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婭的眼神再次凝滯,凜冽的雙目流溢出灼熱的精光,她低頭注視着地面。
“不,不是,你聽錯了,我不是……不是洛婭!”
白髮麗人微微皺眉,神色詫異地緊盯着她看了一眼,然後彎着身子蹲在地上,兩手溫柔地搭在洛婭的肩膀上“啊~不好意思,看起來像是提起你的傷心事了……我先拉你起來吧!?”
洛婭面無表情地點頭,輕輕抓住了白髮麗人向她遞過來的手。
當白髮麗人握緊洛婭那看起來白皙光滑的手臂,只是缺乏溫度,將她從摔倒的地上拽了起來。
洛婭臉色低沉地抿着嘴脣,並輕輕咳嗽了幾聲後,用手擦拭着衣服上的塵埃。
接着,她擡起了頭,淡漠地注視着白髮麗人並聲音沙啞地說道:“謝……謝謝!”
“不用跟我道謝了,畢竟是我剛纔不小心撞倒你的,該道歉的人是我!”
“……沒……沒關係!”
洛婭落寞地搖頭,她眼中發暗的瞳孔就如同失去色彩的天空讓人感覺不到一絲情緒。
而看着這樣的她,白髮麗人輕輕用拇指抵住下巴,露出詭譎而極具魅惑的笑容。
安塞爾目光凌亂地皺緊了眉頭,心中涌現着愈加煩瑣的心情,她警覺地站在兩人的旁邊,當腦子裡轟然一響,安塞爾毫無根據地感受到顫慄,無比戒備地打量起白髮麗人。
安塞爾在邊境裡生存多年,也深知生存之道,所謂邊境,弱肉強食適者生存,面對不知何時會到來的威脅,安塞爾理所應當的對一切都感到敏感,要她時刻提防任何來歷不明的惡意。
而眼前的白髮麗人並不像看上去那麼簡單,她的氣息雖然平和,但也僅僅像是被薄紙包住的利劍,那股鋒芒沒辦法完全隱去,只需要再一點刺激,薄紙就會被削鐵如泥的利劍劃破。
冷意好像無數的鋼針插在皮膚,安塞爾緊咬着牙,她的大腦逐漸帶起激烈的訊號。
“艾伊娜,該走了,我們回去吧!”
洛婭歪了歪頭,目光悠悠地瞥了她一眼,然後依舊一語不發地待在原地。
她扭頭道:“你沒資格管我!”
安塞爾面色劇變,眉宇間流淌出渾濁的粗汗,順着臉頰滴落在地面,她無比忌憚地看着身邊的白髮麗人,無形中流溢出的寒意更是令她悸動不已。
她急促地叫喚道:“你再聽我這一次吧,回頭你說什麼都行,但是現在快跟我走!”
“我不要!!”
洛婭就好像在故意與安塞爾唱反調,她極爲任性地將臉扭到了背對着安塞爾的方向。
“……你!!”安塞爾疲憊地縮緊了瞳孔,不由得憤然地心情變得更加煩躁,她快速向洛婭挪動腳步,猛地張出手,她用力挽住洛婭的一條胳膊,想要強硬地將她拽走。
“我不走,你快放開我!!”
而就在這個時候,白髮麗人抹了抹嘴脣,露出了意味不明地笑意,也伸手向着洛婭伸去,同樣抓緊了洛婭的手臂,並使得後者的腳步戛然間抑制在原地,她的瞳孔瞬間放大。
“實在看不下去了,就連我這個外人都感到憤懣了!”
白髮麗人眼神冷冽地瞪着安塞爾,質問道:“你是她的什麼人,你憑什麼這麼對待她?”
安塞爾茫然地低着頭,讓人無法看清楚他的表情,她的手掌也被緊緊地攢住。
“你是她的父母嗎,還是說親人……朋友??”
“不……都不是!”安塞爾搖着頭,遲疑地開口道:“是……同伴!”
聽完,白髮麗人嘲弄似的笑了起來“那你這話就有點耐人尋味了,同伴的定義有很多種,如果你只是以單純傷害她爲樂的話,那我也沒辦法當作沒發生!”
“這跟你沒關係吧,你是閒的沒事做了,就在這裡多管閒事!!”
“我看你是陰謀被揭穿了,所以有些惱羞成怒了吧?”
“……你!”
安塞爾面色蒼白地咬着牙,她的額頭緊緊擰在了一起,渾身充滿了極爲不安的感覺,猶如錘鼓在胸膛竄動,於是,她倉促地用手掌擊打胸脯,併發出厚重的呼吸聲。
“不……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麼樣?話你總得說清楚吧,你這含糊不清的,聽得我也雲裡霧裡的!”
