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誤會難解心無奈,噩耗連連思鄉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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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落的步伐越來越快。
她雖然努力剋制着,卻不知爲何還是覺得嘴角嚐到鹹鹹的味道…
她低頭跑着,突然撞到一個堅硬又柔軟的東西。因着撞擊,她向後倒去,正覺得要與大地親密接觸的時候,手卻被人抓住,止住了向後的力道…
她擡眼看到眼前的人,忙低下頭,擦了擦臉上的淚水,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是你?”宇文憲很快便認出這個穿着侍女服的人,“你…怎麼穿成這樣?”
塵落輕施一禮,沒有回答,匆匆離開了…
宇文憲想叫住她,卻礙於身份不敢多說,想到她剛剛的表情,他不自覺地攢緊了拳…
他一直有些害怕,害怕自己的這份心情,從初識她不久便開始了…
她倔強和難過的樣子總是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可是她的心卻一直只在皇兄一人身上。
本想默默守護他們,可是看到她的難過,他竟如此在意…
他知道皇兄在乎她,但爲何如此在乎還會讓她變成這個樣子?
那個曾經記憶中古靈精怪的小姑娘,現在越來越讓他陌生起來…
輕嘆口氣,他繼續向前行去。
行到御花園時,正看到宇文邕和阿史那上了岸。
想到剛剛那人的神色,他似乎明白過來事情的始末。
“臣弟見過皇兄,見過皇后嫂嫂。”宇文憲上前行禮道。
“陛下,想必齊國公有事找您,我先告退了…”阿史那對宇文邕和宇文憲欠了欠身。
宇文邕點頭應下,見她走了才又看向自己的弟弟:“怎麼,今日進宮有何事?”
“堂兄剛收到齊國那邊的消息,讓臣弟進宮告訴皇兄。”
“邊走邊說吧。”宇文邕隨意擺了下手。
宇文憲應諾,擡步跟了上去,稟報道:“前段,高緯提拔了自己的兩個叔叔任城王高湝和馮翊王高潤做齊國的太宰還有太師。表面上看是因爲齊國權臣和士開被殺,高緯迫於諸多壓力,不得不開始重用起宗室之人。但近日裡,鄴城傳來消息,堂兄派人一查才知道,在先前兩國開戰的時候,段孝先就已經病倒軍中,甚至被秘密送回了鄴城。只可惜當時蘭陵王他們封鎖了消息,我軍沒有抓住這大好的機會…如今,段孝先因重疾難愈在鄴城薨逝了…”
宇文邕不自覺地停住腳步,嘴角隱約露出笑意:“可惜一代名將就這樣走了,不過失去這麼個對手,倒是我周國該慶幸的事情!”
宇文憲遺憾道:“是呀,以後戰場之上再沒有他阻礙了…”
“那堂兄有何打算?”宇文邕問道,“他讓你來不會只爲了告訴我這個消息吧?”
“…堂兄一直想派使臣去齊國,但總找不到合適的藉口,他記得段孝先是淮安夫人的恩師,所以有意請淮安夫人寫封家信,以此爲由,出使齊國,一來體現我周國仁慈,二來可以順道商談休和之事。”
宇文邕的手緊了緊,堂兄爲何要將她牽扯進來?這種事她知道了又要…
“夫人現在恐怕不會寫這種東西!”他聲音低沉,卻聽不出喜怒。
“臣弟也是這麼擔心。”宇文憲恭敬道,“但還請皇兄一試…”
宇文邕沒有回答,又向前走去。
宇文憲眸色稍暗,遲疑片刻又追上了他:“還有兩件事,也是齊國的消息。”
“何事?”宇文邕的語氣平淡。
宇文憲頓了頓才道:“高緯聽了陸令萱的話,將趙彥深調出朝廷做兗州刺史。此外還殺了高湛的三子琅琊王高儼。”
宇文邕沒有太多的驚訝,覺得此事是意料之中的。
自古有哪個皇帝能容忍別人反他,還是個很有能力的弟弟。
雖然高儼有武成皇后護着,被她一直帶在身邊不說,連膳食都要親嘗纔給他吃。但若是帝王真心想除掉一個人,絕對不會手軟!也絕對會找到機會!
