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宮殿裡縈繞着濃厚的麝香,封閉的嚴嚴實實的房間裡跪着幾排身着朝服的官員,正對着的是張雕着飛龍的大牀,明黃的牀簾軟軟地垂在地上,輕薄的質地卻起不了一絲漣漪,可見此刻的氣氛壓抑地讓人摒吸。
許久,沙啞溫厚的聲音自帳內響起:“朕偶染風寒,衆位愛卿不必擔憂,現下前方急報金傑國來襲,不得已才把衆爲卿家深夜招來宮中,商議對策,哪位愛卿可有良將之選?”
跪在下面的衆人面面相覷,這帶兵打仗之事自是力大功的機會,可是金傑小國sao擾邊境也並非一兩日,有機會掌握兵權固然是好的,但是潮陽國幾次派大將去,都是有去無回,誰還願意趟這趟渾水呢?
見半響無人回答,鹹帝蹙眉,這泱泱大國竟全是些貪生怕死之輩,薄怒道:“陳丞相,你說。”
“回皇上,老臣以爲禁衛軍統領曹彬可當大任。”只見跪在第一排最左邊的一個滿面白鬚的儒官道。
“可是兵部侍郎曹發的兒子?”
“回皇上,正是曹發的兒子,該子老臣見過他訓練新兵還有前些日子遞上來的論兵法,文才武功均是了得,堪稱可造之材,可派往甘林駐守,保我王朝。”作爲三朝元老和朝中重臣陳濤的話,在聖上面前還是有一定的分量。
跪在地上的曹發身子一抖,那個孽子,好好地遞什麼論兵法給陳濤這個老匹夫,這可不是什麼美差,攤上了可是個大麻煩。
“皇上,此事萬萬不可,我兒年幼,那些紙上談兵的兵法倒是在行,真正打起戰來,犬子犧牲是小,誤了國家大事那可是萬肆難辭其咎啊。”曹發顫着惶恐道。
鹹帝長嘆一聲,他有豈非不知,曹發如此推脫是護子之舉,曹彬統領禁衛軍,他自是見過,確實是個可造之材。
“前方戰事兇險,曹愛卿護子心切,朕也能體諒,朕身爲天子,自當以身作則,安公公傳令下去,封三皇子應天爲鎮國大將軍,曹彬爲其副手,輔佐應天保我王朝。”聲音雖是沙啞無力的,卻透露着威嚴和神聖,絲毫不容反抗。
鹹帝這一招,把自己的兒子都搭進去了,如果曹發還推三阻四的話,那就相當於駁了皇上的面子,等於在和別人說當今皇上的三皇子還不如他的兒子,既然皇上連自己的兒子都肯犧牲了,那他還有什麼可以推諉的呢?
曹發官帽下面的額
頭一陣汗溼,喉頭有些發緊,低頭稱是。
鹹帝疲憊地從牀簾裡伸出一隻勁瘦的手,示意站在邊上的安德烈附耳過來,只聽鹹帝低聲說了幾句話之後,安總管便對衆臣道:“皇上疲了,諸位大人無事就先請回府吧。”
“皇上,老臣還有事要稟,皇上雖正值壯年,但爲穩固江山社稷,也該早立太子。”陳濤起身上前兩步,又躬身道。
這是很多人想提而不敢提的,誰也沒想到在這個皇上病重的節骨眼上,陳濤竟然提立儲之事,這不是在擺明了說聖上活不了多久了嗎?下面跪着的大臣都不由汗涔涔,心念可不要連累了他們啊。
鹹帝的子嗣相對以往皇室的旺盛香火來說,着實是有些單薄,六個皇子,三個公主,四皇子又早夭,儲君可供選擇的也只有五個而已。
雖然心裡是害怕被殃及的,但又期待地想知道哪個皇子將會立儲君,這可關係到選邊站,關係到以後的利益。
官員們暗自盤算,二皇子爲嫡出,在這裡面希望最大;但三皇子被封爲鎮國大將軍,如果得勝歸來的話,那又增了幾分勝算;大皇子出身低微,並無建樹,希望不大;五皇子和六皇子一個身子羸弱,一個整日寄情山水玩樂,無爭儲之心。
二皇子和三皇子又素來不和,如果選錯邊,可就沒有翻身的餘地了。
曹發還在爲剛剛陳濤舉薦自己兒子去前方送死而惱火,一聽他這話,忍不住冷哼,“皇上正值壯年,江山社稷自然穩固,陳相爺這麼說,莫非在暗指什麼嗎?”
