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守幷州延宗得望,奔雲陽高女赴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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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武平七年(公元576年)春,因爲去歲的水災和饑荒,高緯下令各州府大寺、富戶救濟難民。
不久,他大赦天下,並乘車駕返回鄴城。
此時的延宗,正留守幷州。
連續幾日的西北風吹得幷州城中清冷異常。
他策馬走在大街上,擡手擋着迎面而來的風,如往常一樣前往城牆巡視。
尚書令史沮山駕馬緊隨他身後,見風沙過大,好心在他身側道:“殿下,今日風大,臣代您去吧。”
延宗沒有停下,直到行到城下避風之處才道:“這點風算不了什麼,都到了,本王還是上去看看吧。”
沮山恭敬地拱了拱手,沒有再多阻攔,而是懷着崇敬之心,隨他一起下馬登城。
眼前的這位殿下,和自己一樣身寬體胖,看上去不是打仗的料,但他是蘭陵王的弟弟。
從這些時日的交往所見,這位王並非表面上所見的那般滑稽,卻和他的兄長一樣,騎術精湛,武藝高超。
自他奉令留守幷州開始,凡事親力親爲,絲毫不曾懈怠。
因去年與周國開戰,他令人加強了幷州的城防,每日巡視各處,與士兵們同吃同喝,比之陛下而言,在侍衛們心裡更有親切之感。
“殿下。”武衛蘭芙蓉、綦連延長等人見到延宗,拱手行了一禮。
延宗隨手示意他們不必多禮,又道:“這幾日風大,弟兄們辛苦,本王晚些時候會讓人送些好酒好菜過來,慰勞各位。”
周圍人聽了,忙向他稱謝。
延宗帶着沮山等人繞城巡視一番,又吩咐諸人先去忙各自的事物,自己則立在了西城牆頭上。
迎面的風嗖嗖,如刀割般劃在他臉上。
他望着西方,眼神深邃,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
前些日子,周國傳來消息,說宇文邕在河東涑川,集關中、河東諸軍演習校獵,規模宏大,直指他東方,又廢了周制的布泉錢鑄造兵器,嚴令私造錢幣者處死,從者遠配,還遣大使,周省四方,察訟聽謠,問民恤隱。
這些舉措,顯然是準備再行攻伐之事。
若不是吐谷渾在這個時候作亂他的西邊,而其國內混亂,有機可乘,恐怕此刻周齊又將開戰…
他如今真的很想親自帶兵攻打周國,將這個辜負妹妹的人抓住,問他到底把妹妹當成了什麼!爲什麼任她香消玉殞!難道他忘了妹妹爲他所做的了嗎!他…又把妹妹葬在了哪裡?!
他不配擁有她,甚至是她的屍體也不配!
他想殺了他,再將妹妹的屍首帶回鄴城下葬,讓她安心留在家裡,不再孤單一個人…不再被這個男人傷害…
“殿下,鄴城來得詔令。”沮山剛剛接過傳信兵手中的東西,便走上前來。
延宗收回遠望的視線,接過詔令匆匆看完,手下不覺一緊。
沮山見他面色不好,問道:“可是鄴城出事了?”
延宗隨手將詔令交給他,憤憤道:“是我們的陛下,又在給我們驚喜!”
沮山接過一看,詔令上寫着令各州府將年二十已下十四已上未嫁的雜戶女悉數集結,若有隱匿者,家長將處死刑。
他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麼,擡眼時見延宗已經甩了斗篷,快步向城下行去,忙追了過去。
延宗快馬行在城中,突然看到前面的道路被阻,下馬隨口與周圍的百姓打聽,才知道因爲風太大,剛剛一棵大樹被吹到,壓倒了旁邊的房子,裡面還有人沒出來。
他眉頭緊鎖,見沮山等人先後跟了上來,忙下令諸人幫忙。
一個時辰後,大樹終於被衆人砍成小段搬走,他踩在廢墟中,聽到前面的侍從叫着這裡有人,即刻擡步走了過去。
他見櫃子厚重,揮退諸人,親自上前,一下將櫃子搬開,丟到一邊。
櫃子下壓着的女人跪在那裡,肘臂撐着地面,已經失去了氣息。
延宗皺了皺眉,嘆一句終究是救得晚了。
正要離開,突然聽到女人身下傳來的哭聲。
他聞聲望去,這才發現女人身下竟還壓着一個六七歲的小姑娘。
他忙帶領衆人將孩子救下。
那孩子撲倒在婦人的身上,哭喊着:“娘…娘…都是我不好,你醒醒…你醒醒…”
這哭喊聲穿透了空氣,讓他想起了很多年前…
那時,蠕蠕的庵羅辰叛逃,也是一個小女孩躲在櫃子裡哭,他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在櫃子裡睡着了…
他陪她坐在櫃子裡,一直等到她醒。
她問他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事?是不是惹二叔生氣了?是不是二叔以後都不會原諒她?又問他,舅舅爲什麼要騙她?二叔幫了他,他爲什麼要叛逃?