想着這些的時候他餘光瞥了一眼宇文憲。
兵權,人心,他這個弟弟也都有,雖然這些年是堂兄有意提拔他,但是他的能力確實強,否則也不會官道順暢。
豆羅突說得對,若是他站在堂兄那邊,自己確實很危險…
宇文憲感覺到他的目光,心裡不知爲何有些緊張。
想到琅琊王之事,聽說陸令萱等人進言說他面貌非臣下…
本來高緯猶豫不定,後來他秘密接見祖珽。祖珽舉出周公誅殺管叔,季友毒死慶父的例子。
高緯便點頭同意下來…
他如今身爲皇弟,在朝中的聲望漸大,若是皇兄有日懷疑他,他當如何是好?
宇文邕搖了搖頭,毗賀突他應該不會吧?自己剛剛想得遠了些。
倒是陸令萱這個人,或許是他滅齊的一個好幫手,因爲她一個宮婢竟然能左右高緯的決定,要好好利用才行。
他收回神思:“還有其他的嗎?”
宇文憲遲疑了下:“皇兄,臣弟有一事,不知道當不當問?”
“說吧。”
“臣弟斗膽,剛剛皇兄可是陪皇后嫂嫂遊玩?”宇文憲問道。
宇文邕略感詫異,但還是回答了他:“也不算,只是碰上了,皇后有些話要與朕說,所以就一同遊湖。怎麼?你什麼時候開始對朕的家事有興趣了?”說着這話,他眼中掠過意味不明。
“臣弟不敢…臣弟只是少見皇后嫂嫂,隨便問問…”宇文憲忙向他請罪,眼睛也不敢再去看他,但卻終究沒告訴他剛纔自己碰到她的事情。
宇文邕見他這麼拘謹,笑了起來:“毗賀突,怎麼覺得你現在也變得喜歡吞吞吐吐了?”
“皇兄…”宇文憲覺得他身上散發的的氣息讓自己有些喘不過來氣。
“好了,與齊國通和之事,朕會去問夫人意見的。打了快兩年,也是該歇歇了。至於派誰前去,我想讓右武伯谷會琨帶人…你回去覆命的時候順便問問堂兄的意思。他若同意,明日早朝,朕就先頒了旨意。至於家信,若淮安不願意寫,朕也沒法逼她。不過既是兩國求和,誠意若到了,也不差這一封信。”
宇文憲應了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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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依看到塵落獨自回來,又見她眼圈紅紅,心裡疑惑,忙迎了過來。
本以爲夫人這一去,肯定要和陛下一起回來的,看現在這狀態,怎麼好像事情更加嚴重起來?…
塵落看到迎過來的人,沒有說話,徑直向房間走去。
一進屋子,她快速將門拴上,把自己反鎖在屋裡。
舞依站在門外,正要開口卻聽到裡面傳來很輕的聲音:“我今天穿成這樣出去的事情你要是敢告訴他,就永遠別回來我這裡!”
“夫人?”舞依不知道發生過什麼,聽她這樣的語氣,心裡一陣寒意。
想追問,裡面卻沒了動靜。
她有些擔憂,想到剛剛的話,又不敢現在去找陛下,只得在門外踟躕起來。
宇文邕進來的時候看到在門外踱步的女孩,走了過去。
舞依一驚,忙向他行禮。
“你在這兒做什麼?夫人呢?”宇文邕平靜地問道。
“奴婢…夫人在屋裡…”舞依有些緊張,從以前,她就不敢直視他。
對她而言,陛下是神一樣的存在,是需要仰望的。
當初陛下救了他們父女。父親死後,她在宮裡孤苦無依,曾被人欺負,那時又遇到了陛下。
陛下聽說她喜歡彈胡琵琶,便讓樂官好好栽培她,她曾爲他演奏,只是那時太緊張,竟然彈得手足無措…
可是陛下也爲因此多說過其他。
因爲這些年的恩情,她知道自己應該永遠忠於他…
可是今日的事情,她要怎麼開口?這些日子,夫人對她也很好,甚至把她當成了妹妹…
宇文邕沒有在意她的表情,只是看着緊閉的大門失神。
何泉正想上前傳話,卻被宇文邕叫住。
“你們先下去吧。”
“陛下…”舞依猶豫着,突然說出了自己都沒想到話,“夫人今日心情好像不好,您…”
宇文邕銳利的眼神掃過她。
她忙噤了聲。
何泉見宇文邕神色不好,忙拉着她退了下去。
待到人走,宇文邕走到門前,對着裡面道:“落兒,我知道你在裡面,把門打開好嗎?前幾日你吹得曲子我聽到了,你是怪我不來嗎?今日我來了,你不要當面再吹一次嗎?…難道你要一輩子躲着我,不見我嗎?”