陳濤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做理會,接着道:“臣以爲二皇子天資聰穎,能文善武,又是皇后娘娘所生,身份尊貴,乃不二人選。”
話音剛落,曹發待要諷刺,跪在第一排右邊一個暗紅色朝服的中年官員就先行一步,嗤笑道:“陳相爺,莫不是有什麼私心,誰都知道二皇子年末既要迎娶你小孫女,現下這麼說,不怕遭人話柄嗎?”
“你!好啊!孫啓明,那你倒是說,還有誰比二皇子更適合當太子的?”左丞相兼三朝元老的陳濤氣得抖着手指着右丞相孫啓明,拂袖冷哼一聲道。
跪在下面的各位官員都暗暗捏了一把冷汗,左相和右相一向不和,見了面也都還是客客氣氣的,這回爲立太子之事當面扯破了臉,以後看來不得不選邊站了,想左右逢源可能會是兩頭空啊。
曹發勾着嘴角冷笑,默不作聲,看來今天是有人替他出氣了。
“臣以爲五皇子宅心仁厚,德智兼備,年前紅河水澇,五皇子提出的方案可是立了頭功,私以爲其纔是治國之才。”聽孫啓明提及紅河水澇之事,跪在地上的衆人也窸窸窣窣交口點頭稱道。
陳左相氣得白鬍子一吹,又朝牀方向拱了拱手,“皇上,臣以爲治水之功並不能同治國之纔對等,況且五皇子雖德才出衆,身子卻羸弱,江山社稷的重任怕是難以擔負啊。”
這一番話讓方纔稱道的官員忍不住惋惜哀嘆,當今五皇子身子羸弱,從小就遍尋名醫醫治,卻還是未見起色,養在府裡也甚少出門,空又一身才華難能施展,哎,乃國之損失啊。
“左相此言差矣,以史爲鑑,外戚之患可比皇帝身體羸弱來的可怕。”孫啓明暗有所指,一字一句都向利劍射向陳濤。
陳濤這個老匹夫,誰不知他心裡打得小算盤,三月前鹹帝生日,他讓自家孫女在皇宴上露了次臉,得了個彩頭,鹹帝一高興便把她賜婚給了二皇子祈瀚天,各人心裡都清楚,這不過是陳家和二皇子關係更緊密的橋樑而已。
而一向勢單力薄的五皇子怎麼會得孫右相的鼎力支持,這裡面的關係真是讓人猜不透,跪在下面的官員也都混跡官場多年的人精,當然不會單純的以爲孫啓明真是爲了立明君和陳濤鬧僵。
兩人的官職不相上下,但論勢力,近年崛起的孫啓明怎麼能和三朝元老的陳濤比。
“孫啓明!你!你!”陳濤氣得話都話都哆嗦起來。
“好了,你們別吵了,朕還沒死呢,一個個的,是要造反嗎?立誰爲太子,什麼時候立,朕心裡清楚的很,朕還沒老糊塗呢!咳咳咳咳......”猛地一陣急咳,震得明黃的牀簾一晃一晃的,站在一旁的大總管安德烈急忙撩開簾子,爲鹹帝順氣。
跪在下面的諸臣面面相覷,有擔憂的,有探究的,有惶恐的,還有的神色複雜,左相陳濤連忙跪下和右相孫啓明異口同聲道:“微臣該死,皇上息怒。”
鹹帝順了氣,怒道:“你們心裡的小算盤別以爲朕不知道,立誰不立誰,朕心裡自有主張,退下吧。”
“臣等告退,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知是鹹帝動了怒,衆官拜退。
陳濤對孫啓明和曹發怒目一瞪,甩袖離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