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空氣變得極爲稀薄,彷彿連聲音,光線,氣味都被拉長,一瞬間體感的時間被放慢了。
在靠近臨時營地的方向,他們渾身充斥了這種不協調的感覺,他們竭盡一切用情不自禁地緊咬着的臼齒嘎吱作響,然後擡起彷彿被凍住似變得蒼白而僵硬地身體,拼命向前邁去。
營地外圍,沒有人出來迎接,也沒有歡呼聲,只有那毛骨悚然的寂靜,原本堆積起來的營火也漸漸停止了燃燒,一些炭粉飄散在風中,並瀰漫起灰黑色的迷霧,顯得格外地神秘而詭異。
大片的黑暗籠罩着整片天地,就好像要遮蔽所有光明似的,濃厚的壓抑感令人感到窒息,而眼下的時間點明顯已經了熬過了夜晚,只有斑駁稀疏像是日出淡紅色光線透過雲層的夾縫間隱隱滲出。
安靜,四周都充滿了死一般的寂靜,彷彿能夠相互聽到那不停動搖的心臟。
他們全身上下彷彿被什麼來自遠古的兇獸給盯上了一般,充滿了徹骨的陰寒,而格雷與亞瑟也首當其衝地直觀感應到毫不掩飾地展露出這股恐怖的威壓,甚至連意識都快要被摧垮了。
當凌厲的冷風也帶來尖嘯聲,它銳利地劃穿了心臟,他們紛紛呼吸困難地扼着胸口,當不經意地擡起頭,而位於營地上方高空,看到了絲絲黑影,她睜着那巨大的雙眼漠然俯視着他們。
也許僅僅是幻覺,他們不禁吸了口涼氣,然後來到營地入口。
“……雷…雷恩!?”格雷下意識地出聲喊去,但眼前的男人並沒有迴應他。
出現在面前的騎士雷恩,他原來完成了討伐,率領着剩餘騎士率先回到臨時營地與其他人進行會合,而他此時卻像一尊雕像似的身軀挺拔地站立在營地前,他彷彿失去了語言能力,也不能控制身體,瞳孔也失去了光澤,彷彿被抹去了思維,他如人偶般一動不動。
而當他們稍稍向前望去,他身後的騎士也都全是與他相同的表情,他們目光呆滯地恭敬地戰成了兩列,臉上看不出絲毫的情感,無論如何像他們搭話,他們都沒有任何迴應。
“安……安娜公主!?”
格雷睜大了眼睛,他在人羣裡也看到了安娜,她和那些騎士站在一起,同樣被控制了思維,失去了光彩的瞳孔沒有絲毫意識。
此時,那噗通噗通跳動地甚至能聽到聲音的心臟,平靜而富有節奏。
格雷顫慄地繃着臉頰,目光茫然地望向四周“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紅葉解釋說道:“他們沒有死,而是陷入了某種被精神支配的幻術!”
“幻術?……是誰做的!?”
格雷神色激動地大喊,始終認爲是有某個被遺漏的惡魔襲擊的營地,並拼命望向四周尋找着它的蹤影,他與洛嵐的相處時間雖然不長,卻理解了她的‘善良’本性,認爲她不會作出這樣的事情。
然而下一刻,就彷彿爲了徹底打消格雷心中的疑問,面前的雷恩將身體移到的旁邊,而後方站立的騎士們也都好像受到了命令似的,他們的身體紛紛向下宛如,然後恭敬地跪在了地上。
眼前出現了一條直行的通路,但是那股惶惶不安的氣氛也再次衝擊着所有人的心臟。
艾伊娜一臉畏懼地站在格雷與亞瑟身後,並用手揪着兩人的衣角,眼神顫抖地搖着頭。
兩人相互迴應着微笑,然後紛紛對視了一眼,攜手走上前去。
幾十米的通路,步伐凌亂地他們走地格外艱難,不時地暼了眼兩側跪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騎士。
緊接着,他們面前忽然出現了一張紅地毯,而紅地毯的盡頭是一座高大精緻的虛空王座,純黑的底色,雖然沒有什麼複雜的裝飾與花紋,卻讓人第一眼,就會感到一股徹骨的寒意襲上脊樑,彷彿在無意間窺視到了某種至高無上的存在般,令人發自本能地顫慄。
王座很長,猶如鋒利的的巨劍直衝雲霄,上面雕刻着複雜的紋路,而此時烏雲劇烈滾動,雲層間不斷劃過閃電,雷霆的轟鳴聲震耳欲聾的傳來,閃電忽然豎直劈向王座,接着電光散去,清楚地看見面前的身影。
“……你!”格雷頓時驚呆了,他臉色慘白,動也不動地站立在那裡,脊樑上流下一陣冷汗。
一位黑髮的少女威嚴地坐立於王座上,她身上披着一件華麗的黑色長袍,頭頂黑色的透明王冠,就好像征服一切的女王,她微微斜着身子,右手託着臉頰,露出無比冷漠的表情。
而最驚訝地莫過於艾伊娜本人,那個與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女,令她無比悸動,她的瞳孔不斷收縮,她的意識進入短暫的虛無,彷彿有人在狂吼着,不可抑制的情感在艾伊娜心底蔓延開來。
“終於來了嗎,再不來,我都有些不耐煩了!”她的聲音重重疊疊帶着無止境的迴音。
“還有……紅葉!”洛嵐面色輕薄地暼了紅葉一眼“我還真得好好誇獎你,多謝你帶他們來見我,不過……就算沒有你,事情應該還是會像現在這樣發展的吧!”