他當時一個字都答不出來,只安慰她說二叔不會生氣,有五哥在的話,二叔也不會怪她…
時光飛逝,當他們都長大了,當年的那些傷痛早已淡忘,卻也懂得了恩恩怨怨,懂得了國家民族利益,更懂得了在政治的漩渦中周旋…
她一直聰明伶俐,從小在後宮中學會了察言觀色,比他更瞭解宮廷的生存之道,但卻終究沒有逃過她自己的情結…
孩子的哭聲還在繼續,延宗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摸了摸孩子的頭:“你叫什麼名字,還有其他親人嗎?我派人送你去找他們可好?”
女孩揉着紅腫的眼睛擡起頭,看到延宗時竟然又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延宗嘆了口氣:“你不告訴我,我怎麼送你回去?”
女孩抽泣着,就在延宗準備起身吩咐隨從的時候,她才怯怯道:“娘是我唯一的親人…我叫青蓮…”
延宗的心莫名一顫,沉默良久他才吩咐沮山,讓他帶着孩子回安德王府,再幫他娘買口棺材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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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幾月,塵落終於隨宇文邕重新回到長安這片土地。
而這一次,她以滎陽公家小姐司馬瓔珞的身份住進了思齊殿。
之所以這樣安排,是因爲宇文邕說她以前無所依靠,獨自在深宮終歸會有各方勢力的壓迫,若是以滎陽公之女的身份入宮,則會大不一樣。
她不禁問起那其他人見了她會不會覺得奇怪?她既然已經嫁給了他,恐怕會有不少人知道她原來是什麼樣的?怎麼會從同州回來就變成司馬家的小姐?
宇文邕只說他自有安排,讓她安心做司馬家的小姐,不要擔心其他的。
她知道他是爲她好,也相信他,所以沒再追問。
既然過去的都想不起來,便讓一切從新開始好了…
阿史那的到來如一粒石子落入平靜的湖面,將思齊殿原有的生活打破。
見到塵落的時候,阿史那心下了然,那些內心中的疑問也瞬間明朗起來。
難怪陛下會改制司內官員…
難怪陛下回來見她時說他將滎陽公的愛女接進了宮,有勞她好生照料…
難怪陛下說他不想聽到後宮有什麼人議論關於已故高貴妃和她的事情,她們本就是表姐妹…
難怪他會說無事的話也不要讓人來思齊殿打擾她…
原來他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她…
她失憶了,不記得一切,他就乾脆抹殺了曾經的一切…
爲了得到她也好,爲了讓她不再爲過去傷心也好,終究,他的心裡待她不同。
這是塵落在失憶後第一次見到阿史那,這個端莊和藹的皇后立在自己面前竟讓她有一瞬的怔楞。
直到侍女輕輕碰了一下她的胳膊,她才恍然回神兒,欠身道:“見過…”
阿史那上前一步扶起了她:“不必多禮,陛下說你身體不好,以後的禮數都可以免行。”
塵落望了下被她握着的手腕,顯然不太自在。
莫名,她覺得眼前的女人帶着親切之感,可…
這就是他的皇后?他的女人?…
阿史那察覺了她的不習慣,不着痕跡地擺手吩咐侍女將爲她準備的用品拿了上來,又與她客套幾句告了辭。
傍晚,宇文邕回來的時候,見她坐在窗口看花,就立在了她身後。
塵落回過頭來,淡淡道:“以後我都要住這裡嗎?”
宇文邕聞言略感詫異,走過去坐在她邊上:“你不喜歡這裡嗎?”
塵落搖了搖頭:“這裡環境很好,而且一看就是用心的佈置,我從心底裡也覺得這兒好像對曾經的我而言很重要…”
“那爲什麼問這個?”
“我喜歡同州的清淨,儘管只有我一個人會感到孤單,但卻好過…”
宇文邕眸色一暗,打斷了她:“聽說今日皇后來過?她爲難你了?”
