疲憊地伸手捂着額前遮擋着陽光,然後步入街道中,清晨七點的街道已經聚集了人山人海,還是如往常般繁華,其門庭若市,川流不息,而路過王都的中央廣場的時候,那裡距離了更多看熱鬧的人羣。
中間豎立着高大的英雄石像,但石像卻被一張巨大的布遮住,看不清裡面,而石像的附近則一羣人正在緊張搭建着會臺,而一名身穿黑色盔甲披着紅披風,面容嚴肅的男人在那裡巡視。
“英雄選拔,再過兩天就在這裡進行!”
根據國王述說,只要拔出黃金劍,完成挑戰的人就可以成爲這個國家的救世主,國王會賜予他無窮的權力與財富,也許大多數人都是衝着這個去的,但這並不是如此簡單的問題,成爲了勇者後,也註定將來要與那些惡魔交戰,這是無論如何也避免不了的。
和平只是虛像,這個國家並不安全,而眼前的王都也沒有想象中安全,它隨時可能被惡魔攻破,然後肆虐,成千上萬無辜的人被殘忍的殺害,艾伊娜見識過那樣的場景,就在她小時候出生的村莊,她不禁想起父母爲了保護她而被惡魔殘害,這讓她更加懂得生命有多珍貴,又有多麼的脆弱。
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就像《暮色傳說》裡的結局那樣,那令人絕望的末日終將到來,成百上千的令人恐懼的惡魔君臨於天空上,它們就像捏死螻蟻地輕易滅絕的人類,我們能夠幹什麼?
想着,艾伊娜輕輕地搖着頭“我只是普通人類,我能夠做什麼呢,守護世界?那交給騎士們去做就好了,但是如果格雷會成爲勇者的話……不可能的,那……那個魂淡!!”
艾伊娜不禁大喊了起來,讓街道上走在她身邊的人都聽到了她的聲音,不由得轉過身來。
“啊,你是在罵我嗎?!”
“不是,你聽錯了啦!!”艾伊娜慌張地朝遠處逃竄而去。
接着,迅速地穿過大街小巷,在甩開了那些人後,又花了半個多小時的時間,來到了圖書館。
“啊,你來了,等你很久了!”少年爽朗的聲音忽然從耳邊響起。
艾伊娜急忙望過去,一位身姿瀟灑的少年正站在圖書館門前佈置的花叢旁邊,少年的長相可以說是極爲出色,一頭淺褐色的的長髮,沒有經過打理,自然地垂在後背,風一吹便盪漾起來,她俊秀的臉龐上,最爲醒目的就是那對猶如蒼穹般深邃的天藍色眼眸,修長的身材上穿着一件單薄的外衣。
“亞瑟,我來晚了,讓你久等了!”艾伊娜興奮地揮手大喊着,並跑到他身邊。
“沒關係……你沒休息好嗎,眼圈真重!”
“啊,沒事啦,昨天睡得太晚了而已!”
“好吧,那格雷沒一起來嗎,其實我還是挺想再見見他的!”
“他有事要辦,所以沒來!”艾伊娜心情低落地嘆了口氣,並小聲嘀咕着“我根本就沒跟他說我來幹什麼了,而且有你在這裡他會來纔有鬼啊,最不可能見的人就是你啊!”
“你在嘀咕什麼?”
“啊,沒事,我什麼都沒說!反正就別管他了啊,你應該對王都很熟悉吧,帶我到處轉轉吧!”
“也不是特別熟悉,雖然騎士團的總部是在王都,但是我這裡只待了兩年,而且前兩年幾乎每天都在演習場裡訓練,很少出去外面,再之後我就上前線了,偶爾纔會回到王都!”
艾伊娜尷尬地看着亞瑟“啊~那就隨便好了,對了!我剛纔路過中央廣場的時候也看見許多騎士,你不需要集合嗎,你看起來似乎很閒,你不是騎士團的副團長嗎?!”
“唉,是有些閒啦!”亞瑟無奈地搖着頭“我在上次的任務裡受點小傷,然後我被團長弗利德下了強制休假的命令,不允許參與任何任務,所以只好等英雄選拔後,我估計就得到前線去!”
“到時候又會很難見到你了!”艾伊娜沮喪地嘆了口氣。
“沒辦法啊,因爲我是騎士,爲了守護大家,我必須不斷地戰鬥!!”亞瑟慷慨激昂地挺起胸膛,並以右手擊打着胸膛,他對自己身爲騎士有非常高的榮譽感和責任。
“好了,我們邊走邊說吧!”
