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朗“寵”錢北,已經到了無法無天、人神共憤的地步,並且有進一步發展的趨勢,衆多弟兄不由得大跌眼鏡,連呼沙朗吃錯藥成了被虐狂。唯有當事人樂在其中神魂顛倒,得了空就往後溪街那破地方跑。
黃了了大小姐在KTV泡了一晚上,頭腦暈沉精神卻異常亢奮,踢走了後宮兩人以及狐朋狗友若干,窺探欲高漲地溜去看沙朗的地下夫人。那個據說叫南啊北啊的男人,不知道用什麼狐媚招數掰彎並勾走了自己的未來夫婿——即使她對他只有哥們之情擦不出愛的火花——但在所有人面前,包括不講理的老爹,她的面子裡子可都丟盡了!她黃了了,從來沒有戴過這麼綠油油的帽子,還是爲了一個男人戴的!
從橋頭下了車,一個纖細惹眼的身影躲躲閃閃地進入了目標地,觀察發現沙朗並不在附近,水果攤不知爲何沒有開張,後面店鋪的門是鎖死的。
“嘎?本小姐搞得閃電戰完全失效?太扯了吧!”站在路中央女孩的眼睛綠光直冒,“莫非……”
清晨的柔光已經被上午的炎熱所代替,黃了了瞄了一眼頭頂的大太陽,撥通了兔牙的手機:“喂。本大爺的聲音你聽不出來?欠□□!”
“沙朗在你身邊嗎?沒有?哎呀,我老爸有很重要的事要找他來着……不用不用,我直接告訴小沙。哼,小樣兒別想糊弄我,他在哪兒你清楚的很!如果你也想做幾天輪椅的話,我勉爲其難地成全你好了!tmd沒時間和你耗!”
把手機塞進包包裡,她得意地吹了一聲口哨。
來到樓道,小心翼翼地脫掉三寸涼拖,踮着腳接近了半掩的門,抑制住躍躍欲試的心情,屏息向門裡看去。
小小房間一覽無遺,只有兩個人。輪椅上的男子臉對着窗,旁邊站着一箇中年男人,兩個人正說話。
黃了了的心拔涼拔涼的,剛要回去,卻無意中聽到了“炎夏非”的名字,耳朵立即支了起來。
炎夏非是誰?!不學無術的黃大小姐,從老爸那裡聽說了許多有關他的光輝事蹟,他的大名可謂如雷貫耳,乃當今炎容組的頂頭老大,全國上下最不好惹的主——他和沙朗的小情,簡直八竿子打不着……
“他其實還沒有釋懷從前的事,你……”
“過去的都過去了,時間會磨滅一切。小羽遲早會還給他。目前我很好。希望你主子信守諾言。”
“主子可以提供更加安全舒適的環境,梅景鎮畢竟不是久居之地,請仔細考慮一下。”
錢北轉過頭來看着對方,倦怠地揮手送客:“不必。還有別忘了告訴穆翔,就當我死了,再也別派人騷擾我。”
中年男子愣了一下,“騷擾?”
錢北撫額:“那個,沙朗難道不是穆翔派來……”
見男人迷茫地搖頭,錢北挫敗地垂下頭,苦惱地想了幾個來回,得出了個無奈的結論:他好像錯怪某人了。
完成任務的中年男子迅速撤走,錢北拉上窗簾,打算燒一壺開水充點茶葉醒腦,結果一轉身就看到了消無聲息默然站立的白衣女子,黑髮如墨,櫻脣如血,配合慘白的妝容和昏暗的光線,視覺效果很具有衝擊性。
“你是?”
“說,你爲什麼勾引沙朗?有什麼企圖?”
“?!”錢北眨了眨眼。
“什麼樣的美人本大爺沒見過,竟敢在我面前使美男計!連作爲沙朗小老婆的自覺都沒有,不守婦道!”黃了了勉強收起了花癡的嘴臉,咳嗽一聲繼續說,“不要再纏着他了,我纔是他的正牌夫人,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你根本不配和我搶!”
“……”
錢北愣愣地看着氣勢洶洶的女孩兒,終於開口問道:“你誰啊?”
