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定定地看着他,許久,終於點了點頭:“好,如果你入了魔,我……一定會殺了你……”
楊戩輕輕地笑了:“知我者,沉香也……”他將沉香擁進懷中,低聲道,“謝謝你,沉香……”只有沉香,纔會如此瞭解自己,甚至願意答應自己這個殘忍的請求——因爲他知道,一旦自己入魔,還不如殺了自己的好。
沉香閉上眼,低聲道:“你不會有事的,我會救你的……”
“你已經救了我一次了,沉香……”楊戩輕聲道,“你讓我重獲了新生,你讓我重新擁有了母親和妹妹,你還讓我擁有了你——我已經很滿足了。”
沉香爲自己做了太多太多,多得連楊戩都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去愛他。原本以爲兩人可以一直在一起,楊戩會用自己的一生去愛他,可是……造化弄人……
“清源,你死了……”沉香輕聲道,“那我呢?我怎麼辦?你要我一個人,在沒有你的世界如何活下去?”
楊戩如果真的死了,他去的也不是幽冥,而是魔界的地獄!到時候……自己根本不可能再見到他了!
“我知道我很殘忍……”楊戩何嘗不是如此,“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夠活下去,幫我照顧娘還有三妹,沉香……無論我死了還是活着,我都會一直愛着你,永遠永遠地愛着你……”
“你真殘忍……楊戩,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怎麼自私……”沉香一口咬住了他的肩膀,血混合着淚水溜進嘴裡,苦澀甜腥混在在一起,“你說過,沒有了我,你會活不下去,卻要我一個人活下去!”
楊戩苦笑了一下:“是……我其實一直都很自私……”他輕輕拍拍沉香的肩膀,“不要用力,小心你的牙……”
沉香鬆開嘴,楊戩的肩膀上已經被咬出了兩排深深的牙印。楊戩對自己,永遠都是那麼溫柔,從兩人第一次見面,一直到自己當初殺了他,再到現在……他對自己,一直都是這麼的溫柔……沉香低下頭,低聲道:“我可以救你,可你卻要我眼睜睜地看着你去死……我怎麼可能做得到……”他轉過頭來,望着楊戩,眼淚已經掉落了下來,
“不……”楊戩搖了搖頭,他當然知道沉香說的“救”用的是什麼法子,“沉香,無論如何,請不要讓我忘記你……忘記了沉香,忘記了愛情,我就算活着,還有什麼樂趣?”
沉香沒有再說話,他把頭深埋在楊戩的懷中,他已經打定了主意。無論以後他恨自己也好,怨自己也好……自己……一定要救楊戩!
“清源……”沉香低聲呼喚他的名字。
“嗯?”
沉香擡起頭,看着他的眼睛:“疼嗎?”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撫摸着他的眼睛。
楊戩笑着搖搖頭:“我現在很好……”除了心中時不時翻涌着的殺意,“只要你在我的身邊,我就很好。”
沉香看着那依舊熟悉的笑容,點點頭:“我會一直在,無論你在哪裡,我都會一直在。”
楊戩淡淡一笑,握緊了沉香的手。
屋子裡沒有點燈,只有月光照進來,楊戩那好看的臉安靜而柔和,他的眼睛緊緊地閉着,楊戩已經入睡了。
任何人都會睡覺,但是楊戩卻不一樣,因爲一個神仙是不需要睡覺。
但是楊戩卻睡得很熟,那是因爲沉香在他的茶裡下了藥,而楊戩完全沒有疑心沉香會對自己下藥,沉香從來不是一個出爾反爾的人。
沉香這一次卻反悔了,他不會殺楊戩,他要救楊戩,即使那個方法對於兩人來說都是痛苦的,尤其是對於沉香自己。
沉香坐在塌邊,他修長的手指一寸寸撫摸着楊戩的臉:他的眼睛,他的鼻樑,他的脣……就好像楊戩是一件他最最心愛的寶物——當然,他的確是。
三首蛟站在屋子的角落裡,只能看到他一點黑色的輪廓。他看着那兩人,沒有說話,也沒有催促沉香。這是他們兩人僅有的最後一些時間了,他可以預見到,一場分離即將要上演。
三首蛟覺得心裡有一點點難過,他有點奇怪:自己本該是沒有感情的,爲什麼看見他們兩人即將要分開,心裡還是悶悶的呢?
“你該動手了……”一個陌生的聲音從屋子的另一端響起,三首蛟不禁嚇了一跳。
“誰?!”三首蛟喊道,在這戒備森嚴的司法天神殿,是什麼人居然可以如此順利的進來。
沉香似乎一點兒也不奇怪對方的出現,他低聲道:“沒事的,三首蛟,他是我的朋友。”說着,起身對着那人道,“你連最後一點時間也不願意給我麼?”
