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格雷依舊愣着兩隻眼睛發癡地看着逃竄的人羣,他的眉頭撩起,眼睛睜得很大,他的心像掉進了冰窖凍結了,他哆嗦着問道:
“誰…誰……誰快來告訴我,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啊啊!?”
“快逃啊!別再喊了!!”艾伊娜忽然出現在格雷身邊,用力拉着他的胳膊,她的身體微微顫抖着,肌膚間透着令人發麻的寒意,那彷彿因絕望快要崩潰掉的心臟,都猛地傳達了過來。
“是惡魔……那些惡魔……又來了!”艾伊娜臉色蒼白地叫喊着,那些漆黑的面孔,足以喚醒她潛藏在心底的記憶,那令她無法忘卻的恐懼,不知道這種感覺從何而來,但卻讓她害怕,彷彿一轉眼回到了七年前,什麼都沒做什麼都沒開始,也許害怕的正是那種未知數,那種絕望的宿命的預感又重新降臨。
也許這些年來生活過得過於安逸,艾伊娜潛意識地將這些恐怖的回憶從腦海裡忘記,但這不代表不存在,因爲艾伊娜是曾經距離惡魔最近的人,所以她害怕被人理解,而不是被誤解,後者可能會傷害她的虛榮心,但前者會傷害她的心靈和同情心,而她的心靈總是述說:“爲什麼我還要再承受同樣的苦?”
如同在困境裡,一些人在述說:如果害怕的話就儘量別看吧,就像小孩子忍不住不看針頭扎進嬌嫩皮膚的情景,但是看着她那聳着的小小肩膀,還是可以感覺到,孩子仍然在害怕。
“別待在這裡,你們快逃吧!”亞瑟皺着眉頭,扔掉手中只剩下半截劍柄的廢鐵,然後從旁邊廢墟里撿起已經陣亡的某位騎士用過的常規魔具,他面色陰沉地盯着格雷和艾伊娜。
“已經陷入無法挽回的危機了,那不是普通的惡魔,沒想到它竟然會偏偏選中弗利德團長不在這裡的時候進行襲擊,雖然已經做足了準備,但是人手根本不夠,即使是現在發出消息將其他分部的騎士調過來,時間上也趕不及,還是會有更多無辜的人犧牲……可惡!!”
“……是,我們快逃吧!”艾伊娜臉色發白地拽着格雷的肩膀,然後看着亞瑟“你呢,你也快逃啊!”
“我不能逃走!”亞瑟毅然搖了搖頭,堅定地將右手擱置在胸膛,並高舉着手裡散發着銀光的利劍,最後矢志不渝地說道:“我是……騎士!所以我必須……繼續戰鬥!!”
“不過,我的意見是,待在這裡恐怕還是更安全些……不,這也並不是個好主意!”
亞瑟目光凝重地望向四周,到處都是惡魔氾濫的這個王都,暴露在眼前的普通人連逃跑的時間也沒有就會被那些不斷涌來的惡魔輕易撕裂,但如果僅僅是那些怪物般的能力還不足以令人畏懼,而一旦被殺死後,殘留的魔力就能改造他們的肉體,將屍體轉化成爲惡魔,這纔是這些惡魔真正難纏的原因。
不過事發及時,國王以及兩位大臣倒是已經先行護送撤離了。
亞瑟抿着嘴脣,心情繁瑣地嘖了嘖嘴,然後猛地嚥了口口水,緊握住手裡並不堅實的長劍。
“吼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這時,黑風忽然猛地震動着堅實的暗黑巨翼,無時無刻引發地面轟鳴,大量破碎的石片朝兩側迸射而去,然後,他深吸了口氣,猛地呼出的咆哮逐漸化成浪潮,從四面八方襲擊而來。
“咿呀啊啊啊……”艾伊娜和格雷目光蒼白地捂住耳朵,看着視線前方不遠處那能夠輕易吞沒自己的巨大的宛如翼龍的獸影,被它猙獰的赤紅眼瞳俯瞰着,兩人頓時嚇得呼吸都停止了,變得動彈不得。
艾伊娜顫抖地抓着格雷的衣角,而格雷腦袋晃來晃去,心跳得快要炸開的聲音與惡魔的咆哮互相交錯時,格雷也陷入了幾近瘋狂的狀態,他喊着身邊人的名字,不過沒人迴應他。
“艾伊娜……?!”
“那……那裡……!”
格雷轉過頭,只見金髮顫慄的少女忽然緊張地伸手指向遠處不斷涌來的黑影,那是身軀魁梧的漆黑惡魔從四面八方而來,它們相互發出了令人恐懼地咆哮聲,爆裂地音波使得空氣不安定地波動起來。
它們的身軀就好像岩石鐵壁,或是無堅不摧的重型裝甲戰車,它們猶如鱗片般的皮膚散發出淡淡的金屬色澤,空洞的赤紅眼瞳閃爍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光芒,然後猛烈地向着他們涌了過來。
“你是怎麼回事?”亞瑟臉色難看地瞪着黑風“是你是呼喚他們?!”