“黃了了是也——”採取積極主動的攻勢,一把抓住錢北的手,倏然停下,端詳着比自己長出一截的細長手指,黃了了笑得奸詐,“美人,皮膚保養得真棒,瓷娃娃似的,讓人愛不釋手呢……”
錢北被如此強硬的轉變梗了一下。
“沒話說了吧,嘿嘿……沙朗就是一風流種子,興趣來得快去得也快,跟着他絕對不會有好日子過,不如從了我,任美人穿金戴銀、吃喝玩樂!怎麼樣?”說罷,她拋了一個大大的媚眼。
正在他在各種甩掉橡皮糖的方式方法之間徘徊不定的時候,一聲大吼從門外傳來,“放手!!”
身形如箭,沙朗竄到兩人之間把黃了了推到一邊,叉着腰怒罵道:“朋友妻不可戲,md這都不懂?!”
黃了了毫不相讓:“偏要調戲就要調戲!你禍害哪家閨女隨你,美男是我的,我不許!”
貓狗大戰正式上演。觀戰的錢北真心認爲他們兩個的確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一個比一個麻煩。
最後還是沙朗憑着人高馬大,搬沙包一樣扛起黃了了,忍受着刺耳的尖叫抗議將之扔到樓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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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時候,他和錢北吵架了。所以今天猶豫了好久纔過來。還記得那天晚上和沙朗一起在外面吃過飯,而後一路到家氣氛很美好,自己一個勁的講笑話,笑得錢北彎下腰來,肚子都抽筋了。
異於平常,他把錢北從輪椅上抱起來,懷裡的人安安靜靜的,既沒有瞪眼也沒有不悅,面頰因爲剛剛的笑意而泛紅,眼簾下垂,像是羞澀一般。
把他輕輕地放在牀中央,沙朗猶豫的伏在他上方,盯了足足半分鐘。
錢北擡起頭,撲哧一下又笑了,說:“你呀……”
滿眼脣紅齒白,半開半合的花兒,讓人最有采摘的慾望。他想也沒想地捧住錢北的臉,一股腦親了下去。
掃過貝齒,柔軟的舌頭親密糾纏間,來不及吞下的唾液順着他的脣角滑下銀色的絲線。抓住不安分的手臂,大力把它們摁在牀頭,沙朗明知不可操之過急,但是突然的衝動讓他難以自拔。
貼合的身體告訴他,情動的不僅僅是自己。
撥開礙事的襯衫,把頭埋在他的胸前,用脣舌感受他光滑柔韌的肌膚,不由自主輾轉纏綿、身心俱陷。
錢北似乎在掙動,鉗制鬆開的下一秒沙朗感到後腦劇痛,黏糊糊的液體順着額頭流了下來。
錢北不知何時已面色如霜,鮮血滴到了他的脖頸上,他木然地坐起,冷冷地看着沙朗。
“夠了,你接近我到底是什麼目的?”
沙朗捂住受傷的地方,生怕弄髒牀單地連忙下牀,惶惶然光腳站在地板上,有點可憐巴巴的感覺。
“什麼目的?”
“我是個殘廢,比你大了十歲,一事無成窮困潦倒,你何苦纏着我?”
“不,你很好,比我好太多……我想照顧你……求求你,別趕我走,我再也不亂來了……”血模糊了眼睛,眩暈的感覺衝上腦袋。
“我沒空和小孩子玩過家家的感情遊戲,虛情假意我見過太多。從今以後,你不要再來。我會給你主子一個交代。”
沙朗聽不清、更弄不懂他說了什麼,茫然地瞪着衣衫半露的錢北,想要解釋卻不知從何說起,急火攻心竟然當場暈了過去。再醒來的時候,他頭纏繃帶地躺在小診所的牀上,旁邊兔牙的神情就像是他死了一般悲慼。
“嫂子的手段越來越高超,傢伙都用上了,天,那麼沉的茶壺!老大,如果您鬼迷心竅還不休妻的話,補修一門防身課吧,我給您報名去!”
如果沙朗不是氣若游絲心如飛絮,早就當機立斷把兔牙一腳蹬飛。
有心無力的某人蒙着臉開始思考吵架的始末,尤其是後來錢北說的一番莫名其妙的話。百思不得其解的他隔日回到家繼續養腦袋,睡醒了就窩在沙發裡吃核桃補腦,同時對着上午的肥皂劇發呆。
劇情分外無聊。始亂終棄的傳統套路,面對苦苦哀求的倒黴女人,男人恬不知恥地大聲宣告:“當初玩玩而已,你何必當真!”
