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爲有了炎離的介入。
執神山的生活會有所不同,但人算不如天算,但凡有他出現的地方,道衡幾乎都會緊跟着出現,若不是炎離面不改色心不跳,金小曲幾乎以爲他已經被人發現了。
日復一日,月復一月,當滿山的綠色梧桐變成耀眼的金黃色,當天空開始灑落細碎的飛絮時,金小曲最痛苦的日子也終於來臨了。
樹葉,以前她最痛恨的東西已經變成了舊仇,新的怨念統統加諸在這漫天飄揚的飛絮上,所幸半年之前奈天神君突然宣佈閉山,來往執神殿的神仙少了許多,在沒人的時候她可以稍許偷懶,但到了現在這種時候根本無法掩藏,因爲她完全被廢墟迷了雙眼了!
這到底是哪個變態讓這滿山種滿的都是梧桐啊!
心中再一次怨念起那個惡人,一想到他,山頂同時響起了散早課的古鐘聲,無數個青白灰黑的身影同時從前殿飛出來,一整天的忙碌生活又開始了。
每天的這個時候。也是金小曲最爲緊張的時刻,她一面要像往常一樣留意大殿前面是否會突然蹦出一輛拉風的駟驅馬車,一邊又要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讓驢兒發現異常。
不得不說,除了驢兒有時候會搗亂,有了他的相伴,山中歲月確實好過多了,只不過除了剛開始的幾天,因爲不能讓他以一個成年人的模樣睡在同一間樹屋裡,驢兒一直用某種極其憂鬱的眼神盯着她看,最後當她心軟差點就要把他當成以前的孩子一樣請進屋時,炎離假扮的道子終於出現了。
這兩個人只不過是出去了一盞茶的時間,回來之後驢兒就像是變了一個人,見到炎離畢恭畢敬,說一不二,當時金小曲還真以爲他再次開竅了,但是當人家前腳剛走,這傢伙後腳就暴動起來,直嚷着他被個神仙欺負了,一定要她幫自己討回公道。
這個公道敢不敢討可不是他說了算,金小曲百般思想鬥爭,還是決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炎離是不能得罪的,那麼就只能委屈了這頭突然發育成熟的呆驢,反正變成驢身之後他皮糙肉厚,吹點小山風根本就不是問題。
“金小曲,你每次都在人家放課的時候躲起來。到底是在躲什麼?”
草垛後面突然冒出一顆光溜溜的腦袋,因爲受不了頭髮一下子變得比自己的尾巴還長,在驢兒的強烈要求下,金小曲終於下了狠手給他剃了度。此刻這顆比燈泡還有標誌性的腦袋正綻放着亮燦燦的金光,昭示着所有經過的人他們的存在。
“驢兒,你就會敗事!”
幾乎是話音剛落,前方突然從天而降兩道青色的影子,金小曲知道自己躲不住了,她乾脆頭頸一伸從草堆後走出來,老老實實把掃帚遞了過去。
“啓稟仙師,已到秋分了,山上落葉飛絮太多,掃了又亂,請仙師責罰。”
粗大的掃帚擋在前面,金小曲低頭盯着腳尖,前後截然不同的模樣就像是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而她身後的驢兒早就瞪大眼睛,若不是礙於炎離也在,他恐怕早就口無遮攔的亂說起來了。
但道衡並沒有怪罪,而他旁邊的炎離也看不出喜怒,但就在金小曲暗自慶幸。以爲逃過一劫時,道衡卻突然問道:“你每日都是幾時起來?掃完一遍,又需要多長時間?”
“五更天就起了,掃完一遍是辰時,以前掃一遍要一個時辰,現在熟了,半個時辰就行。”
起的比雞早,乾的比驢累,如果說這是對凡人的懲罰,那她算是徹底練過了。怕被人懷疑自己幹得少,她又把自己如何清掃的仔細說了一遍,說完見道衡點點頭,面色越發柔和起來。
“比以前稍有長進,如果不打掃,只是來回走趟山,你也要不了兩炷香的時間了?”
咦,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搞不懂道衡在想什麼,金小曲只能朝炎離看去,卻見他眉頭緊鎖,有些魂不守色,反倒更加摸不着頭腦了。
“以前要一個時辰,現在確實要不了了。”
“既然這樣……”道衡沉思片刻,看了眼炎離,將金小曲的掃帚接了過去,“神君已經出關了,從明日開始,每天的授課,你都要與我們一同傾聽。”
神君出關,奈天出來了!
這半年來一直沒有見過那個人。更沒有人主動提起,這會兒乍一聽到那個名字,金小曲一陣恍惚,隨後見炎離回過神般的朝自己看來,做了個稍安勿躁的動作,心也漸漸冷靜下來了。
“神君有沒有說起我什麼時候能出山?”
“沒有,神君只說讓你一同修煉,也許等你修爲有成,就能自己下山了。”
以前的道子都說過她是朽木不可雕,等她真正做到修爲有成,那還真是花謝花又開了。金小曲心中一陣沮喪,隨後又猛地想起炎離的事情來,這半年來見他一直相安無事的以道子身份自居,還真以爲他是蒙過關了,哪知道人家正主壓根都沒有出來,也不知道接下來怎麼辦。
“神君命道子仙師親自教你,你若老實,也就罷了,如若再不服管束,恐怕今後難出執神山。”
“不會,不會,我絕對不會鬧事的!”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永世出不了執神山。秘密藏在心底就行,付諸於行動前絕不能讓人知道,“道子仙師,今後有勞仙師教誨。”
當着衆人的面,金小曲向炎離抱拳施禮,這一禮是她學着其他仙師拜山時做的,禮儀莊嚴而隆重,而這個時候炎離必然會伸手扶她,而當他的手碰到自己的手臂時,果然輕輕捏了兩下,然後又不動聲色的放開。
兩下就是讓她不要擔心。一切自有對策,這個訊息也着實讓她暫時穩定下來,轉身又道,“仙師,我這驢兒怎麼辦?”
身後一雙大手緊緊拉在自己的腰帶上,明明已經是成年人了,驢兒的心智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剛纔聽聞自己要進大殿了,他的慌亂一覽無遺,這半年來他雖然允許待在山上,可是自己走了,他也必須離開。
“金姐姐……”
“道子仙師,道衡仙師。”
拉着驢兒示意他不要緊張,金小曲想了想,道,“驢兒性情頑劣,如果心竅沒有全開,下了山還會闖出禍來,我答應了師父東源仙人要好生照料他,求兩位仙師行個方便,在他有下山的打算之前,就暫且隨我繼續住在後山。”
答應啊,炎離,這件事情就全靠你了!
低着頭,金小曲心中默唸着炎離的名字,當她喊了他第三遍時,前方終於有青色的影子動了一下,有人將驢兒從她手中拉開了,“我本來就打算你不要這毛驢時,我就將他收下,既然你現在沒有捨棄,要留就留,我想道衡也沒有意見。”
炎離笑得單純和善,與他旁邊的道衡表情如出一轍,不過他們一個是盯着驢兒看,一個是盯着她看。
道衡在看什麼金小曲想不明白,不過她總覺得道衡雖然沒有反對。但笑容總有些奇怪,也許是自己心虛,也許本來就胡亂多疑,總之,彷彿從他說到神君出關的那一刻開始,她的心緒就開始產生微妙變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