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喜歡你。白癡。”
轟……
對於沙朗來說,其震驚好似一個響雷劈到了腦袋上,噼裡啪啦的餘韻久久不去;喜悅如同天上掉下來一塊大餡餅,還是肉餡脆皮香香嫩嫩的極品——總之又驚又喜的某人,已經從凡塵俗世昇華到了夢遊般的仙境裡,彩色的泡泡四處飛舞,肉嘟嘟的小天使拋出粉嫩嫩的花瓣,水面正中央、團團錦簇的荷葉上,臥着名叫北北的美人魚,膚如冰雪眼賽繁星,脣似血發如墨,半純真半妖冶的引誘。
以上純屬沙朗的個人想象。真實的景象是這個樣子的——
拉緊的窗簾遮不住夏日的強烈陽光,星星點點地暈染了一層橘色的光華。錢北微微俯身,沙朗跪在地上仰頭,幾乎交頸的姿勢維持着微妙的距離,細膩的觸感從鼻尖向四肢百骸蔓延,曖昧的氣息流轉。
錢北腦子一團漿糊,他聽見自己說了什麼,也看到自己做了什麼,男孩耳骨上的碎鑽耀花了眼睛,連帶着心神都迷茫起來。也許他過於寂寞,也許他過於貪圖安逸,也許年輕人的執着蘊含了太多鮮活的氣息,那種讓他既嫉妒又羨慕,最終不得不眷戀的蓬勃生氣。乾涸的心田似乎注入了清澈、溫柔的涓流,緩緩地嘗試感動和依戀的味道。
他無法推開。
他什麼東西都沒有了。他的真心、他的年華、他的事業……他的雙腿,都一去不復返。唯有這個孩子,提供一處棲息之所,用熱乎乎的體溫搭出溫暖的小窩。他喜歡與他在一起的感覺。但是……他愛沙朗嗎?錢北比誰都清楚,他的心掏空了,拿不出奢侈的東西和沙朗交換。這對他不公平。
這個孩子愛他,用身心來愛他,而自己無以回報。
突然身體騰空,錢北下意識地雙手環住沙朗的脖頸,愧疚和苦澀卻說不出咽不下。
“錢北!北北!寶貝!老婆!”沙朗大呼小叫地抱着錢北在原地轉了幾個圈,樂得合不上嘴,又低頭對着半開的脣瓣大大地啵了一個,嗷嗷地喊道,“我的心肝寶貝終於答應了!今天是什麼日子?我得記下來,親親老婆說喜歡我耶!”
錢北虛弱地回到:“放我下來,頭暈。”
沙朗連忙把錢北放到牀上,其謹慎程度猶如安置無價古董收藏。牀上的人乖順的很,擡起一隻胳膊捂住臉,身體放鬆地展開,襯衫前兩個釦子敞着,露出半截鎖骨,白皙的皮膚勻淨細緻,假如摸上去簡直能在手裡化作春水般溫潤柔軟。
“可以嗎?”
“……”
大白天的,沙朗吞了幾口口水,輕輕把他遮臉的手腕移開,臉上的淺粉讓他想到了鮮美多汁的水蜜桃,恨不得當即咬一口。
正想採取進一步行動的時候,門邊傳來了一聲輕微的響動,沙朗機警地回頭,幾個大步風一般打開門。
黃了了被嚇了一跳,呆愣在原地,臉上調動出一個扭曲的笑意:“恭喜兄弟馬到成……”
“滾!!”沙朗果斷地摔門。
錢北剛剛彷彿被憐憫和感動的大潮衝昏了腦子,摔門聲讓他徹底元神歸位魂魄俱全。眼瞅着沙朗顛顛地從門口竄過來,滿眼寫滿了癡迷和急迫,狀如誘拐得手的大色狼,當機立斷扔了一個大枕頭過去。十秒鐘前沙朗的臺詞以另一種低醇卻不失威力的方式重新上演:“滾。”
沙朗馬上哭臉:“別別生氣,我教訓那個死丫頭去!”
牀上的主不爲所動。
氣氛開始凍結。
沙朗順了順胳膊上的雞皮疙瘩,不由地淚流滿面,煮熟的鴨子飛了,飛的如此決絕而美味。錢北移到輪椅上,白白的臉更像是敷了霜雪一般。
堅持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的某隻,搖着尾巴撲到了“豆腐”面前,嗚嗚地耍賴道:“你不爽就打我好了,我不走,今天說什麼也陪着寶貝。對了,今天八月二十二日,以後每年都要慶祝的撒……”
“哎呦!寶貝輕點,你老公還是要見人的……”
“不要叫我寶貝。”
“親愛的?(╯3╰)”
“老婆?(⊙ ⊙)”
“北北?(> <)”
“大人,陛下,老爺,嗚嗚,換一面打,小的左臉都腫了……(T T)”
“你去死。”
晚上豬頭沙朗回到自己的住處捂着冰塊傻樂,錢北則納悶白天爲什麼鬼迷心竅地答應了那個小屁孩,懷着糾結的心情入睡。
沙朗是個行動派。不僅在操傢伙砍人方面一不做二不休,堪稱雷厲風行,而且在追求錢北的過程中,也堅持了他一貫的原則。
天還矇矇亮,胖子和兔牙繼黃了了之後得知了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心裡第一反應是——錢北一定是頭腦不清才一時糊塗的!等他納過悶來,老大可怎麼辦哪……
可面上的第一反應,則是恭喜恭喜,升官發財娶老婆。
沙朗鼻尖都快拱到天上去了,雖然只睡了不到三個小時絲毫沒有缺眠的困擾,像磕了藥似的精神百倍,幻想聯翩。“本來想讓咱們這片的兄弟們都認識認識,可是嫂子比較害羞,經不起大場面,就算了。嘖嘖,喪失了這個顯擺的機會真是可惜,以後一定補回來……”
兩個小跟班慶幸地擦汗。
“今天叫你們來給嫂子搬家,搬到爺養媳婦的小窩去,高高興興的一樁喜事,別搞砸了。”
兔牙硬着頭皮進言:“老大,若是嫂子不樂意……”
一個爆慄甩過,沙朗眼睛瞪得像銅鈴,氣咻咻地說:“他樂意的很!美人彆扭不要緊,無非喜歡半推半就、擡高身價,咱就半哄半騙、軟硬兼施——得,我怎麼得了你們倆蠢貨,有本大爺頂着,沒有不成的事!”
