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這個目標首先排除!對於我們來說,打杭州既缺乏政治上的意義,也缺少經濟上的好處!”
由於事關切身利益,王秋同學站在一衆革命先輩面前也毫無膽怯之色,不由分說地就否決掉了一條進攻路線,“……從表面上看,杭州距離我們只有一百公里,路程最近。守衛杭州的國民黨部隊雖然不少,卻盡是保安團之類的雜牌武裝,要打垮他們並不困難……可問題是,我們攻下了杭州又有什麼好處?”
他揮舞着手中的小木棒,往地圖上的杭州位置重重一敲,“……如今是蔣介石統治的民國,不是定都杭州的南宋!攻下杭州並不能顛覆國民黨政府的統治!當然,作爲浙江的省會,東南的名城,我們在打下杭州之後,肯定會引起全國社會輿論的震動……但等到震動完了之後,恐怕還是該怎樣就怎樣……”
“……嗯?在紅軍打下杭州之後,怎麼還會該怎樣就怎樣呢?按照辛亥革命時候的經驗,只要打下了一座省城,馬上就能建立一省的革命政府啊!浙江省的地盤,從各方面來看可都是相當不錯的喲!”
對此,樂少華政委似乎有些納悶,“……記得革命黨人在武昌起義之後,不就立即宣佈湖北光復了嗎?”
“……呵呵!若是能拿下浙江全省當然很棒,可這資產階級革命跟無產階級革命能一樣嗎?”
對於這個缺乏技術含量的問題,王秋直接翻了個白眼,“……別的不說,在南昌起義之後,你們真的掌握過江西全省嗎?還不是沒幾天就站不住腳,被白匪軍追着屁股一路往南趕到廣東的海邊上去了,兩萬精兵垮得不明不白!還有在廣州起義的時候,你們好像也建立過一個廣州公社吧!可最後的下場又如何呢?”
——這兩個非常典型的我黨早期失敗例子一提出來,幾位本時空的紅軍領導人就都沉默不語了。
倒是元氣蘿莉蔡蓉對此感到很好奇,“……誒?爲什麼二十多年前鬧辛亥革命的時候,革命軍只要打下了一座省城,就能很快控制全省,而我們的紅軍卻不行呢?”她拉着楊文理教授的衣袖,好奇地問道。
“……因爲資產階級革命只需要推翻人心盡喪的清王朝,只要打下省城,馬上就能跟地主士紳和商人買辦們達成妥協,建立一個換湯不換藥、新瓶裝舊酒的‘革命政府’……而我們紅軍卻沒法這樣跟舊統治階級妥協,而是要爲窮人說話,把他們這些剝削階級統統都給打倒啊!否則我們的革命事業還有什麼意義?”
楊教授嘆息着答道,“……按照歷史專家們研究得出的觀點,辛亥革命實在是非常非常的不徹底,以至於不徹底到了在很多鄉下地方,整個社會跟不革命也沒啥兩樣——在魯迅的《阿Q正傳》裡面有過很生動的描寫:革命之後,縣太爺繼續當縣長,舉人老爺撈了個小官,帶兵的也是原來的老把總,地主照樣收租,惡霸繼續放高利貸,很多人連辮子都沒剪掉,只是盤在了頭頂上……你難道覺得紅色革命也能這麼搞?”
“……如今真要這麼搞的話,我們在打進杭州之後,就必須把俞濟時像黎元洪一樣供起來,當名義上的浙江省蘇維埃主席。再湊一幫名流士紳出來當執行委員,各地保安團也都要原封不動地頒發紅軍番號。各縣的縣政府也必須原封不動,還得給那些罪惡滔天的土豪劣紳贈送一批‘蘇維埃積極分子’的頭銜。”
方誌敏苦笑着接下了話頭,開玩笑說道,“……然後,蔣介石就會故伎重演,撒幾把銀彈,並且封幾個官許幾個願。帝國主義列強再派個領事或者使館武官過來威脅恐嚇幾句,新鮮出爐的浙江省蘇維埃政府成員們,就會忙不迭地辦一場鴻門宴,準備拿着咱們的腦袋去邀功了……這可不是我危言聳聽!在辛亥革命的時候,長沙和貴陽的革命政府最後就落得了這樣的下場!在當前的形勢下,妥協主義路線是走不通的!”
