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瞬間變得荒涼、寂靜,連風聲也沒有,原本的街道被夷爲平地,變成了廢墟,連完好的石塊能難以找到,被染紅的地面,到處堆積的屍體,而空氣裡也瀰漫着渾厚的血腥味。
此時,維拉、庫克他們還留在這裡,他們靜靜地站在諾嵐身後不遠的地方,凝望着她有些蒼涼的背影,嘴脣被咬的發白,忍不住露出愁苦惆悵的神色。
維拉突然跑了過去“諾嵐,這裡……沒有別人了!”
“那又怎麼樣,我們……很熟嗎?”
聽到諾嵐無情的話語,維拉頓時臉色一沉,她一臉淒涼地看着諾嵐,只見她的身上滿是血污,她面龐蒼白,嘴角卻充滿了無比譏諷的笑容。
“諾嵐,你……究竟是什麼人,你是……神嗎?”
聽完,諾嵐用手遮住雙眼,猙獰的嘴角卻露出殘酷的笑容“呵呵,你還真會猜啊,不過按照你們的理解,可能說對了,但神,既不崇高,也不偉大!”
維拉悲傷地呢喃了幾聲“你要離開是嗎,你以後……要怎麼辦?”
“這和你……有關係嗎?”
諾嵐冷淡地看着維拉“曾經的諾嵐已經死了,而現在……她只是爲了貫徹自她的惡,而去不斷付諸執行的工具,現在是這樣,而以後……也不會改變!”
“……惡!?”維拉顫抖的雙眼擠得緊緊的,她不解地追問:“爲什麼……你既然這麼痛恨惡,那你爲什麼要將自己掛上惡的名號?這樣根本不是你!”
“你以爲你瞭解我,你所看到的一切未必不是我故意裝出來的……都是表相,正如我剛纔說過的,這個世界是罪惡的,它也是沒有公平和正義的,所有人,都生活在這骯髒的泥濘中,所有人的痛苦都源自於這骯髒的空氣!”
“但你爲什麼要這樣做?爲什麼你非要這麼做不可,明明還有很多很多解決的方法不是嗎,爲什麼你要充當一個邪惡的人,爲什麼你要成爲衆矢之的被所有人怨恨,有什麼問題,爲什麼不能我們一起來解決呢?”
“你以爲你算什麼東西,你憑什麼自負到可以解決我的疑問?不過……恩,算了,如果非要說的話,那就是……你是人類,而我卻不是!”
維拉的心一下子沉入谷底,傷心落寞的臉變得憔悴,她無法接受地大喊:“爲什麼,明明這些年來,你不是都和我們在一起,在過人類的生活啊!”
“所以人類的生活纔不適合我,我承受不了罪惡,所以我放棄了一切平凡的生活,做回我本來的面貌,我是黑暗,這意味着我永遠無法待在光明的世界!”
“爲什麼?”
“夠了,問來問去的,哪有這麼多爲什麼!”諾嵐煩躁地瞪了維拉一眼,然後她的臉龐忽然閃過一絲柔和“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其實有一個……親人!”
“親人?”維拉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從來沒聽你說過!”
“恩,是我唯一的親人,不過……我從沒見過她!”
諾嵐輕輕閉上了眼睛,陷入了回憶,她的嘴角劃過痛苦的孤獨,然後說:“曾經,曾經有愚蠢又天真的傢伙,她總是活於自我的虛假理想,她不滿足現有的一切,爲了獲得足以改變世界上的力量,她作出了決定!”
“所以,她放棄了他的過去,她的未來,她將自身的力量分成兩半,同時造就出兩個截然不同的個體,她代表光明,而我象徵着黑暗,她們都是那個人在未來的某一天覆活的祭品,兩個半身要相互殘殺,直至死亡!”
聽完,維拉呆呆地愣在原地,過了好久才緩過神。
“所以,你來到這裡,是爲了逃避你的命運?”
諾嵐沒有回答,但她依舊蒼白的臉已經說明的答案“所以,並不是見不到,也不是不想見,而是不能見,我們都沒有選擇的權利,等到宿命來臨,靜靜地等待着專屬於我的結局,但是,我……!”