“我……”安塞爾豎起了眉毛,心煩意亂地猙獰起了臉龐,看着眼前的白髮麗人不依不撓地樣子,越來越糟的想法在心中蔓延,伴隨着那如篩糠的心跳越來越快。
而注視着兩人頓時劍拔弩張的氣氛,作爲當事人的洛婭遲疑了半響,終於選擇開口:
“夠了!”她掙脫開兩人同時握着的胳膊,面向白髮麗人說道:
“謝謝你的關心,但是……你誤會了,事實不是你想的那樣,她並沒有傷害我!”
白髮麗人則愕然地挑了挑眉,神色訝異地盯着洛婭。
洛婭低着頭,然後將目光對向安塞爾“……我先……走了!”
說完,洛婭便朝遠處跑開了,安塞爾冷冷地瞪了白髮麗人一眼後,匆忙向洛婭追了過去。
而白髮麗人依然停留在原地,她眼神怪異地用手指觸摸着嘴脣,脣角流露出神秘的弧度。
安塞爾依然馬不停蹄地追趕着洛婭,而她卻故意地走進人多的地方,在穿過十幾條街道後,意外地跟丟了洛婭的身影“奇怪,剛剛明明往這邊跑了,又跑去哪了?”
另一邊,發動了加速模式以甩開安塞爾的追趕出現在角落裡,她得意洋洋地呼了口氣。
而緊接着,洛婭的心情又變得更加憂鬱,寂寞無比的情緒在心中蔓延。
其實洛婭是知道的,安塞爾並沒有做錯任何事,從一開始就一直是自己在無理取鬧而已,她只是在將安塞爾當作埋怨的藉口,將所有的情緒都排泄在她身上,即使這並不能令她感到好受。
在來到了邊境後,她不再去傻傻地僞裝過度的堅強,在害怕由於自己的不幸也會給他人帶來傷害,這份軟弱也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自己,她排斥他人的溫柔,無法再去承受生命之貴重。
而現在,洛婭非常希望有一個人來陪她說話,講述他的過去,調解困惑的心情,但是這個人不能是安塞爾,也不能是自己曾認識過的任何人,而這個人,也不存在任何人的記憶裡。
於是,帶着複雜的心情,洛婭一臉恍惚地走進街道邊的小路,在走了一段距離後,她停下了腳步,百無聊賴地仰頭望着天空,在遠離了街道上熙熙攘攘的聲音,這裡反而充斥着異樣的寧靜。
洛婭就一直這樣維持着同樣的姿勢站立,直到身體慢慢僵直,化成了一具雕像。
不一會兒,天色也漸漸暗淡了下來,遠方的日輪自西方落下,大片的陰暗籠罩了一切房屋,不久,月色朦朧,樹影婆娑,輕風吹拂着羣星那晶亮的臉龐,也搖晃起洛婭孤獨的影子。
“那傢伙往那裡逃了,千萬別讓他跑了!!”
“這魂淡……還想跑,這次給你來個甕中捉鱉!”
“他在那裡!快……別磨蹭,都給我追過去!!”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吵鬧的聲音忽然激起洛婭的耳鳴,她眯了眯眼,轉頭四顧。
“喂喂,這裡怎麼還有人啊,別擋路啊……要撞到了!!”
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洛婭訝異地回過了神,她遲疑地向後轉身,只見一位神色慌張的少年跑了過來,他的步伐很亂而且臉色很疲憊,由於夜晚周圍的環境很陰暗,從而沒注意到面前的洛婭。
直到臨近的時候,他才勉強看清黑暗中的洛婭,只見她一臉呆呆地注視着正衝向她的少年,而少年也完全沒想到在這種漆黑的夜晚,這種荒僻的小路竟然還有其他人在。
“喂,給我停下啊啊啊!!”少年大叫着用力紮緊腳跟試圖停下來,但這時候因爲衝速太快,導致他最後也沒能停下腳步,反而是以慣性直接撞在了洛婭身上,兩人一同摔在了地面上。
洛婭茫然地睜着眼睛,呆呆地看着壓在她身上的少年,然後駭然地停止了呼吸。
少年遲疑地回過神來,他低着頭看着被壓在身下的洛婭,她也睜大了眼睛凝視着少年,只見那是位擁有銀色長髮,沒有多餘修飾卻顯得極爲窈窕秀麗,宛如精靈般的美麗少女。
然而,當目光持續相對,兩人臉頰持續泛起一陣紅潮,劇烈的羞恥感令他們的思緒中斷,猛地扭開了臉。
“哇啊啊!!”少年面紅耳赤,慌忙從洛婭身上爬了起來,並直向後退去,他胡亂地揮舞着手臂,連話都說不清了“我……我不是故意的!”