“不會放過的,一個也別想逃掉!”
說完這句話後,黑風頓時流露着無比猙獰的殘酷笑意,再次揮打着雙翼飛到了高空“我喜歡更加省力點的解決辦法,你們就陪他們好好玩吧,等你們轉化成了惡魔後,我會再好好享用的!!”
緊接着,大量的惡魔彷彿受到了命令從各方大舉襲來,張牙舞爪地朝着三人揮使它們的尖牙、利爪,即使亞瑟儘可能躲開這些攻擊,並用兩手握着的長劍反擊,不過格雷和艾伊娜卻是勢單力薄,沒有絲毫反抗能力,一旦暴露在惡魔面前,等待他們的就只有被大卸八塊的結局。
“魂淡,數量太多了!!”想要盡力衝過去保護他們,但是從前後左右、不分四方地撲來的怪獸逼得亞瑟的理性快要到達極限,他忘記了拋開身爲騎士的身份,沒有魔具,他也只是普通人。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亞瑟失神了,以至於瞬間的大意被身旁的惡魔近距離利爪一記橫掃擊中了肩膀,瞬間皮開肉綻地連帶骨骼被利爪撕裂,大片的血液也順着拋物線飛向空中,身體遠遠地向後方飛去,緊接着,十幾隻身軀龐大的惡魔朝着亞瑟被打飛的地方用力撲了過去,被緊緊地包圍其中。
“亞瑟!!”艾伊娜驚叫着想要趕過去,卻被格雷緊緊拽住胳膊。
“別過去!!”格雷剛喊完,一聲炸裂的音波聲震得頭皮發麻,全身的皮膚都有些僵硬,緊接着,地面忽然抖動起來,大量的裂痕成網狀交錯着,然後坍塌並且成向左下傾斜,格雷的右腳踩空了,踉蹌地身形向後倒去,他的脊背狠狠地撞擊着艾伊娜,然後一同滾落並砸在低處“——啊啊!!”
格雷按住有些脫臼的肩膀,然後急忙關心起被他壓在身下的艾伊娜。
“你怎麼樣,受傷了嗎?”
艾伊娜額頭流下了血液,她眼裡擠出了淚水,並拼命地搖着頭,目光絕望地看着格雷的身後,忽然有幾道巨大的身影輕鬆地靠近了他們並以近距離俯視,她的臉孔再次因爲恐懼而變得煞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亞瑟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怒吼聲,他竭力的滾動着身體從十幾只惡魔的包圍中脫身,然後猛地揮舞起長劍,並劃過銀色的弧線,他僅憑藉一把被磨得滿是缺口的鈍劍就掃清了所有惡魔,刀鋒精準地劃過每隻惡魔的脖子,隨着它們惡魔巨大的身軀倒下,亞瑟甩掉刀上的黑色塵埃,極爲吃力地喘氣。
而緊接着,又有幾十只惡魔瘋狂地嚎叫的朝向他撲了過來,朝向他進行着攻擊。
“該死!數量竟然還有這麼多嗎!?”亞瑟緊咬着牙,神色無比艱難地大叫着,謹慎地盯着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的惡魔,簡直渾身乏術,連眼睛都不敢眨半下,原本派遣來英雄選拔會場的騎士足足有二三十個,但無奈於大多都是沒上過前線的候補騎士,沒有跟惡魔交戰的經驗,最後除了他自己外全部陣亡。
臨近耳邊的咆哮,亞瑟神經瞬間緊繃,從左側過來的那隻惡魔忽然紮緊了腳跟,然後踢踏着地面,猶如戰車向着他衝撞了過來,咧開的巨口暴露出無數的醜惡利齒和尖牙,就要咬穿他的胸膛。
亞瑟腦子一沉,下意識地將劍橫在了胸前,試圖抵擋住它的獠牙。
巨大的撞擊力道令亞瑟向後直退了幾十米,腳掌與地面激烈摩擦,形成淺淺的縫隙,煙塵瀰漫開來,大量的碎石四處亂飛,而緊接着他的身後,又有一隻身負雙角的惡魔襲擊過來,豎直的雙角,發出凌厲的兇光,燒灼着亞瑟睜大的眼睛,疾風開始在耳中呼嘯。
乾燥地喉嚨有些發痛,彷彿暫時停止呼吸似的,一瞬間,周圍的空氣緊繃到極限。
幾乎千鈞一髮間,亞瑟以擰緊發條似的向右腿蓄力,並將身體朝下傾斜,他以半翻滾的姿勢移動到對方的死角,然後以利劍劃過它的喉嚨,而另一隻惡魔則直撞了上去,在那對雙角下被同歸。
然而,就在亞瑟做完這次攻擊後,手中的長劍再次因不堪重負而支離破碎。
“可惡!”扔掉手中的廢鐵,以赤手空拳的姿態面對着這羣惡魔。
亞瑟擡手擦了擦順着下巴流下的汗水,說不害怕,那是假的,即使他每次登上戰場前,也是強壓下心裡的恐懼,更何況是現在,沒有任何攻擊的手段,哪怕是保護自己不受傷害都做不到。