塵落聽到他的聲音,想到剛剛在花園所見,心裡不爽,捂住了耳朵。心道着,以後我再也不吹那樣的曲子!
沒有人答話,宇文邕有些挫敗,他沉默地站在門前,只覺得時間靜止,世界寂靜到只有他們,而這門裡門外卻是兩片天空,各自孤零…
他本是很少爲情所累的人,可以前卻未覺得哄女人是件這麼難的事情…
她是第一個讓自己一次次覺得無力的人,也是第一個走入自己心的人…
她到底讓他怎樣做?…
她不是原諒了他,怎麼現在又將自己拒之門外?
塵落聽到門外一聲輕嘆,接着沒了動靜,心裡一慌,她輕手輕腳地挪到門邊,貼着門縫觀望了一會兒,卻發現門外已經空無一人…
她咬着下脣,把門拉開,看到空蕩蕩的庭院,眼角有溼潤滑了下來…
邕哥哥,你也好,我也好,都放不下自己的面子,對嗎?
可是爲什麼我放下的時候你在和別的女人一起?
而你來找我的時候我又不想再放下它?
你就這麼走了,竟然都不生氣?…
我寧可你踹門進來說我任性和善妒,和我再吵一架…至少我知道你在乎我?
可你爲什麼就這樣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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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下朝後,宇文護帶着宇文憲一起隨宇文邕向麟趾殿行去,準備商討派使臣出使齊國的事情。
“陛下,昨日毗賀突應該有說過我的意思,不知道淮安那丫頭可寫了書信?”宇文護問道。
宇文憲聞言也看向宇文邕。
宇文邕面色謙恭,無奈地搖了搖頭。
昨日他在門外站了一會兒,本想再說些什麼,卻餘光瞥到牆角的人影,他知道那或許是堂兄派來的人。
此事他本來就覺得讓落兒寫不合適,而且昨日的狀態,即使他能進去見到她,想必一提此事,她又會和他繼續吵架。
既然堂兄的人都看到了她不讓自己進去,與其讓他們聽到自己沒有勸她寫信,倒不如干脆順水推舟,演一出不和離去的戲…
不過聽說他走後落兒開了門,還哭了。
他心裡雖然後悔卻突然安心了些,她終究還是在乎他的…
只是,他又傷了她的心…
“陛下最近似乎和淮安夫人關係不佳?”宇文護邊問邊想到昨晚聽說的消息,沒想到那個丫頭這麼大膽,禰羅突也真夠窩囊的,連自己後宮的女人都管不了!這種事竟然由着她任性!真是讓他覺得丟人!
宇文邕牽了牽脣:“堂兄還真是消息靈通。她脾氣倔,還在因爲先前朕關了她生氣,過段就好了。”
“陛下,女人當以夫爲天!淮安那丫頭雖然有個性,卻恃寵而驕,先前因爲兩國細作之事被關已經量刑,如今雖然兩國重修舊好,陛下也切不可寵壞了她!”宇文護憤憤不平道。
“堂兄所言極是,弟受教了。”
宇文護似乎很滿意他變更的自稱,心道這禰羅突不僅朝事上要依賴他,連家事上都要他這個兄長幫着處理,真是沒用!
“既然陛下昨日沒有要到,就請陛下下旨,今日不如讓毗賀突去敕令她寫出來!”