聽完,衆人訝異地紛紛將目光投向紅葉。
格雷面色複雜地咬着嘴脣,然後上前了一步“……你究竟……!”
“很抱歉欺騙了你,我並不是艾伊娜,至始至終都是假的,不過……你應該也早就看出來了不是嗎?”
格雷面色蒼白地點着頭,然後不解地追問道:“那你爲什麼要這麼做,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麼,爲什麼你要僞裝艾伊娜的樣子,你……究竟是誰!?”
“哼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洛嵐頓時猙獰地笑了起來,笑得無比肆意,無比駭然而恐懼,而她的聲音彷彿從不是從她身上發出的,而是直接無視了物理限制,就好像透過地獄傳到他們內心深處。
“有件事你搞錯了,我並沒有僞裝成任何人,這正是我本來的面貌,兩個月前,我剛剛降臨到這裡,很偶然地遇見了死裡逃生的你,是你硬要把我當成是她,難道你忘了嗎?”
“……我……!?”
格雷立刻回過神來,在那段迷離的意識裡,他隱約記得當時他與惡魔黑風作戰,竭盡全力也沒辦法戰勝他,就在即將被它殺死的時候,洛嵐出現了,消滅了黑風,並拯救了他的性命。
“哦,對,是我幫你治療,不需要太感謝哦,我可不是喜歡這樣做才幫你,就我個人而言,就算你當時死在那裡,都與我沒什麼關係,要不是看你創造神轉世的身份……我才懶得管你!”
“創造神…?”
“……轉世?”
其他人紛紛怔住,震驚地望着格雷。
格雷搖着頭“我聽不懂你說的話!”
“聽不懂沒關係,反正……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格雷抿了抿嘴脣,咬牙盯着她質問道:“那你……究竟是誰?”
洛嵐微微一笑,她清了清嗓子,大聲說道:“本座乃是世界監察使……空之超越者……!”
話音落下,周圍那些被洛嵐控制思維跪在地上的騎士們再次被命令一般紛紛動了起來,他們撕心裂肺地齊聲吶喊。
在紛亂而鴻亮的喊聲中,格雷他們感受到她崇高的地位與威嚴,儘管他們並不理解這些含義,也深深爲之顫抖了起來,他們面前坐立的少女並非一般人,是臨駕於萬物的超越者。
隨後,洛嵐又輕輕擡起手,瞬間,周圍的聲音都在頃刻間平靜了下來。
“至於我的真名,我想你們沒必要知道!”
格雷詫然了,極爲疑惑地看着洛嵐,不明白她爲什麼要用這種高高在上的語氣和他們說話。
“好了,不說廢話了,開始做正事了!”
“……正事?”
“對啊,不然的話,你以爲我爲什麼要將你們三個聚集到這裡來!”洛嵐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們,嘴角忽然勾勒出一絲弧度,依次說道:“格雷·阿索姆……亞瑟·阿托克斯,還有……艾伊娜·德琳……!”
當說到艾伊娜的名字的時候,洛嵐的聲音稍微停頓了一下,她無比溫柔地笑了一聲,然後一瞬間,眼神頓時變得凜冽,全身包裹起狂亂的殺意“很高興能夠見到你,那麼接下來……”
“——永別了!”
紫色的瞳孔中閃爍出淡淡精光,無形的力量掀起一陣透明的波紋,所有人微微停滯了思考,只有紅葉率先反應了過來,急忙拽着艾伊娜向遠處避開,而亞瑟與格雷慢了半步,先後靠自己的力量躲避。
轟,恐怖的響聲衝擊着所有人的耳朵,爆裂的黑色龍捲驀然出現原本的位置,直到幾秒鐘後,龍捲的原力逐漸耗盡,浮現在地表的是半徑十幾米的凹坑,凹坑的邊緣則成漩渦狀扭曲。
衆人身形凌亂地站在凹坑不遠的地方,他們承受着來自側方的氣流,一時間就彷彿大洋裡的一葉扁舟,隨時都會被風暴與海浪掀翻,最終都泄氣似的跪了下來。
紅葉顫慄地走到洛嵐的面前“爲什麼,你到底在幹什麼?”
