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會這樣輕易的過去嗎?不,答案只能是否定的。
沒有人能夠在剛剛經歷完一段驚濤駭浪之後還能安然無事的睡覺。
捂着被子,金小曲緊張得連呼吸都放慢了,她豎起耳朵,想聽常來君有沒有睡着,可身後一丁點聲音都沒有,常來君安靜得像根本就不存在,直到她一番心理掙扎後回過頭,才發現他依然在那裡。
但他顯然是睡着了,雙手輕輕放在長椅的扶手上,髮絲微垂,遮住半邊臉。但他的另外半邊臉卻在燭光下看得一清二楚,金小曲目力驚人,現在更是有力而爲之,所以能夠清楚的看見他長長睫毛投下的陰影。
安靜的屋子,喜慶的佈置,異樣的環境造就出一個異樣的問題,剛纔她就一直想不通,爲什麼常來君會與自己待在同一間屋子裡面,難道這天上的規矩突然改了,不再避諱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這個問題沒人能回答,她更不可能去問,感覺常來君睡得很沉,她大膽的坐了起來,輕輕走到長椅邊蹲下,伸長脖頸盯着他看。
“與其讓我在繼續倍受煎熬,倒不如將你看個清楚,也好明白我到底是怎麼了。”
方纔在牀上思來想去睡不着,她居然還是被自己的情緒給困擾住了,拿定主意之後,就鐵了心的想要知道真相。常來君,一個她從古至今都沒有見過臉的神秘男人,居然會讓自己凡心大動,這怎麼想都想不通。
她不容易動情,更不會濫情,從小到大,一直是和異性保持最親密的朋友關係,就算是身邊的人都動心了,她也能堅定不移的維持那段純潔的友誼。
所以說沒有道理來了天上之後就性情大變,不知不覺中,她居然還想到了紅鸞戲謔自己的玩笑話,莫非她真的紅鸞星動了?不過就算紅鸞星動了,這常來君給她的感覺還是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一切都是那道熟悉感作祟,也許只要捅破他身上的神秘光環,這個秘密就迎刃而解了。
琢磨了半天也無法將他的白玉面具看穿,金小曲憋紅了臉,焦急和緊張讓她的手開始微微發抖,好不容易碰到面具上,卻被一種極寒的異樣觸感嚇了一跳。
冷,真冷,這到底是什麼玉石做的面具
心中爲他面具的冰寒震驚不已,金小曲一時忘了手下的力道,一個不小心,指尖在面具的下頜輕磕了一下,幾乎是同一時刻,一隻大手猛地擡起,將她整個人抓住,一個翻身,兩人都躺倒在長椅上了。
“你在幹什麼?”
常來君雙眼睜開,眸光似電,雙手將金小曲緊錮在身下,一動也不讓動。知道他的厲害,金小曲連一絲反抗的意圖都沒有,可憐兮兮道:“沒幹什麼,大人,我好像是夢遊了……”
“夢遊?夢遊會夢到別人的牀上來?”
常來君耷拉下眼皮,眼神明顯不信,雙手再一用力,那張被他稱爲牀的長椅發出沉重的嘎吱聲,好像隨時要被兩人壓碎。
“大人,輕點,好痛”
“這點疼就忍不住?偷偷摸摸,你是我見過最沒用的凡人。”
喀嚓一聲,長椅的一腳終於還是斷掉了,兩人身子一歪,一起往旁邊滾去。滾下去之前,她還在琢磨常來君鄙夷她的話,那句“最沒用的凡人”讓她渾身一振,人像打了雞血般的興奮起來。
“大人莫非見過其他凡人?”
手被他緊緊捏着,金小曲卻已經沒有了感覺,雙眼冒光,緊緊盯着常來君。
“大人下過凡?”
“大人下凡時,可有被人看見?”
一連數問,道出她迫切想要知道的問題,雖然常來君說能帶自己下凡,但迫於長期被奈天神君恐嚇威脅,她一直惴惴不安,有時候夢想彷彿就在眼前了,每當要邁出去時,卻總擔心那是一場鏡花水月。
“凡間真有那麼好?”
常來君緩緩開口,興趣多過於疑惑,聞言金小曲急忙點頭,生怕點晚了他就會懷疑。
“人人都說天上好,不羨鴛鴦只羨仙,但我卻覺得凡間新景常常在,留得繁木萬年春,只要我的母親還在凡間一日,我就不會放棄回家的念頭。”
再一次得到她的肯定,常來君卻忽然笑了,他的笑聲很輕,隔着面具也不阻礙心情。他將手鬆開,讓金小曲能夠爬起來,等她剛剛站穩,又緩緩道:
“放心,你一定能夠下凡,但下凡之後必須付出一些代價,代價是什麼現在還不能告訴你,因爲我怕你會後悔。”
常來君的意思很奇怪,金小曲稍一琢磨,就覺得他話裡有話,不過此時的自己已經被勝利在望的歸家夢想衝昏了頭腦,一切的犧牲,包括她是否會折壽之類,都已經不在阻撓之內。
“既然如此,我們之間的約定如常進行,另外你要將在這裡遇到我的事情保密,特別是炎離,不能讓他知道我答應你的事情。”
常來君又一次提到了炎離的名字,金小曲留意到了,自從那位妖仙大人去了執神山就極難出來,沒了道衡仙師,他這位假道子估計忙壞了。
“大人放心,我一定不會說出去,只是不知道毀掉鏡子之後要怎麼找到大人,是去君常來嗎?”