宇文護語氣生硬,說完又瞥向宇文憲。
“這…”宇文邕面上只是遲疑,心裡卻氣憤不已,堂兄這是什麼意思?!雖然毗賀突去找她不會有什麼,但是毗賀突的心思他又怎麼會看不出來!
宇文護繼續補充道:“陛下也知道那丫頭武功不錯,一般人去萬一她一怒之下出手,誰都壓不住她。毗賀突的話,就不一樣了!而且我聽說那丫頭最近日日習武,殺氣太重!臣覺得還是多派些人看着她好!斷不可讓她生出什麼事端來!”
宇文邕和宇文憲聞言都是心中一震,堂兄還是不想放過她吧?
宇文邕緊了緊拳頭。
這雲和殿他都已經清理過了,而且前段落兒削減後留下的人也都是他安排的。昨日那個人影?堂兄竟然還派人去盯着那裡,現在還想明目張膽地多派些人去…真是可惡!落兒她如今危機四伏,看來他還要儘快想些辦法。
他眼含深意地看向宇文憲:“既然堂兄說了,那你就去趟雲和殿,按堂兄的意思請夫人寫封家信吧。”
“是…”宇文憲見宇文邕還在看他,似乎明白了什麼,輕輕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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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落在自己的宮裡練着槍,心下卻很煩躁,手上的招式也跟着有些凌亂。
“咣噹”一聲,槍直擊到地面,濺起小小的碎石。
她看着碎石飛起,突然眼神閃過寒芒,揮舞起手中的□□,將碎石一一打向前方的樹幹之中。
突然聽到右後草叢中的窸窣之聲,她有些走神,一個不小心,一枚石子被她打錯了方向。
她心裡一驚,忙旋轉地收了力道。
宇文憲信步走進了雲和殿,正見一顆石子向他襲來。
他側身躲過,拔出身上的佩劍將石子斬於地上,不禁皺起眉頭。
塵落向着剛剛石子飛去的方向跑了一段兒,卻沒看到石子,也沒看到人。
她淡淡鬆了口氣,還好還好,沒有誤傷…
她擡手順着自己紊亂的氣息,正想去看看剛纔草叢中是什麼,卻突然感到身後有人。
“你是追這個嗎?”宇文憲把玩着手中的石子,笑着從身後遞到她面前。
塵落一個激靈,猶豫地轉過身。
許是心虛,她低着頭,視線中劃過藍色的袍角,順着那袍子向上看,正對上宇文憲的明媚眼眸。
看到他在看自己,塵落對宇文憲乾笑兩聲:“齊…齊國公…你怎麼會在我的宮裡?”
宇文憲看到她少有的緊張模樣,不禁生出些想要戲弄她的衝動。
他嚴肅道:“我說這光天化日下,誰這麼大膽行刺我?原來是你。”
“誰行刺你?!”塵落看到他嘴角掛笑,有些生氣,卻又覺得自己理虧,忙繼續裝無辜道,“齊國公你大人大量,剛剛我只是看到一顆飛出去的石子,怕誤傷了我宮裡的人,原來是你好心地撿到…”
宇文憲不置可否,轉着手中的石子,感慨道:“這石子也夠可憐,估計是被誰用了蠻力…”
“石子而已,齊國公想多了,還是趕緊扔了吧?”塵落俏皮地指了指他的手。
“證據這麼重要的東西,怎麼能隨便亂扔…”宇文憲繼續道,“我回長安前就聽說了你的事蹟,沒想到現在自己又親歷了一次…”
“喂…宇文憲!”塵落覺得他今日很無賴,忍不住不滿道,“一顆石子而已,你怎麼那麼小氣!憑你的身手,肯定也傷不了你!你要是想興師問罪的話就去吧!反正託你的服,我也倒黴不是一次兩次了。你堂兄本來就看我不順眼,你拿着這個去邀功,說你找到重要的證據,沒準還能借機升個官!”