“殺人……取魂,這麼簡單的問題,還不懂嗎?”
紅葉惶恐地搖着頭,她大叫着:“不,你既然知道艾伊娜她是洛婭的轉世,爲什麼還要做這麼過分的事情?”
洛嵐輕輕歪着腦袋,一臉殘酷道:“過分嗎,我不覺得啊,你我的價值觀不在同一個世界上,她僅僅只是洛婭部分靈魂的轉世,我沒辦法把她當成是洛婭,所以……我要殺了她!”
“就算她不是洛婭吧,但是……你也沒必要殺死她吧,如果洛婭在這裡,她不會允許你這樣做!”
“夠了!”洛嵐皺了皺眉頭“你沒必要每件事都拿洛婭來壓我,她現在不在這裡,就算她現在在這裡,我是我,她是她,我的事情,我做決定!!”
“不……不是這樣的,應該還有其他的解決辦法!”
“懶得去想,現在擺在我面前的是最簡單的方式,我幹嘛非得去拐彎抹角呢,洛婭之所以還在沉睡,就是因爲失去了部分人魂的關係,難道你要我再去等嗎,很抱歉……我雖然已經等了兩百年,但是不代表我還可以再多等一秒鐘,所以……讓開,紅葉,不然你就是跟我爲敵!”
洛嵐閉上了眼睛,再次睜開後,微微縮起的瞳孔已經帶上了一絲狠戾,她渾身充滿着令人畏懼的氣息,而紅葉還擋在她身前沒有離開,她的眼神裡頓時帶着祈求。
“別這樣做……好嗎,我求求你,我從來都沒有拜託過你什麼事情,所以這次……”
“什麼叫沒有拜託過我!”
這時,洛嵐沒能忍住,她冷冷地瞪着紅葉“你自己乾的那些那些令人噁心的事當然不會記得,這麼多年以來,你給我添的麻煩還不夠多嗎,惹了一大堆麻煩還總讓我給你擦屁股,你除了敗事有餘你還會做什麼?你會去死嗎?”
“……你!”紅葉震驚地看着洛嵐,這不像她會說的話,不管她的性格有多惡劣。
“我什麼我?我說的就是事實啊,真不知道洛婭當初究竟是看上你哪一點,我的想法倒還是跟以前一樣,我一直都很……厭惡你啊,到頭來你也是沒有改變,真是令我噁心!”
聽完,紅葉頓時她痛苦地歪着頭,苦楚的痙攣掠過她的嘴旁,她擡着頭望着洛嵐“一直以來……你真的是這麼看待我的嗎,這是你的心裡話嗎?應該不是你隨口說的氣話吧,還是說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嗎?”
“當然,這是真的,還有……你是錯了,你大錯特錯!!而且錯的不止一件,不過,我是不會告訴你的,你就好好去踐踏這些令你感覺舒暢的東西吧,好好去當一個廢物吧!!”
“你說的是什麼,我什麼也聽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洛嵐又眯起了眼睛,然後面無表情地低聲說道:“喔,對了,看起來,你最近過得好像還挺不錯的,怎麼樣……以後就在這裡定居下來吧,別再回來了!”
“你要趕我走?!”
“沒錯,我受不了你了,因爲你實在是……很礙眼啊!”
就好像掉落懸崖的滾石,紅葉頓時無力地跪在了地上,她不明白洛嵐爲什麼會對她說這麼殘忍的話語,她感到無比悲傷,彷彿面前的洛嵐是個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
其他人也都目不轉睛怔怔地看着這一幕,無不對洛嵐的說辭感到過分。
“你瞭解我嗎,如果你瞭解,就應該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
洛嵐自嘲似的按住胸口“我是……魔女,我是……惡徒,所以我懶得管你,你以後也別在出現在我面前了,我受夠了,全都受夠了,如果你敢阻礙我的話,那我就把你當成敵人……殺了你!”
“夠了吧!”
此時亞瑟有些看不下去,向前走了半步,站在了紅葉面前。
格雷神色複雜地吸了口氣,也走上前來,他緊緊地望着洛嵐。
“你說的……”
“是真的!”洛嵐臉龐上流露出清冷的微笑“我的確是爲了殺她才留在你的身邊,不過當時能遇見你也是一種巧合,所以就直接將計就計了,怎麼,你要怎麼做!”
格雷緊繃着皮膚,他的眼中瞬間抹了一絲堅決,他舉起了萊瓦汀。
“對不起,雖然你有恩於我,但是你如果要傷害艾伊娜,那我就必須阻止你!”
“很好,這種緊張感纔是我想看到的!”
洛嵐陰沉地笑着,她的眉頭漸漸猙獰了起來,她從虛空王座上緩緩起身,並張了張手,手心對準了格雷。
“……我是你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