“沒有。”塵落言簡意賅,“皇后送了很多東西給我,給人印象也挺親切,只是我不適應罷了…”
“若只是這樣,我讓人不要來打擾你便好。”
“可我若是出了這宮殿還是會碰上的吧…”
“落兒…”
“你會不會覺得我不懂事?…我不知道以前的我是怎麼和你其他的女人相處,可現在的我,竟然因爲見了一面,心裡甚堵…”塵落望着窗外開始繁茂的綠意,眼中漸生迷離…
宇文邕嘆了口氣,擁她入懷:“你會這般吃醋我真不知該高興還是擔憂,但既然你還沒準備好,等我忙完母后的忌辰,便帶你再去同州吧…”
“你不生氣嗎?”塵落看向他。
“落兒,我不介意你現在這樣,可是你要明白,同州終究是我們暫時的落腳之地,長安纔是我們的家,終有一天,你要回到這個家,需要面對這裡的一切…我是帝王,也是男人,我有對這個國家的責任,也有對這個帝室的責任,我可以爲你不再納妃,但是我不能爲你將那些已經生兒育女的女人趕出去,若是我那麼做了便已經放棄了自己的責任,又怎能許你諾言?”
塵落沒有說話,細細體味着他的話,將頭深埋進他的懷裡:“你是一個好皇帝,也是一個好丈夫,你說得對,那些是你的責任,我不會做無理的要求…但也請給我時間,讓我慢慢接受你的一切…”
說這話時,眼角竟不自覺地有溼潤滑下。
她心裡一痛。
她這是怎麼了?爲什麼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爲什麼有些討厭這樣善解人意的自己?爲什麼聽到他說“責任”二字竟會這樣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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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後,宇文邕帶着塵落離開了長安,再次前往同州。
阿史那行在花園裡,見李娥姿一人在亭中彈奏胡琵琶,便走上前打了招呼。
兩人閒話幾句,又令人擺上棋盤,一起對酌象戲。
“李姐姐在擔心太子殿下嗎?”阿史那見她神情恍惚,隨口問道。
李娥姿輕嘆了口氣:“讓皇后殿下掛心了,確實是擔心太子,他以前都沒上過戰場,這一走兩月多,怎會不擔心?”
“…希望太子能早日解決吐谷渾的問題班師回朝。不過李姐姐也莫因此傷了身子,畢竟還有烏丸軌大人和宇文孝伯大人在,即使太子不擅指揮,有他們的話也不會有事的。”
李娥姿頷首應了下:“殿下說的是。”
靜默了片刻,李娥姿繼續道:“對了,皇后殿下可見過那位司馬小姐?”
阿史那手下一頓,笑着將劈木擲出:“算是見過了,性子直率,不懂得掩飾自己的好惡,還需要些磨礪。”
李娥姿眸色晦暗,光影異常。
其實那位司馬小姐的身份近來也並非沒有傳聞。
傳聞起於厙汗姬的宮裡,但傳聞剛起沒半日,皇后便出面將事情壓了下去,還杖責了嚼舌根的人。
陛下聽聞後,本欲懲罰厙汗姬的宮女,可誰知尚且年幼的秦王(宇文贄)卻突然帶着自己的母親向陛下請罪,還送上鳳釵等物品做爲給司馬小姐的賠罪之禮。
陛下見後龍顏大悅,居然不再追究厙汗之罪,只是用強硬手腕制止了謠言…
其實就算制止,大部分見過的人也已經猜到她的身份,不過礙於陛下的意思,皇后的威嚴,沒人敢再多言。
她似乎下定了決心,突然放下手中的棋子,跪地給阿史那行了大禮:“皇后殿下,我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講?”