那人走到月光之下,是一個青衣的少年,看似眉眼普通,但是三首蛟卻感到了對方身上有一種壓迫而來的神力,心中生出一股寒意。
那人看也不看三首蛟,只是對着沉香道:“我也不是逼你,時間越久,你越是捨不得……”
“哼……”沉香冷笑道,“你怕什麼?我既然已經答應了你,那就會兌現我的承諾。”說着,他又道,“你退開,我親自動手。”
那人低嘆一聲,就退回到了黑暗當中。
沉香繼續道:“三首蛟,來幫我的忙。”他的聲音變得冰冷,就好像所有的感情都離他而去了一般。
三首蛟應了一聲,就來到了沉香的身邊。沉香彎下腰去扶起楊戩,接着從懷中掏出了那個藥盒。盒子當中,那枚青碧色的忘情丹散發出淡淡的清香。沉香取出那枚丹藥,送到了楊戩的口中,手在他的背後輕輕一按,楊戩就將那枚丹藥給吞了下去。
沉香將楊戩放回到榻上,指尖運起幽冥之力,引導着那枚忘情丹在他體內融化,將藥力引導到他的全身。
楊戩在恍恍惚惚當中,直覺得口中被送了什麼東西,他想要睜開眼,卻根本連動也動不了。就在楊戩掙扎不開的時候,他的耳邊傳來一聲輕嘆:“原諒我,清源……”
那是沉香的聲音。
楊戩心中一驚,還沒有反應過來,就感到一股奇異的力量朝着他的腦子襲來!隨後,一幕幕記憶從他的腦海中迅速退去,上元定情,月夜纏綿,對飲暢談……沉香的微笑,沉香的身影,全都如同褪色了一般迅速消失……楊戩大驚,他想喊,卻一點兒聲音也發不出來,他只能看着那些記憶迅速消失,卻始終無能爲力……
沉香……楊戩的腦海中只有這最後的兩個字,接着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你來吧……”沉香起身,對着身邊的三首蛟道,退到一邊。
三首蛟急忙運起法力,朝着楊戩體內的念蟲襲去。楊戩的記憶已經確實,念蟲失去了慾念的來源,正在肆意掙扎的時候,三首蛟的法力控制住了它。
“還需要一些時間,這念蟲纔會死……”三首蛟收起法力道。
“還需要多久?”沉香定定地望着榻上的楊戩道。
“這個……”三首蛟也不知道念蟲要多久纔會死亡。
“別忘了你的承諾。”沉香對着屋角的崑崙道。
崑崙輕笑一聲,走出來道:“當然,我既然說要救楊戩,就一定還你一個完好無損的楊戩……”話音未落,一道金光朝着楊戩的體內射去!
片刻之後,那道金光挾帶着一條通紅的長蟲出來了。崑崙冷哼一聲,金光一用勁,那念蟲就被金光擊得粉碎!
好霸道的法力!三首蛟見狀,暗歎,能夠念蟲揪出來,這要何等高明的法力,才能夠準確無誤地找出念蟲啊!他不由得又打量了這個少年好幾眼,只覺得他身上的神力隱隱有一種熟悉感。
“他已經沒事了。”崑崙淡淡地道。
沉香走到塌邊,俯□去,檢查楊戩的情況。確認無誤之後,他才起身,也沒有說什麼感想的話,只是對三首蛟道:“照顧好他,你知道該怎麼做的。”
三首蛟欲言又止:“沉香……主人他……”
“等他醒來後,就會忘記所有與我有關的事情。”沉香背對着他,低聲道,“所有人都會來關心他的情況,但我知道,你什麼都不要說,順其自然就可。”
“可你……”三首蛟道,“你怎麼辦?”
“我?”沉香輕笑了一下,“我自有我的去處……以後……怕是不會再相見了吧……”
“沉香……”三首蛟只能接下這個任務,“你去吧,我會照顧好主人的……”
沉香點點頭:“多謝你了……”說着,對身邊的崑崙道,“我們走吧。”說完,他一揮長袖,就消失了。
崑崙輕嘆了一聲,又看了看三首蛟,也跟着消失了。
三首蛟轉過身來,看着榻上依舊昏睡着的楊戩,不知道接下來的事情……究竟是好,還是壞……
楊戩睜開了眼,外面很亮,亮的甚至有些刺眼,我怎麼睡着了?楊戩搖搖腦袋,只覺得頭很痛。他揉揉眉心,從榻上起身。司法天神殿的偏殿內依舊是老樣子,三尖兩刃刀也規規矩矩地豎在牆角,就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
楊戩坐在榻上,他整理了一下衣衫,剛剛起身,卻聽得“叮噹”一聲,腰際有什麼東西掉落在了地上。楊戩彎下腰去,拾起一看,卻是一塊白玉雕成的蓮花佩飾:“這是什麼?”不像是自己的東西啊。
楊戩看着這塊玉佩,卻覺得心內的某個地方在告訴自己,這是自己很重要的東西。他想了想,還是把這塊玉佩掛回到了腰間。
哮天犬聽見了楊戩殿內的動機,立刻跑了進來喊道:“主人,您沒事兒了吧?主人……”他見楊戩正在換鎧甲,眼睛也已經恢復了正常,不禁鬆了口氣,“您沒事兒了,太好了!”