“……好了好了,現在言歸正傳。既然在打下杭州之後,並不能讓我們立即對浙江全省建立起有效的統治,反倒要在一段時間內不得不困守杭州,並且應付國民黨軍隊的大舉進剿。那麼,就讓我們看一看杭州這座城市的地理條件,是否有利於打一場防禦戰……”王秋用木棍敲了敲牆上掛的地圖,高聲說道。
“……從地圖上看,杭州城的南邊有着浪潮滔滔的錢塘江天險,杭州西邊的西湖和山林也勉強可以守一下——雖然把這麼秀麗的風景勝地變成戰場,似乎稍微讓人感到有點可惜——可最要命的是,杭州的東邊和北面卻是一馬平川,還有發達的公路和鐵路提供運輸,想要防守起來非常困難。得到消息的蔣介石完全可以在南京從容集結數十萬大軍,以泰山壓頂之勢,朝着杭州大舉壓來,讓我們陷入不斷被動挨打的局面……從民國建立、軍閥內戰開啓以來,各路兵馬在南京周邊打了不知道多少場激烈的攻防戰,但作爲另一座江南名城的杭州,卻總是不戰而下,這一點就很能說明問題了。未來的抗日戰爭之中,國民黨也是在上海和南京打得艱苦卓絕,卻把杭州給輕易丟棄,退守到錢塘江南岸的蕭山的——因爲實在守不住……”
“……嗯,你的意思是說,杭州這地方易攻難守,不適合作爲革命中心?可問題是,無論我們攻打長江三角洲地區的任何一座城市,都會遇到這樣的情況吧!”軍團政治部主任劉英有些困惑地反問道。
“……杭州這座城市易攻難守的地理環境,從其本身來說並不是最大的問題。”王秋同學一臉淡定地答道,“……日本的東京,德國的柏林,美國的紐約,英國的倫敦,從地形上看都是一樣的易攻難守,但它們都很適合作爲革命運動的中心——可問題是,難道杭州的政治地位有這麼高嗎?高到了只要我們紅軍拿下這座城市,就能讓國民黨政府的統治秩序陷入崩潰的地步?顯然還沒有吧!
此外,我們還要算一筆經濟賬——在攻下杭州之後,我們能不能籌集到足以應付一場大規模戰爭的資金和物資?從歷史資料上分析推斷,應該是不能的。就我所知,未來幾十年後,有位美國總統在訪問杭州的時候,曾經毫不客氣地對記者評價這地方是‘美麗的西湖、破爛的城市’!很顯然,如今的杭州多半還不如那時候光鮮,而在杭州城內積聚的財富,也遠遠沒有上海那麼多,否則城市也不會那麼破!
最後,目前杭州的工業以絲綢和紡織爲主,其它工業部門的規模極爲可憐,尤其缺乏對戰爭能夠提供直接幫助的金屬加工業。雖然我不是看不起婦女的力量,但一羣繅絲女工在戰爭中確實沒啥用——要工業沒工業,要政治影響沒政治影響,要財富也沒多少,地形還易攻難守……這麼個地方要它幹嘛?”
“……是的,如今咱們明明有能力去打南京和上海,卻還要抓着杭州不放,這本來就是一樁蠢事。”
粟裕插嘴說,“……如果能夠一口氣席捲滬寧杭,那當然是最好的。可如今我們只有一萬多的兵力,而連接未來世界的蟲洞也只有一個,所以只能重點攻擊一座大城市……好了,接着繼續說說上海和南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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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排除掉杭州這個實在不夠上檔次的目標之後,剩下的南京和上海兩座大城市,就顯得各有千秋了。
對於此時的國民黨政府來說,南京和上海,一個是政治中心,一個是經濟中心。無論被紅軍端掉了哪一個,都肯定會導致天崩地裂一般的毀滅性大災難……但問題是,到底端掉哪一個的效果更好?
“……這個,我提議打南京——不管怎麼說,都應該是先拿下首都,端掉敵人的中央政府比較好吧!”
軍團政委樂少華似乎想要表現得很有信心,但其實卻是底氣不足地說道。顯然,之前在黨史上的“奸臣”評價,給他的心理打擊實在是很嚴重,“……從巴黎公社到十月革命,不都是在一國的首都發動的嗎?”
“……可是南京並不好打啊。”王秋皺眉在地圖上摸了摸南京的位置,“……金陵這座六朝古都的地形就不說了,虎踞龍盤,易守難攻!就算咱們是從南邊進擊,可以避開長江天險,但雨花臺、紫金山一線的要塞工事也很難啃下來。記得當年太平天國農民戰爭的時候,清軍設立江南江北大營,圍攻南京這麼多年,都依然不得門而入……我不認爲僅憑一萬多紅軍,就能在短時間內迅速奪取這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