阿史那不解她怎麼突然如此,忙示意她起來:“李姐姐請說,不必如此。”
李娥姿沒有起身,只道:“殿下,陛下宣佈貴妃妹妹死後卻讓司馬小姐住進了思齊殿。思齊殿中人的身份,別人不知道,我等後宮中的嬪妃心中都有數,那人在陛下心裡的地位如何也自不用多說。爲什麼是司馬?殿下…”
阿史那的手不禁攛緊了衣角,面上卻絲毫不變:“李姐姐多心了,陛下喜歡司馬家的小姐,是陛下的自由,況且就算陛下想要拉攏司馬家的勢力才娶他的女兒也是平常之事,我等不可妄自揣測,此話莫要再提了,免得傳到有心人耳中,被陛下知道。你是太子的母親,也要注意自己的言行纔是。”
李娥姿見她如此,終究沒有把想說的話說完。
阿史那顯然因爲這個插曲失了繼續下象戲的心思,她起了身,招呼來遠處的侍女,告辭離去。
李娥姿看着桌上的殘局,緊了緊手。
到了如今的局面,定不能走錯一步,不然乾伯便有性命之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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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紅楓離開枝頭,在空中劃出一個優美的弧度,婉轉飄落進窗子,落在桌案的信件之上。
宇文邕放下手中的筆,拾起那紅葉,思緒也隨着這鮮紅漫開。
當日他帶着塵落去同州不久便收到神舉從前方傳來的戰報。
那時神舉已經攻拔了齊陸渾等五城,並且俘虜了城中官員,正在押解回長安。
爲此,他不得不匆匆返回長安處理事務。
本欲轉月便回同州,不想長安在朔日見到日食,人心惶惶。
緊接着又有密報從利州傳來,說紀王康驕矜,信任僚佐盧奕等人,還暗自繕修戎器,陰有異謀。其司錄裴融上諫制止,他不僅不聽,還將裴融誅殺。
爲了安撫人心,他親自去祭祀太廟,並向三哥告罪,隨後派人去利州將紀王捕獲賜死,令其子嗣位。
處理完這些,孝伯等人關於吐谷渾的戰報又聯翩而至。
西邊戰事雖一直向好的方向發展,但他那個不孝的兒子在軍中罔顧法紀,沿途擾了不少百姓。
爲了更好的部署戰事,他沒有再去同州,而是動身前往了雲陽宮。
而這樣的分離時光中,她的書信接踵而至。
她在字裡行間說着每日做的事情,經過的地方,看到的風景以及對他的思念…讓他心動又心痛。
他展開最後的書信,上面只有寥寥幾字:
庭中盛夏悄然逝,盼君歸期未有期。
不知葉落雁去日,可待君王還此時?
那日,他讀完這封信時便不自覺想象起她書寫時的眉眼。
他當即令人傳令尉遲運護送她前來雲陽宮,並讓人送去一封簡單的書信:
雲陽宮之畔,楓林相攜挽。
秋至霜花寒,吹得紅滿園。
邀卿來日賞,請從使者還。
先望葉之丹,再赴金水泉。
如今算算時日,也就這一兩日便該到了。
不知道這些日子她可安好?還是否爲他的帝王身份和責任而煩惱?又可做好了面對一切的準備?…
猶記得那年同來雲陽的景象,他們一起登上嵯峨山觀關中之美景,看金泉之奇觀…
現在想想,可同觀到的金泉色彩,終究是轉瞬即逝的東西…他們也因爲之後的一系列變故再無登山賞玩的心情…
他向來不信命運,若冥冥中註定他們的幸福短暫,那就讓他用自己的手去改變這一切!
他站起了身,隨手將楓葉夾進書信中。
傍晚時分,一輛馬車被護送入了雲陽宮。
還不待車停穩,女子的玉手便撩開厚重的車簾,緊接着紅色的身影一躍跳下了車。
宇文邕見了忙走過去扶住她,嗔怪道:“小心摔到。”
塵落吐了吐舌頭,興奮道:“我是怕你等急了,不是要邀我去賞紅楓還有什麼金色的泉?我一路來的時候看到不少葉子紅了,心裡可擔心趕不及和你同看美景。還有金色的泉?泉水還有金色的嗎?那要多神奇?多耀眼?”
宇文邕擡手颳了刮她的鼻子:“我都說是霜花寒時,你急什麼,現在來得不是正好。還有金泉之事,等你見了便知道,我看是你的相思難抑,要不怎麼會寫那樣的信給我?”
塵落櫻脣一噘,回頭看了下身後還立在那裡的侍衛們,更是不滿地回瞪了他一眼。
宇文邕輕笑出聲,摟過她,看向尉遲運等人。
尉遲運在一邊拱了拱手:“陛下。”
“辛苦你了,有什麼事都明日再報,今日帶着大家下去休息吧。”宇文邕吩咐道。
尉遲運應了句諾,便帶領諸人退了下去。
塵落見人走了,小聲埋怨道:“你這一次離開同州那麼久,我還以爲你都不願意回來了…先前也不知道誰說要一直陪着我,不讓我一個人…”
宇文邕聞言一愣,見她委屈地撥弄着手指,緊了緊自己的手臂:“對不起,是我不好,沒想到會因事務離開這麼久,留你在同州,是因爲你說不習慣長安,我應該早些接你來雲陽宮纔是。”
塵落在他懷裡蹭了蹭,久久才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善妒,不喜歡我這樣…”
宇文邕手一頓,見她不知何時擡眸對上自己的視線,一時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果然是…”
“不是!”宇文邕肯定道,“你會爲我吃味,我很開心…”
“真的嗎?”她不敢置信地望着他,想要探究他說得真假。
其實這些時日她想了很久,也算是想通了…
與其和他分隔兩地,她寧可忍受呆在長安面對那些早晚要面對的人們…
也許真的接受沒那麼快,但總會慢慢習慣適應的,逃避不是辦法。
而且這些日子義母也與她說了很多,告訴她人總要學會和人相處,不光是自己喜歡的人,還有自己厭惡的人…
義母說這話時,眼中難掩傷感,彷彿在述說着自己的不幸…
她突然想起義母和義父很少一起來看過她…確切地說即使一起的時候也不見他們有何交流…
現在的她無法理解這樣的他們如何在一起生活,可是如義母所說,終歸要學會和人相處…
思及此,她又道:“你放心,我會吃味,因爲我看不得你對別的女人那麼好!但你說過她們是你的責任,所以我也會學着去和她們相處…這一次,若是你要回長安,我願意和你回去…不過可不可以答應我,你心裡只有我一個,不會有別人。”
宇文邕嘴角一彎,拍了拍她:“那是當然!這麼多年了,我這般不好女色之人,只被你這小妖精勾引了去?”