望着信心百倍的老大,兔牙牙疼地預感到此行波折。
胖子開車開得穩如泰山,遠目狀二十分鐘,終於到達目的地。沙朗下車前對着窗子齜牙咧嘴整頭髮,調理出一個完美的陽光笑容。
“娘子我來啦!!”
砰的打開門,錢北正紅果着上身梳洗,梨花帶雨的小臉訝異地轉過來,那寬肩窄要的身架子在晨光下素白如玉,怎一個秀色可餐能夠形容!
食肉動物的沙朗猴急地準備撲過去,瞬間一捧溫熱的洗臉水迎面澆了個透心涼。
胖子兔牙剛進門卻看到如此夫婦不和的潑水事件,立即光速消失,開始不光彩地趴門縫。隨時等待號令,並維護老大的光輝形象,不讓第三個人看到老大的倒黴窩囊低微的妻奴相。
髮型衣着毀於一旦,沙朗只好用微笑這一最後的加分工具,膩聲道:“娘子體貼,曉得給爲夫降溫,相公爲娘子打一盆新的可好?”
錢北穿好上衣,開始收拾牀鋪:“今天干嘛這麼早?”
沙朗一屁股坐到鋪好的牀單上,不正經地回答:“北北最聰明,猜猜?”
無語地瞥了他一眼,小孩一點沒有落湯雞的自覺,還衝着自己猛眨眼,放了幾千瓦的靜電。遞過去一條大毛巾,無奈地說:“好好擦擦,把牀都弄溼了。”
沙朗跳到一邊,小狗似的撲騰着甩水,把毛巾裹住腦袋蹭了好幾圈,末了抹了抹脖子和胳膊,當然嘴裡也不閒着,笑嘻嘻地說:“北北,我知道你想什麼!這裡最大的特色就是水大水清,夏天又到處都是花花草草,看着怪喜人的。昨天你不是說喜歡梅景鎮附近的鏡湖嗎?嗯……不過不是今天,等到初秋涼快的時候我帶你去玩。如今最大的事——搬到我家去住咯!”
最後一句的時候沙朗從背後抱住了錢北,喃喃地在他耳邊低語:“我等這一天等好久了……”
錢北閉上眼睛,又緩緩睜開,對着沙朗的鼻子堅決地回答:“不行。”
“北北,求你了……”
“不行。”
“你考慮考慮,只要你不願意,我不碰你的……”
“不予考慮。”
“錢北!”
“我不想把同樣的話重複第四遍。”錢北轉動輪椅,背對着沙朗說。
沙朗摸着下巴咬脣,向門縫使了一個眼色。胖子兔牙衝入房間,意味着談判結束,武力開始。
錢北覺得不妙,卻已經被沙朗一個公主抱劫持出房間,任怎麼掙扎怎麼敲打,他的胳膊始終牢牢地鎖住身體,無法動彈。
屬下正在屋裡打包,說實在的,就是進行了一次大搜捕,將鍋碗瓢盆日用品通通舍下,翻出一些書籍信紙小東西等沒用的通通往箱子裡塞。
另一邊沙朗把錢北放倒在後座,然後鎖上車門,忍了幾個拳頭好不容易攥住了他的雙手,將它們牢牢固定在頭頂,俯身壓住不斷翻動的身體。
錢北喘着氣,知道大勢已去,偏又不甘心,狠狠地剜了沙朗一眼。如果眼刀有形,這一下能削掉一半腦袋。
沙朗好不到哪裡去,他的姿勢十分辛苦,費勁不算,還得撐住一部分體重,生怕壓壞了底下金貴的寶貝。同樣大喘着氣,眼睛卻落入了那一雙秋水剪瞳之中,只覺得近處看他的眼睛大大的,明亮的眸子能浸出水來,微微上挑像個小狐狸,瞧着讓人心亂如麻、難以自持。
以前怎麼沒發覺錢北是隻狐狸呢!還是修行上千年的狐仙,知道最勾人的不是大膽放肆的挑逗,而是先以無害的臉孔進到心裡,再一點點地把凡人誘入深淵,用他白皙的面清澈的眼。
“我萬劫不復了……”他絕望而甜蜜地想,低頭舔過錢北的嘴角。柔軟的、豐潤的、馨香的觸覺,激起無數心水漣漪。
錢北微微低眼,卸下了徒勞的力氣。搬就搬吧,隨他一次好了。至於這個吻,感覺還不錯。
再隨他一次好了……
放好箱子的兩隻注意到如此限制級的鏡頭在後座上演,紛紛若無其事地上車,目視前方作空氣狀。
胖子滴汗:我都不敢看後視鏡了……這車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