宇文憲聽着她發了一通脾氣,無奈之餘又忍不住笑出了聲。
他將石子隨意扔了,嚴肅道:“不逗你了,你這丫頭的嘴還是這麼厲害。我來是找你說正事的…”
塵落被他的話弄得有點發懵,疑惑道:“正事?什麼正事?你能找我有正事?”
“臣弟是奉皇兄之命前來,因爲不久後我周國要遣使聘於齊,特來問淮安嫂嫂是否需要寫封家信帶去?…”
塵落第一次看到他這麼一本正經的樣子,再細細回憶了下他說的,輕輕“哦”了一聲:“你們想寫什麼?我按着你們的意思寫就好。”
宇文憲有一瞬的呆愣,旋即看着她道:“嫂嫂爲何不按自己的意思寫?”
“我可不敢!別寫得不對,你堂兄又來找我問罪!”她邊說邊想,這事真是搞笑!她能寫什麼?難道寫因爲兩國開戰,被關進了長門宮?真這麼寫了,宇文護估計就怒髮衝冠了…
宇文憲心中一繃,她現在是不是太敏感了?
“嫂嫂沒有什麼想告訴親人的嗎?還有一件事,恐怕皇兄昨日還沒來得及告訴你…”
“什麼事?”
“齊國左丞相段韶病逝,琅琊王高儼也…”見她表情僵住,他頓了頓,還是沒有說下去。
塵落不敢置信地看向他:“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宇文憲見她眼中的光華一寸寸暗淡下去,輕輕點了點頭:“嫂嫂節哀…”
塵落退後了兩步,強壓着內心中翻滾出的悲憤,腦中卻在思考着昨天他來找她的事情。
原來,他昨天是來告訴她這事?
他一刻都不多留,是不希望她知道這些還是其他?
她搖了搖頭,自己想他做什麼…
師傅,您也走了?…徒兒出嫁前沒能再看到您,沒想到竟是永別…
可是儼弟怎麼會?他還那麼年輕…她這麼想着,開口問道:“高儼…是怎麼死的?”
宇文憲怕她難受,沒有回話。
“告訴我!”塵落語氣平靜卻帶着些沙啞的吼叫。
宇文憲猶豫道:“他先前殺了和士開,還發動宮變,已經讓你們齊國的皇帝芥蒂。後來陸令萱等人獻言,高緯開始想讓右衛大將軍趙元侃去暗殺,可那人曾經侍奉過武成皇帝,知道高儼深得他喜愛,不忍心做此事,還爲此被貶了官。高緯一計不成,就和武成皇后說要邀弟弟同去狩獵,又在夜裡召見了高儼。高儼本不想去,但是陸令萱說‘兄長叫你,怎麼能不去’,以此逼着高儼離開武成皇后那塊。結果他在永巷被劉桃枝抓住,拼命哭喊…”
他頓了頓,看到她表情如常才繼續道:“劉桃枝用衣袖堵住他的嘴,又用袍子矇住他的頭。因爲呼吸困難,他到大明宮時已經滿臉鼻血,後來又被人用手摧折而死…”
塵落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終究沒說出來…
儼弟他,只有十四歲,還那麼小…
人說最是無情帝王家…
他們高家一直以來骨肉相殘,死了太多的人,而她這一輩的,一個比一個小,一個死得比一個慘…
曾經他責怪和士開,可是現在想想和士開又做錯了什麼?
權利的路上一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如今他被儼弟殺了,恐怕連他自己都沒想到會在這權力之路上敗陣…
可是和士開死了,儼弟他沒有勝!因爲還有其他的人會對皇帝諂媚…堂弟也會醉心於其他事情,聽從信任這些人…
真正有錯的又是誰呢?