艾伊娜點了點頭,然後跟隨着亞瑟走進人流涌動的街道上,而凡是經過街道的人們都忍不住將視線投放在亞瑟身上,個別懷春少女的雙眼更是閃現着炙熱的火焰,只是亞瑟卻絲毫都沒有在意街道上其他人的注目,更爲恰當些來說是直接將街道上其他人的視線給自動過濾了。
艾伊娜對此感到極不自在,亞瑟身爲最年輕的副團長,英勇無畏且外貌出衆,成爲了不少人心中崇拜的偶像,但是亞瑟本人卻對此沒有太多自覺,但艾伊娜則受到無妄之災,僅僅是和他並肩走在一起,就受到了不少人惡意,比如故意撞向艾伊娜的肩膀,又或者不小心朝他身上亂扔果皮等等。
“嗚……好累!!”在街上逛了幾十分鐘,將艾伊娜原本就沒剩下多少的體力徹底消磨殆盡。
“你今天看起來狀態不是很好!”
亞瑟忽然目光如炬地盯着艾伊娜,彷彿看透似的說道:“而且你不只是身體上的,還有精神上的,怎麼了嗎,昨天晚上還是和格雷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艾伊娜猛吸了口氣,裝作若無其事地搖搖頭“沒有啦,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喜歡瞎操心!”
她用力咬着牙,結果不等亞瑟開口迴應,她忽然像是脫力似的蹲在了地上,面色沮喪地長嘆了一聲“我現在開始捋不清和格雷的關係了,我覺得她是不是討厭我了!”
“你爲什麼會這麼想!”
“我以爲他只是在鬧彆扭而已!”艾伊娜神色複雜地暼了亞瑟一眼,然後回答道:“不過事實應該不只是那樣,昨天他第一次那樣跟我大吼,雖然那傢伙很不坦率……啊~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纔好啦!!”
“彆着急!”亞瑟輕輕撫摸着艾伊娜柔軟的金髮,然後搖搖頭“對不起,畢竟我不是他,也不是很瞭解別人的想法,不過他是不是應該有着強烈的自尊心以及令他矢志不渝的東西,你是不是不小心碰觸到令他不愉快的事情了,也許你應該好好方面道個歉!”
艾伊娜面色蒼白地點了點頭,並急忙又問道:“那麼你呢……亞瑟你是對我怎麼想的呢?”
“我沒什麼想法!”亞瑟眼中閃過一絲多餘的情緒,然後緊緊地捏着拳頭“我是騎士,我只是行使自己應當的責任就行了!”
艾伊娜輕輕皺起眉頭,止住了她想要繼續說出的話語。
“我會保護你的,不管何時,我都會用我的生命盡力保護好你!”
艾伊娜嘆了口氣,苦笑道:“哈哈,不用那麼說啦,太沉重了!”
“那麼……我就先回去嘍!”
“嗯,再見!”
二人相互告別,艾伊娜依然神情充滿焦慮地走過大街小巷,朝着旅館的方向趕去,而就在這時候,路邊的小攤忽然引起了她的注意。
攤位上販賣着各種手工打造項鍊吊墜的飾品,雖然並不是特別貴重的材料,但是這些工藝品本身十分精緻,也就迎來了不少的顧客,而他們推薦是用木雕打造的護身符的吊墜。
“要買護身符嗎,保平安!!”
艾伊娜數着兜裡爲數不多的錢,然後在攤位上細細挑選起來,儘管他不相信這些這些迷信一樣的東西,但還是花錢買了護身符,並在上面刻下了自己的名字。
“好!”艾伊娜緊緊攥着手裡的護身符,然後毫不遲疑地跑回旅館房間。
格雷站在窗戶邊上,背影蒼涼地望着遠方的風景,在看到艾伊娜回來後,也只是輕輕暼了幾眼。
“那個……送給你!”艾伊娜雙手呈上剛剛買來的護身符“你後天就是英雄選拔了對吧,我特意給你買的護身符……!”
“放那兒吧!”格雷冷漠地答覆了一聲,不僅沒有用手接,就連頭都沒有轉。
艾伊娜的臉忽然變得更陰沉了。
“……對不起!”格雷忽然說道,他的喉嚨像塞滿了鉛,聲音無比沙啞。
“什麼?”
“我心情不是很好,……這兩天能讓我安靜會兒,請別搭理我!”格雷終於轉過頭來,只見他他那刀削斧砍似的臉上塗滿了憔悴的疲倦和深深的憂傷,並且陰沉得十分難看,彷彿被寒霜打了的茄葉一樣,又黑又紫,顴骨高高地突起,眼睛沒有光彩,嘴脣看不到一點血色。
“……好嗎?”
艾伊娜徹底呆住了,她瞪大地眼睛看着格雷,然後又一點點的眯細,最終低下了頭,直到再次擡起頭,面色陰沉地笑道:
“……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