“諾嵐,你說的太多了!!”一道令諾嵐毛骨悚然的聲音忽然響徹。
“什麼!?”諾嵐剎那間臉色大變,狂風從上空襲來。
轟,一道金色的閃電忽然從遙遠的天際墜落而下,像隕石般擊碎了地面,而當這股光芒散去,赫爾斯出現了她的面前,他全身都充滿了浩蕩而威嚴的氣息。
“——赫爾斯!?”諾嵐瞬間怒吼了起來,面色猙獰可怖。
她不顧一切地將全身所有的原力聚集在了右拳上,強大的原力凝縮下,諾嵐白皙的右手竟然被染成了黑色,產生的風壓甚至將離諾嵐不遠的維拉他們吹飛了。
諾嵐身後拖着長長的光翼,帶着無比強大的威力像赫爾斯衝來。
赫爾斯表情不變,隨着洪水衝擊堤壩的聲音響起,他單手舉起左臂,只憑這簡單的一個動作,就輕輕鬆鬆地抵擋住諾嵐的全力一擊。
“一段時間沒見,力量增加了不少,看來你已經能夠靈活運用自己的力量,這點值得誇獎,不過,你越線了,區區棋子,居然還任意妄爲!”
“棋子?”維拉麪色一變。
“你什麼時候在這裡的,還是說……你一開始就在?!”
赫爾斯臉上揚起冷笑“你以爲呢?”
“沒想到你竟然敢這樣做,這可是會影響之後計劃的進行的,看來以後不能再讓你獨自行動了,所以接下來的時間,不能再任由你一個人了!”
“……什麼?”
“直到諾婭結束她的修行後,都不允許你擅自行動!”
聽完,諾嵐低着頭,面色一片沉寂,透着蒼白和無力,她很明白的,即便她放開了一切,以她能夠達到的最高實力,她永遠都無法反抗赫爾斯。
“……走吧!”赫爾斯說。
諾嵐面無表情地點頭,而就在她準備隨赫爾斯離去的時候——
“你爲什麼要這麼殘忍對待她?”維拉鼓舞了勇氣大喊起來,她不管面前的男人是誰,也不管他是來做什麼的,只要他殘忍對待諾嵐,維拉便無法坐視不管。
即便面前的男人擁有神一般的力量,而他其實就是真真正正的神。
維拉憤怒道:“你憑什麼要隨意擺弄諾嵐的命運,她不是工具,她有自己的思考,有她的思想,她有選擇的權利,你這樣對待她,不是太可憐了嗎?”
“……別再說了!”諾嵐轉過頭,顫抖地不停搖頭。
“人類,也敢在這裡指手畫腳?!!”
赫爾斯厭煩地伸出手,釋放出威力強大的光波向他們襲去。
爆裂般的金光撲面而來,維拉感覺自己全身的毛孔都豎立起來,她毫無懷疑,如果正面被擊中的話,她絕對連屍體都不會剩下,會化成一縷灰燼。
“維拉!!”庫克驚慌地朝她跑去,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震耳的爆破聲響起,四周瞬間瀰漫起令人不愉快的氣味與濃厚的煙塵,緊接着,煙霧被撕裂了,諾嵐彷彿最爲忠實的守護者一般,保護了維拉。
“諾嵐,你……”
諾嵐目光淒涼地眯細了眼睛,最後看了一眼維拉後,陰沉地看向赫爾斯。
“別傷害他們……我跟你走!”