“不用,君常來已經沒有了,你去了那裡也找不到人,等到了仙帝壽誕,毀掉乾坤鏡之後,我會以真容去找你。”
常來君笑了笑,心情似乎越變越好,他朝黑漆漆的窗外看了一眼,單手一揮,將剩下的紅燭熄掉,僅餘最後一支。
“休息,明天一早要忙起來。”
壞掉的長椅不能再躺人了,常來君在牀邊坐了下來,開始整理衣物。預感到他要做什麼,金小曲連忙往牀裡一滾,捲起被子睡在最裡面,而她剛剛躺好,耳邊就傳來悉索的摩擦衣服聲,緊接着身下一沉,一個人也躺下來了。
“大人……”
“不要說話,再一會就天明瞭。”
身後很沒了聲音,金小曲卻一動不敢動,渾身僵硬,比剛纔最緊張時還要嚴重。她沒想到自己會自作孽,偷看人家的臉不成,間接毀了椅子導致兩人同牀,雖然大家都穿着衣服,但這叫她一個風華正茂的如花處女情何以堪?
但如此精神折磨卻只折磨了她一個人,幾乎整個後半夜,她都是在半夢半醒間,清晨常來君一動,她立刻就坐起來了。
兩人對視一眼,還來不及說話,屋外就響起敲門聲,常來君靜坐在牀上沒有起身的打算,一個眼神示意,金小曲就極其狗腿子的跑去開門了。
門開了,屋外站着一臉春意的槐姥姥,身後還有其他幾個村婦,金小曲大致看了一下,沒有發現冬芝。
“姑娘,喲,錯了,該叫夫人了。”槐姥姥一張嘴就先颳了自己幾下嘴巴子,在金小曲莫名其妙時,探頭朝屋內看去,“夫人,昨夜洞房可好?老身幾個都聽見夫人喊痛了,大人怎麼還會叫夫人這麼早起來?”
“洞房?什麼洞房”
餘光瞥見常來君慢悠悠的整理衣衫出來,金小曲終於忍不住的尖叫出聲,槐姥姥被她的動靜嚇了一跳,但明白過來之後,又極富曖昧的帶着幾個村婦迎進屋裡去。
進屋之後,這些村民就自動分開,那些村婦忙着把吉牀上的舊牀單換下來,槐姥姥則同常來君小聲說着什麼,偶爾點點頭,偶爾又回頭看下金小曲,滿意的看着某人要崩潰掉的表情。
“踏吉,迎天恩,這是草木村的習俗,昨天若是冬芝接的你,你就必定成爲他的娘子了。”
常來君終於在一羣人的簇擁之走出來,經過金小曲時,在她耳邊小聲說了一句。
可這話已經起不了半點作用,很長一段時間,金小曲都覺得大夥兒都以有色的眼光看着她,尤其是那幾個給她換牀單的村婦,進來時笑嘻嘻的看着她,出去時又滿臉羞澀的看着常來君,還沒走遠,大笑聲就傳開了。
接下來的時間,金小曲一直不敢出門,婚房還是給冬芝安排的那間,但主人卻換掉了。這些村民顯然是認識常來君的,從第一天大夥兒對他恭敬有加的態度就知道,所以新娘子被人家中途搶了也沒人惱羞,反倒像成就了一場天大的喜事。
金小曲足不出戶,也沒人來找她,常來君早上出了門,中午纔回來,兩人當着村民的面吃了頓“甜甜蜜蜜”的新婚飯,但是飯纔剛吃下不久,常來君又眨眼不見了蹤影。
如此簡單神秘的日子一直持續了三天,在第三天的傍晚,常來君外出回來吃晚飯之後就沒有再離開。
那頓飯吃的時間特別長,期間金小曲盯着那張白玉面具看了又看,想從他的眼中猜出些什麼。可常來君極爲淡定,不露絲毫異常,看久了,反倒自己的臉莫名其妙的紅起來,徒增笑料給遠觀他們吃飯的村民們。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但有些事情還不能讓你知道。”
常來君也低笑起來,放下碗筷,眯眼看向外面,“這幾天一直打擾人家,我們明日就回去,今晚是最後一宿,晚些你讓槐姥姥把大夥兒都叫到院子裡來,說你要吹笛給大家聽,曲子嘛,就選上次在君常來吹過的那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