“我能有什麼事情?”楊戩笑道。
“昨晚啊,您可嚇死我了!”哮天犬笑道,“幸好沒什麼大礙,對了,沉香呢?怎麼一大早就沒看見他?”
楊戩東西停了下來:“沉香?”他看着哮天犬一臉的茫然,“沉香是誰啊?”
“主人……?”哮天犬直愣愣地盯着他,“您……不記得沉香是誰?”
楊戩依舊是一臉的狐疑:“誰啊?”
哮天犬頓時驚得目瞪口呆,他對着牆角的三首蛟喊道:“三首蛟,昨晚是你看着主人的,究竟出了什麼事?!”
這天早朝,楊戩並沒有來上朝,而是請了病假。
而司法天神殿內,哮天犬已經把天界所有的御醫都請來的,什麼孫思邈、華佗,凡是有名的都來了。
幾位神醫檢查了一番,號脈的號脈,望氣色的望氣色,但是一番折騰下來,楊戩卻是什麼事情也沒有。
三首蛟當然什麼也不會說,他只說楊戩昨晚一切正常,沉香今天黎明出去了,一去就沒有再回來過。哮天犬也不會懷疑他會說謊,只能去通知了三聖母還有瑤姬等人,讓他們來看看楊戩究竟出了什麼事情。
三聖母和劉彥昌急忙趕來了,瑤姬也從四重天趕了過來。就連哪吒等與楊戩交好的幾個天將也過來探望楊戩。聽哮天犬說了事情的經過,幾個人也是大驚失色。
“那麼……沉香呢?”楊嬋最奇怪的是沉香的失蹤。
哮天犬搖搖頭:“不知道,突然就不見了,也沒有人看見他離開。”
劉彥昌心中狐疑,總覺得沉香的失蹤着實蹊蹺。又聽哮天犬說楊戩昨日的異樣,心知沉香的失蹤一定與此事有關。
另一邊,幾位神醫望聞問切,楊戩的確很正常,記憶也沒有什麼問題——只有一點,凡是與沉香有關的事情,楊戩全都不記得了。
楊戩記得楊嬋被壓在華山下,也記得楊嬋被釋放出來了,但是當中的經過,他全然忘卻了。他也記得自己被貶,但是被貶的原因也不記得了。甚至於他還記得與魔界比賽的事情,唯獨沉香那幾場,他沒有絲毫印象。
劉沉香,這個名字,徹底消失在了楊戩的腦海中。
楊戩見衆人都圍着自己,再三說起“沉香”這個名字,似乎對自己是十分重要的人。楊戩不解地道:“這個沉香……到底是誰啊?對我很重要嗎?”
哪吒心直口快:“豈止是重要啊,沉香可是楊二哥你的愛人啊!”
“我的……愛人……?”楊戩皺起眉,低着頭想着這個名字,但腦海中卻始終是一片空白,什麼都想不起來。
我的愛人?楊戩完全想象不出對方是一個怎麼樣的人。楊戩擡起頭:“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能不能告訴我……”
衆人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該怎麼答話。最後,楊戩將目光投向了瑤姬和楊嬋,瑤姬和楊嬋對視了一眼,還是瑤姬先開了口:“二郎,你先好好休息一下,明日……娘再把這當中具體的事情告訴你,可好?”
楊戩點了點頭,於是衆人又說了些“好好休息”之類的話,就準備告辭了。趁着衆人告辭的時候,楊戩對哪吒使了個眼色,哪吒點頭會意,便藉故有事找哮天犬留了下來。瑤姬則是帶着楊嬋和劉彥昌先往四重天去了,他們三人要好好商量這件事情。
“楊二哥,你真的不記得沉香了?”衆人走後,哪吒就迫不及待地問道。
楊戩點頭:“所以,我需要你告訴我,這個沉香……究竟是怎麼樣的人,還有,我和他……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剛纔見三妹和孃的神情,就知道這其中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