“好!”赫爾斯冷漠地點了頭,然後揮了揮手,強大的原力凝聚成無比堅固的鎖鏈緊緊纏繞在諾嵐身上,他用力一拉,然後便帶着諾嵐離開了這裡。
維拉他們悲傷地望着遠去的淒涼身影,這一切都令她痛苦不已。
遠離了亞斯蘭星,赫爾斯帶着諾嵐來到宇宙裡某顆死寂的行星中,沒有任何生物,連光線與聲音都不存在,爲了避免諾嵐再私自做出任何出格的行動而造成靈魂的不穩定來影響諾婭計劃,赫爾斯將諾嵐用結界禁錮在了這裡。
於是,在接下來的漫長歲月裡,諾嵐便孤獨地處於這片陰冷與黑暗的地方,在這份寂寥下,諾嵐彷彿永無天日,而她心中的怨恨也一點點的加重。
過了十幾年後,赫爾斯設立的結界解除,諾嵐才得以重見天日。
從此,諾嵐不再去追尋任何光明和平凡的生活,她習慣了孤獨,也沉浸在黑暗中,甚至享受在黑暗裡,她爲貫徹極致的【惡之理念】而遊蕩在世界各處,不斷地去消滅罪惡,同時也她自身染上更加沉重的罪惡。
漸漸的,作爲一名惡之行者,作爲殺戮者,諾嵐在短短几年裡殺死了平生所見還要多的人數,她一邊殺戮,一邊承受着被殺的人的惡與絕望,還有他們的怨恨,諾嵐的內心不斷地被染黑,直到最後,諾嵐殺戮的對象不再僅限於惡人,而是她所有感到厭惡的人,正如她心中的誓約,諾嵐成爲了一名真真正正的惡人。
緊接着,繼續過了幾年後,諾嵐聽說了諾婭來到神域的消息,並且參加了神會,而爲了與諾婭見面,她利用魔界的一些爭端把諾婭引到了那裡。
後來發生的一系列的事情,在諾婭千辛萬苦封印了路西法後,諾嵐也如願以償的和諾婭見面,她性格正直和善良,就像諾嵐過去所奢望的自己,讓她羨慕,但想到諾婭未來將與自己接受相同的命運,諾嵐便忍不住涌出痛苦。
而在接下來的時間裡,爲了避免影響到計劃,赫爾斯禁止諾嵐與諾婭再見面,所以,諾嵐總是躲避着諾婭,或者從遠處偷偷觀看着她。
彷彿閒到發慌的時間讓人心情焦躁,於是,離去多年,諾嵐終於再次回到了亞斯蘭行星,而那座曾經他生活過的圖蘭城,經歷了十幾年已經變了模樣,光明教已經不再存在,而居住在這裡的人們依然日復一日的生活着。
而曾經的那家幸福旅館已經關門大吉,彷彿是因爲受到諾嵐的牽連,他們與諾嵐的關係而被街坊鄰居相互排擠,他們將家搬到了遠離城鎮的一個小山村裡,這裡雖然遠沒有過去那樣富裕,但他們卻生活很溫馨、很快樂。
對此,諾嵐覺得抱歉,但也無可奈何,諾嵐總是在遠處觀望着其樂融融的他們,卻從未相見,因爲沒有自己,他們反而才能更加幸福的生活着。
因爲他們註定不是一個世界上的人,諾嵐放棄了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不再去奢求那些美好,但過去的那段經歷,卻是值得諾嵐用一生去回憶的珍貴記憶。
當時的維拉已經變老了很多,也變得有些憔悴,而她與庫克所生的孩子都有他們的特徵,有時候諾嵐悄悄藏在他們身邊,聽着維拉對孩子們講起了故事。
那是一個聽起來極爲遙遠的故事,她聽到一個懷抱着理想的人去追求正義的故事,而那個人正是諾嵐,但維拉將她美化了很多,而孩子們卻不知道,故事的主人公最終也沒有找到正義,她選擇了黑暗,墮落向了罪惡。
或許,在接下來的幾十年裡,還能繼續觀望着維拉他們,看着他們成長,但是作爲人類他們最多也就百年壽命,然後就會化爲塵埃,歸入冥府,但諾嵐卻不一樣,只有宿命之日沒有到來前,她就能永久地存活於這世上。
但諾嵐也不願再去想這些事情,她已經再也不是從前的她的,她不再奢望任何的光明與溫暖,她作爲惡,要永遠踐行她所選擇的這個沒有盡頭的道路。
諾嵐知道她沒有好的結局,她幾乎每天都活在絕望中,那份罪惡讓她的內心變得荒涼,就像在凝視深淵時,深淵也在凝視着你,它令諾嵐越來越痛苦。
諾嵐自詡爲罪無可恕之人,她一邊貫徹着惡,不斷加重自身的罪孽,同時她也希望有人能來制裁她這個惡人,永無止盡的絕望像夢魘般纏繞着她,但作爲誓約所成就的惡,諾嵐無法停止,她必須永遠地去貫徹這份扭曲的惡。
只有諾嵐將她的惡貫徹到整個世界上,成爲那極致唯一的惡,然後再將自己這唯一的惡消滅,那麼世界上就會只剩下光明的,這就是她的祈願。
諾嵐的末路從立下誓約的那一刻就註定了是段悲劇,但她不覺得後悔,這都是她自己的選擇,成爲惡之使徒,她所行之事,既是她的罪惡,也是她的‘正義’