她嗔怪着他的評價,卻暗暗開心,聽那人低聲道:“你願意回去,真好…”
她與他相視一笑,不再多提其他,各自聊起這段離別中的點滴思念。
直到用過晚膳,宇文邕抱着她躺到了榻上,她還不捨地拉着他的手,讓他等自己睡着再走。
宇文邕握着她的手,哄她睡了過去。
見她呼吸均勻,他鬆開她的手,正準備起身去處理政務,卻聽榻上的人嚶嚀一聲,望去時,她眉心漸漸緊鎖,似是陷入了痛苦。
他又握回她的手,輕喚起她。
女子漸漸安了心,直到她表情緩和,他才放下心來,起身出了門。
夜已深,宇文邕還是召來了尉遲運,詢問關於她的情況。
據說她每晚都會因爲噩夢驚醒,已經連續半月,起初未有人察覺,後來侍女在收拾牀鋪時發現牀單上的褶皺和牀板上的血跡纔在夜晚留意起來。
尉遲運得知後也特別關注,還多次去詢問御醫。
可御醫安神的方子雖稍稍能緩解她的痛,效果卻不理想,且姚公認爲是藥三分毒,即使是安神的方子,這樣大劑量的長期服用終歸不是長久之策。在問診時,姚公也曾試探過她的夢境,她說夢到總呆在血腥味濃重的房間,還夢到她掉入寒潭之中,夢到有人想燒死她…
這所有的夢似乎都是她記憶的碎片,尉遲運和姚公他們都不敢在她面前多言,然而姚公擔心長此下去,她會心力衰竭…
宇文邕沉默着,卻早已因爲這些話心下沉重。
他默然良久才問道:“姚公可說有何方法能治癒?”
尉遲運猶豫了下才道:“姚公覺得治本之法是要藉助外力刺激使其恢復記憶…然則記憶一旦復甦…”
宇文邕擡手製止了他:“你先退下吧,此事暫時不要聲張…”
說完,他便邁着沉重的步子入了內室。
見榻上的人睡得還算安穩,他走過去坐在了她身邊。
他擡手劃過她的臉頰,淡淡道:“落兒,我該想辦法讓你想起一切嗎…可我很害怕…我沒辦法接受再一次失去你…”
“如果這樣下去…我的自私會不會害了你…”
朦朧中,塵落聽到響動,突然睜開了眼睛。
宇文邕一驚,不意她會醒。
她似乎沒聽到剛剛他說的,揉着眼睛坐起身子。
他將軟枕墊在她身後,柔聲道:“怎麼醒了?又做夢了?”
“你還在呀?我以爲你走了…”她沒有回答他,聲音帶着酣音。
“你希望我走嗎?”他聲音平淡無波。
塵落搖了搖頭:“好像你一握着我的手我就不做噩夢了,而且那些可怕的東西都會被你趕走…”
宇文邕嘴角一揚,颳了下她的鼻子:“那以後我一直拉着你的手,這樣你就再也不會做噩夢…”
她嘴角綻開一個弧度,窩進他懷裡:“一直被你拉着的話你還怎麼休息?我會心疼的。我能感覺到你身上的氣息,你在我身邊,我想我也不會做噩夢的。”
他將她的碎髮捋到耳後,聲音更加柔和:“離天明還早,繼續睡吧,等你休息好了,還要帶你去看紅楓金泉。”
“恩…”她輕應了下來。
窗外風聲大起,秋雨突至,房內卻燈火溫馨。
他握着她的手,靜靜陪在她身邊。
不管未來的風雨有多大,他都願意這樣守護她…
作者有話要說:
再兩章,準備開戰,美麗的東西總是稍縱即逝~~~~(>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