“嫂嫂?…”見她似乎在隱忍着,宇文憲輕喚道。
靜默了良久,塵落聲音飄渺地開了口:“齊國公請回吧…我沒什麼可寫了讓你們帶回去的…”
宇文憲聽着她略帶失意和諷刺的話,心裡難受。
見她不走,塵落自嘲道:“宇文憲,我發現我每次遇到你都沒什麼好事…特別是第一次…今日又從你這兒聽了這麼多壞消息。不過今日你既然奉他之令來,那就替我轉告他,淮安不會寫家信,若是一定要,就請使臣們帶上幾句話,說我一切安好,請他們勿念,也請他們保重!最好再幫我給我師傅上一炷香,就說是我這個不爭氣的徒弟來送他一程…”
宇文憲沉默了片刻,抱拳道:“嫂嫂放心,我會告訴皇兄的…”
見她沒有提及琅琊王,他本想問,卻突然有些明白過來,琅琊王之死是齊主所爲,若是她表示,對周國和她齊國的親人都沒有好處…
塵落轉了身,擡頭看着天空。
浮雲流轉,聚攏消散,一切都是那麼平常,就如人生一樣,不知不覺中開始,燦爛,凋零。
“我有些累了,齊國公請回吧…”說完她便擡步離開。
宇文憲見了,突然開口道:“宮裡是非多,戾氣太重的話只會讓自己吃虧…你很聰明,也該知道自己宮裡有不乾淨的東西,以後還是別在這裡練武了…”
邊說,他邊瞥向了剛剛那有聲響的草叢。
雖然被高大的雜草所遮掩,他卻知道那裡直到他來前都有人在…
塵落聞言,詫異地轉身看他,卻見他行了一禮,告辭離去。
晚上,她將玉笛別在身上,又拿着一壺酒爬上了屋頂。
隨着若有若無的笛聲遠去,她將酒敬向東邊…
這倒下的第一杯,她敬給高儼,只遺憾他此生生在帝王家,卻又偏偏不是嫡子!
第二杯,她敬給和士開,執掌朝政數載,榮寵環繞,也算不枉此生。只願他若有來世,得一明主,也許不會有這一世的罵名!
最後這杯,她敬給段韶。
師傅,您不僅是我的長輩,也是在大齊,讓我最敬重的人。
您的宰相之才,是齊國任何人都無法比擬的。
您雖然功高威重,卻謹慎溫和,又孝敬繼母,治家和睦…
在朝中,出則總轄軍隊,入則參與決策…
這些,也許徒兒一生都學不來…
您從小教導我兵法,教導我武藝,教導我做人的道理,希望我能保家衛國,還曾和二叔去感慨我若是男兒的事情。
可是,徒兒卻成了周國皇帝的女人…
如今我身在長安的深宮,無法回鄴城看您,只能在這裡送您最後一程…
若是您在天有靈,希望能聽到我的笛聲…聞到我的酒香…
她端起了剩下沒多少的酒壺,猛給自己灌了幾口…
因爲辛辣的口感,還是咳嗽起來。
房檐下影子一閃,似在遲疑。
五色鸚鵡落在塵落的肩頭,收了翅膀。
它整理了下自己的羽毛,見旁邊的人沒有趕它,小腦袋疑惑地看着她。
塵落平復了喘息,一手執着玉笛,一手摸了摸它下巴上的毛:“五郎…若是你能飛回鄴城,飛回五哥身邊就好了。可是長安和鄴城真的好遠…你怎麼可能飛到呢?…”
“雖然你現在也可以自由地飛,卻出不了這宮牆,飛不到我想回去的地方。我們一樣,都只是被困在這諾大未央宮中的囚鳥…”
“曾經我覺得若是傷心了,一定會一走了之。可是真正身在這裡才知道我逃不掉。而且若是我自私地走了,周國和齊國說不定會因此開戰…”
“真羨慕你!明明飛不出無形的牢籠卻很快樂地在飛…不像我,最近怎麼都覺得不開心…聽到的消息也這麼不開心…”
“我知道自己很任性,但我好像真的開始想家了…”
“我…好想回家…”
她坐在房頂上這樣感慨着,卻沒有留意到房檐下剛剛那影子已經消失,留下的是孤獨和寂寞…
“好想回家…”五色鸚鵡叫了一聲。
塵落輕笑着點了點它的頭:“知道你懂,少說話,免得又被人盯上了。”
五色鸚鵡撲騰了下翅膀,像是在答應着她。
塵落緊了緊披風,收回視線望向東面的天空。
秋天的夜晚,好冷…
作者有話要說:
第八卷終於結了,憲哥開始各種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