而在傳聞中,出現着這樣一名少女,一襲絕望的深黑,她爲討伐罪惡而來,她美麗冷酷卻又殘忍至極,沒有人見過她的臉,也不知道她的姓名,流傳給世人的只有用來形容她的魔女、殺戮公主等的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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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後,維拉的父母裘德和琳達相繼去世,維拉終日以淚洗面,她和庫克相依爲命,而他們的孩子也長大成人,離家獨自闖蕩。
諾嵐依舊在他們近在咫尺卻永遠也找不到的地方守望着他們,宛如爲了報答過去所承受的恩情,她就像守護者般守護在他們的身邊。
後來,又過了幾十年,維拉的壽命即將走到盡頭。
維拉靜靜地躺在病牀上,滿頭白髮,陳年老樹般的臉龐佈滿深深的皺紋,她的雙眼凹陷,全身的皮膚就好像枯萎的樹皮般包裹住骨架,沒有一絲氣力。
而庫克面色蒼白地坐在維拉身邊,雖然他也變得極爲蒼老,但由於年輕時經常鍛鍊的緣故,身體卻英朗許多,他低着頭嘆息,而他的身後則站滿了他們的子孫後代。
他們都一臉愁苦,因爲他們知道維拉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維拉生命不斷流逝,再過不久就會離開人世,但她生前依然有太多想要達成的願望,如果說臨死前,有什麼想辦到的事,又或者是想要見到的人。
維拉忽然顫動着身子,彷彿要用盡她今生最後的力氣。
枯槁般的嘴脣輕輕蠕動“……諾……嵐”
就好像聽到她的聲音似的,一陣輕風從窗外拂過,房間裡的燈熄滅了,黑色的影子匯聚在整個房間裡,然後形成了諾嵐的身影,她還是一樣的年輕。
她的子孫們震驚地騷動了起來,庫克急忙示意他們安靜。
維拉奄奄一息道:“你終於……肯來見我最後一面了嗎?”
諾嵐抿着嘴脣,眼中閃過哀傷,她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知道你在,你……一直都在!”維拉激動地盯着諾嵐“這幾十年來,你一直都在我身邊躲着我,不肯出來見面,我能理解你,但是,無論大家怎麼說你,對我來說,你永遠是最溫柔、最善良的!”
聽完,諾嵐低垂着頭,長髮搭在胸前,她的雙眼忍不住變得淚眼汪汪的,雖然她自從立下誓約後便不再流淚,但此時的她卻佈滿深沉的淚影。
“那麼多年了,我們都已經變老了,但你……還和以前一樣,就像……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那樣!”
“……對不起!”諾嵐聲音淡淡的,卻掩飾不住那絲悲傷。
維拉笑了笑,然後艱難地移動着她的手臂,試圖撫摸諾嵐。
但諾嵐躲開了,她不想要維拉觸碰自己,因爲諾嵐已經在惡的道路上越走越寬,漸行漸遠,她是如此骯髒和邪惡,不希望維拉觸碰這樣的自己。
“我是……罪惡的,你……不能碰我!”
維拉搖搖頭,她依然將手向她伸去,看着這些的她,諾嵐遲疑了,她情不自禁地向她靠近,維拉的手輕輕地撫摸到了諾嵐的臉頰。
她的臉蒼白而冰冷,但維拉摸起來卻像是熱的,她露出幸福的微笑。
“恩……真好!”維拉輕輕感慨,她睜大了雙眼,緊緊地凝望着諾嵐。
“你能……送我離開嗎?”
諾嵐點頭,她輕輕張開了嘴,在她耳邊唱起了歌謠,那是過去維拉所教給她的,清新的語調,就像那遙遠的過去只是昨日一般,心中佈滿了懷念與感傷。
歌聲裡,彷彿在緬懷昔日的回憶與夢想,它像流水潺潺,維拉回想着過往,然後看着眼前的諾嵐,心中一片欣然,待歌謠唱完,維拉掙扎地發出最後的嘶吼:
“諾嵐,你一定要……好好……活……下…下……去……”
艱難地說完這句話,維拉便已經一動不動。
看向她,維拉已經完全失去了生命的氣息,但她的眼睛還沒有閉上,那雙瞳孔緊緊地盯着自己,諾嵐顫抖着,輕輕用手抹上了她的雙眼。
身後傳來無數的哭泣聲,庫克以及他們的子孫頓時淚如雨下。
諾嵐面色深沉地嘆息着,最後看了庫克一眼後,她離開了這裡。
從此以後,諾嵐再也沒有和他們以及他們的後人見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