洛婭皺了皺眉,也從地上站了起來,兩手交叉地用力捂住胸部,然後又慢慢鬆開手。
只見她緊繃着臉,短暫的波動後,臉上的表情就沒有再產生過多的變化,這樣的狀態,如果是以前的話,估計會令她羞澀地直接大叫起來,但是眼下她卻沒有這樣的心情,無法像一般人宣泄她的情感。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少年再次致歉,t一臉愧疚地對着洛婭鞠躬,雙手甩在身後。
而洛婭依舊一言不發,淺淺地瞥了少年一眼後,將目光重新放回遠處。
“喂喂,別無視我啦,我是很誠懇地在道歉,請你原諒我!”
洛婭依然無動於衷,接着像想起了什麼,她轉頭打量着少年,少年一頭暗金色的頭髮,青綠色眼眸,身穿的白色襯衫有幾道破損的缺口,而他臉頰上沾有許多灰塵和細小的擦傷。
看起來如此粗俗而不修邊幅的外表,明明是第一次見到,卻意外的與某個人感到相似。
洛婭頓了頓,輕咳了幾聲道:“我沒有生氣,而且你也不是故意的!”
“不太對吧?”少年忽然疑惑地瞪了瞪眼。
“什麼不太對?”
“我是說你啦,我們剛剛明明都撞在一起了,可是你卻連叫都沒有叫,表現也太平淡了吧!”
“我爲什麼要特意叫出來給你看,給我個理由!”
“一般人只要發生像剛纔那樣的意外基本上都會叫出來的吧!”少年尷尬地搔了搔臉,然後說道:“不過你好像也沒有很害羞,還是說你沒有生氣,如果真的沒在生氣,我倒是很樂意去相信啦……”
少年遺憾地嘆了口氣“總之,你這傢伙還真是沒勁啊!”
洛婭的臉色微變,然後不耐煩地把頭轉到了旁邊“那就別搭理我,趕緊走吧!”
“我準備想走啊,不過不能放着你不管,這麼晚,你一個人待在這兒幹嘛?”
洛婭冷了他一眼“……與你無關!”
說完,耳邊又開始傳來躁動的步伐與追喊聲,這讓少年嚇得頓時縮緊了身子。
“……可惡,光顧着跟你說話了,那些人又追過來了!”
他全身僵硬地擡眼望去四周,並再次發出一聲嘆息“不該來這裡的,根本沒地方可躲啊!”
緊接着,少年忽然靈機一動,他看向附近的草叢,勉強能夠藏一個人,他別有含義地向洛婭示意,併發出依噓的低語,然後便慌忙地將自己整個身子都栽了進去。
不久後,伴隨着一陣震地的步伐聲,十幾個凶神惡煞的壯漢氣勢洶洶地來到了這裡,在看到洛婭後便向她詢問有沒有見到一位黃髮綠眼,以及穿着有些邋遢的少年。
由於不想牽扯於他們的閒事,洛婭直接說沒看到,於是,那些人很快便離開了。
“啊哈……剛纔嚇得我大氣都不敢出,總之……謝謝你幫我隱瞞,不然那些人肯定不會這麼輕易就放過我的!”少年跳出了草叢,一邊清理着掛在身上的雜草,一邊對洛婭致歉。
洛婭面無表情地抿着嘴脣,並隨口問道:“你做了什麼,他們爲什麼追你?”
少年尷尬地撓着後腦勺,含糊其詞道:“也……也沒幹什麼,總之就是……!”
而少年還沒開口,洛婭又轉過身“不想說就算了,我也沒多大興趣!”
“等等,不是的,我沒有不想說啊!”
少年緊咬着牙,張了張口,正準備回答的時候,耳邊再次傳來令他不寒而慄地叫喚,伴隨着震地的步伐聲與兇狠的叫罵,少年頓時懊惱地捂住了額頭。
“可惡,又來了,看來他們今天真的不會輕易放過我啦!”
說完,少年着急地朝着不遠處看去,然後對洛婭道:“總之,我得先走了,下次有機會再見吧,對了,我的名字是休斯,記住了!”
洛婭不動聲色地點了頭,目送休斯離開,而周圍再次陷入死寂般的沉靜。
不多時,夜色更深,她對着遠方逐漸被雲霧隱去的月亮嘆了口氣,然後也離開了這裡。
在位於索蘭城中心的街道,不像白天時充斥着大量的人羣,但在燈火璀璨的夜晚也行走許多人,洛婭朝着周圍四顧,這時候,眼中忽然出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滿頭凌亂的黑髮,而皮膚卻像紙一樣白,他的脖頸處連着胸膛有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痕。
“……珀耳塞斯!”洛婭自語地說出了他的名字,但卻一臉驚慌地準備轉身離去。
然而,珀耳塞斯卻忽然不經意似的歪過了頭,目光恰好與洛婭對上,在看清洛婭的面容後,他的神情也是驀然一驚,然後臉色深沉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