女人哭着說:“難道當初都是假的嗎?嗚嗚……”
“虛情假意”“感情遊戲”……錢北說過的幾個詞突突地竄入腦海。
醍醐灌頂一般,沙朗猛地蹦起來,大叫道:“我明白了!他這是沒有安全感,試探我的真心呢……我真笨死了!”匆匆解開頭上誇張的繃帶,套上一件背心,風風火火地向心念已久的地方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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扔掉黃了了的沙朗重新走進房間,氣喘如牛,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那邊錢北燒開一壺熱水,拿過光榮掛彩、平添幾縷裂紋的茶壺添了一小撮墨綠的茶葉,神情悠然倒水泡茶。他的世界彷彿只有這一壺散發着苦味的茶水,神態安詳地注視着升騰的熱氣,充分地無視了透明人沙朗。
沙朗對於他來講,從來就是個莫名其妙的存在。莫名其妙的出現,莫名其妙的糾纏,莫名其妙的對自己好。
怎麼突然之間,有了這麼一個人呢?
每天早上樂顛顛地帶着早飯上門,推他到水果店收拾攤子,有的時候他接到電話滿臉不悅地離開,走之前招呼着“等着我吃中飯/晚飯啊~”多數時候他在一旁名曰幫忙實則搗亂,直到被伺候的人崩潰撲地。
每天晚上趁着月色和燈光,沙朗在後面慢慢地推着輪椅,自顧自說得特別熱鬧,從當月的幫會收益到黃哥還有幾天回來,從今天吃的雞一路扯到他的老婆夢想。當中有時會插幾句無聊的感慨,比如“你笑起來真好看”,“寶貝的眼睛比月亮還彎還亮”,等等。
除非刻意安排,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人,不爲什麼不求什麼,委委屈屈地捱打,歡歡喜喜地討好,一直在身邊。
“前天晚上你問我,爲什麼接近你。”沙朗難得扭扭捏捏地打破沉寂。
錢北眼睛都沒擡,低聲道:“我忘了。”
“咳咳,其實嘛……很簡單的。嗯……”沙朗撓頭,最後一挺胸拿出砍人的架勢叫囂:“cao,老子直說了吧——老子就是喜歡你!願意伺候你一輩子!你不高興就瞄準點往我臉上摔茶壺,誰躲誰是孬種!我在市區有一套房子和一些積蓄,都是爲老婆留的,直到遇到你,才發現你就是那個,讓我無法移開視線、時時刻刻牽動我心思的人!殘廢如何,是男人怎麼樣,大了幾歲怎樣,我都不在乎!我從十來歲就在街上混,沒涵養沒文化,配不上你,只能上趕着犯賤倒貼,不過你不該懷疑我有什麼齷齪目的……”
沙朗臉紅了一下,似乎在回憶什麼,繼續腆着臉補充道:“人都會犯錯的嘛,美色當前把持不住也是人之常情,而且明明是你先誘惑我的……”
鋪天蓋地一個大枕頭呼了過來。沙朗接住了下滑的枕頭,探頭說:“寶貝兒?”
錢北面色不善地回了他一眼。
“你這是,答應我了?”沙朗笑逐顏開,搓着手小緊張地問。
錢北扯出一個淺笑,姿勢頗爲銷魂地勾了勾手指。
肯使用暴力就是諒解和交流的意思。沙朗認命地幾步上前,半跪着仰起臉面對錢北,閉上眼睛,等待着一個響亮的大耳光。
顫抖的眼皮遮蔽了視線,眼前仍被微光照的橘黃一片,閃爍着暗紅的光斑。
貼上面頰的不是大力的手掌,而是某種柔軟甜美的東西,緩緩睜開眼,錢北雙目緊閉,睫毛如蝶翼,瓷白的面龐泛着一層淡淡的柔光。
他親了自己的臉。
感知到這個驚天動地的信息,沙朗已然石化,喪失了所有的語言和思考能力。
“我也喜歡你。白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