只能不停地逃竄,但是惡魔的攻擊永無完結之時,他想要逃走,在成爲騎士後,他第一次有了這樣的想法,他感到害怕,這裡只有他一個人,他什麼也做不了,所有人都會死在這裡,都已經沒救了。
擦過耳際,毀滅性的風切聲,彷彿要奪走身體的剩餘熱度,使他裹足不前,並擴大了恐懼。
不要往前,繼續難看地後退吧,當心裡這樣想着,亞瑟繼續急促地閃避攻擊,因爲不清楚是第幾次與死相鄰的逃脫戲,持續壓榨着他的心臟,產生的風壓切割着他的面頰。
他邊發抖邊奔跑,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聽到了少女的尖叫聲。
本能地微微暼向聲音來源,雙眼頓時扭曲了,只見那正是艾伊娜和格雷,他們身旁被幾隻惡魔包圍了,雖然數量不多,但是每隻都能夠輕易的奪走他們的生命。
“艾伊娜,格雷!!”亞瑟拼命叫喊着,眼前一陣凌亂,惡魔揮出的巨臂摧拉枯朽地擊碎了他的骨骼,身體彷彿紙片被拋飛,沿着地面飛了出去,他來不及擦嘴角的血跡,然後雙眼緊縮地望着距離自己只有數十公尺的艾伊娜和格雷,猛地搖了頭。
“我什麼也救不了,我根本不配成爲騎士,就這樣吧……一起死吧!”
亞瑟目光蒼涼地擡頭望向那宛如末日般的天空,他回想起過去,他的父親……父親很帥,年幼的自己差點被灰狼咬死的時候,他比任何人都迅速,就像雷霆一般趕來,雙手拿着鋤頭痛打那些灰狼。
平常隱藏在寬厚大衣下的身體,有如戰士般強壯,圓木似的手臂不允許惡人靠近,他大大的手掌,抱起了自己那小小的身體。
父親總是一邊說自己做不到那種事,一邊欣喜地稱讚那些英雄,而他認爲騎士就是真正的英雄。
現在,回想起來,他第一個崇拜的人,就是他的父親,而後在父親被惡魔殺害離開後,只有他的教誨一直陪伴在亞瑟的心裡,他的話語讓亞瑟下定了一大決心,要成爲父親一直都崇拜着的偉大騎士。
“……父親!!”亞瑟大喊着,用力挪動着四肢,可是……動不了。
面前的惡魔擡起頭,從口中噴出大滴唾液,彷彿誇示着自身的存在,揮舞着利爪,併發出嘶吼。
軀體就有如重鎧甲的黑色硬皮上,散發着令人恐懼的光輝,而看着這些,無力感支配着全身。
贏不了,這句話在腦中不斷迴響,也使不上力氣,好不容易站起來的雙膝,彷彿隨時都會折斷。
“哈啊……哈啊……”亞瑟狼狽地喘着氣,而面前朝向他的銳利視線,令他頸項一陣發寒,引發而來的冷意再度喚醒了恐懼,取而代之地,也一口氣驅走了涌上心頭的虛脫感。
而在他的意識之外,亞瑟又想起了弗利德團長的教導:
身爲騎士要隨時豁出生命,我們是人民的護盾,我們要隨時做好我們能做到的!
什麼?你問我如果做不到怎麼辦,那就去拼命,不惜任何代價,也一定讓自己能夠做到,即使最後真的沒有做到,至少你也努力過了,既然努力過,那麼就會有所回報!
好好試着詢問你的內心吧,試問你……最重要的究竟是什麼?!
亞瑟忽然怔住,他心裡涌現着波瀾,最後,平靜地浮現臉上的懷念笑容,妝點了他有些稚氣未脫的容顏,恍如在水面上投下一個漣漪,無限的泛濫了起來。
漸漸地,亞瑟的身體彷彿變輕了,他頭腦很清晰,如火燃燒。
他的視野穿過不斷襲來的惡魔,毫不畏懼地向前進,用自己的咆哮抵銷當頭嘶吼的吶喊,絕不後退,向前進!渾身奮起奪取勝利,向前進,擊敗眼前的惡魔,是自己此刻的一切。
不再讓過去的事情重演,我想要守護他們,我想要保護好所有的人!
第一次有這種想法,不是可悲的妄想,也不是難看的虛榮心,更不是隻愛做夢和不切實際的心願。
亞瑟想要成爲最強的騎士,不,是想成爲真正的英雄。
他一臉堅定地握緊拳頭,天空中驀然傳來一陣雷鳴般的巨響,緊接着是一陣短暫的寂靜,就像是崩潰的前奏曲一般安靜無聲,幾秒鐘後,一道金色的閃電忽然打在了亞瑟的身上。
他全身都涌出無比激烈的金光,帶着無比強大的原力從體內溢出。
幾乎連抵抗都做不到,那些殘暴的惡魔摧拉枯朽地被擊成黑色的塵埃,隨風四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