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來人啊!!!”
女帝慌忙上前兩步, 伸手鉗住意欲自刎的唐婉。勤政殿外腳步匆忙,一大列大內禁軍聞聲而來,迅速將唐婉手中的匕首拍落。
“大膽!竟然當殿行兇!”
女帝撇過唐婉, 泠泠道:“君王三尺, 不得見血光。你是不是真以爲仗着朕對你的寵愛, 你就可以枉顧禮法無法無天?!”
“那便殺了我吧……”唐婉垂下身子, 鬢邊兩縷碎髮順勢而下。多美的一個人, 就連頭髮亂糟糟的時候也如此美豔而不可方物。
“陛下下令殺了我,也免得我自己動手了。”唐婉一臉慷慨赴義之色,全然沒有半分迴轉的餘地。
女帝聞罷不再言語, 她不知該說些什麼,才能讓自己顯得不那麼尷尬。
從始至終, 從始至終她都覺得自己在這段莫須有的感情裡充斥着尷尬, 尷尬的單相思, 尷尬的討好,尷尬的容忍, 無一處不是尷尬的。
女帝感覺自己就像自己被架在絞架上一樣,她上不去,也下不來。
往前一步,唐婉就自斷性命,往後一步, 她又多有不甘。
反覆思量, 女帝還是決定將她暫時收押回神廟, 待貢女之事結束後, 再從長計議……
今年的水神節就這樣哄哄鬧鬧地開始了, 最終的貢女人選也最終花落丞相尹懷啓的二千金,尹新月身上。
要說這尹懷啓, 那可是大內說一不二的忠臣。
早年楚王叛亂,餘黨橫行,是他提領衆臣平亂,力排衆議立女帝爲皇。女帝登臨九五後,提拔其爲丞相,賜予其協理大內之權,榮耀傾天。
而尹丞相膝下無子,卻有三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其中未出閣的只有二女兒尹新月,而大女兒如月與小女兒蘭月都已許配給了京都富戶。
新月性情幽閉孤冷,不善與人來往。雖生得楚楚動人,可性子難相處得很。滿京都的世家小姐都不愛與她來往,就連自家的姐姐妹妹,與她都不甚親近。
此次報選貢女之事,也是尹懷啓替她報上去的。三個女兒中唯獨她還沒有嫁人,丞相心裡急,心想着借貢女之勢替她某個好夫婿。
這女娃娃的性子,當爹的是最清楚不過。所以尹懷啓對於未來女婿的指望,也不求他是什麼豪門大戶,畢竟世家子弟難免心高氣傲,而自己這女兒,也是個孤傲難馴的人,兩個世家子碰在一起,這日子想當然也就過不下去了。
且說這一日,尹新月正在亭下賞花,突然看見服侍自己的丫鬟嫣雲滿面春風地跑了進來。
沒等新月開口,嫣紅便欣怡道:“恭喜小姐,賀喜小姐,您當選了今年的水神貢女啦~”
尹新月迅速黑臉,看着身前那些花兒朵兒們,鬱鬱寡歡地說,“有什麼可高興的?拉在大街上任人評頭論足,挑牲口似的由人挑來挑去,你若是想做,我讓給你。”
“小姐這是哪裡的話?貢女是多少京都貴女夢寐以求的身份,小姐入選了,想必就算是水神在世,也會被小姐迷住~”
嫣紅是個沒心機的憨貨,油嘴油舌慣了,只會討主子關心。尹新月看着她那賣力的樣子,也不忍心澆滅她的熱情,於是只淡淡然道:“你看這些花兒,開了敗,開了敗,有多少會記得它們?”
嫣紅收起了笑容。
“陪我出去走走。”尹新月撇開了話題,一邊起身一邊喃喃道:“成天待在府裡,怪悶的。”
嫣紅聽出了主子話裡的意思,遂不再與她提及貢女之事,忙不迭俯身攙起了她,二人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此時春末已盡,柳抽新芽。京都的街道上張燈結綵,都在籌備着水神節之事。
尹新月邁着小步,一路順着鋪了紅紙的小道向城外走。嫣紅扶着小姐,大氣也不敢出,這滿大街的籌備都是爲了她,而偏偏她是最不在意這些東西。
“這水神節三年一次,倒也稀奇。”尹新月搖着扇子,心不在焉地瞟向城外。
嫣紅見小姐自個兒提起了水神節,心中竊喜,忙附和道:“這本是大梁的舊俗,想當年唐——”
嫣紅話還沒說完,就連尹新月的目光被遠處走來的一位翩翩公子給勾了去。那美公子一身白衣,氣質清雅,仿若清鬆寒柏。
待那人徐徐走近,尹新月方纔拉回了心緒。她品出了這公子哥兒身上的病氣,可這並不妨礙他的純澈。
“公子請留步——”
尹新月喚住了那男人,輕輕提着裙邊走了過去。
“姑娘,你……”那男子停下腳步,目不轉睛地看着尹新月。
“公子這是要去哪裡,我看你行動多有不便,可是有什麼難開口的?”
那男子搖了搖頭,晃了晃手裡空空如也的藥簍,柔聲道:“藥吃完了,我去回春堂抓點藥。”
“那我陪你去。”尹新月看着那男人,一時語快,竟忘了女子應有的矜持。
嫣紅從旁看着,那男人也不像是個富貴主兒,雖生得有幾分清秀,可身上穿得甚是簡樸。
她掃了兩眼,旋而問道,“公子是哪家的人,你可知道我們是誰?”
那男人細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主僕二人,見她們服飾華麗,珠翠滿頭,就知道她們身份尊貴。哪怕只是個丫鬟,亦是穿金戴銀,氣宇不俗。出手如此闊綽,滿京都除了丞相府,應該找不到第二戶人家。
而丞相府三位小姐,兩位已經出嫁,斷不會如此魯莽。能夠在這大街上不顧閒言碎語拉人說話的,想必就只有未出閣的二小姐尹新月了。
“鄙人斗膽揣測,二位姑娘應該是丞相府的人吧?”
“公子果然聰慧無雙。”尹新月滿心癡意地看着那男子,含羞道:“敢問公子尊姓大名?”
“我?”那男人粲然一笑,清咳兩聲,撫胸道:“在下顧進籌。”
…………………………
“完了完了!我要完了!!!求姐姐讓我進去!!!我就進去一會兒!!!”
周楚楚一覺醒來,便聽見陸子卿在房門外聒噪不已。
她向外探去,只見陸子卿正扒着青鸞的手,試圖強闖進房。
周楚楚裹起袍子,速速下了牀。陸子卿見到周楚楚,感覺像是立馬抓住了稻草,連汗也顧不上擦了,撇下青鸞的手就往身上撲。
“這一大清早的,你又要幹嘛?”
周楚楚向後一閃,躲開了陸子卿。
“神仙姐姐,我以爲我再也見不到你了……”陸子卿開始抹起了眼淚,“你可知我在詔獄有多難熬……嗚嗚嗚……我無一日不在想着神仙姐姐……嗚嗚嗚……”
陸子卿一邊嗷嗷哭着,一邊往周楚楚的肩上靠。光是靠還不夠,還得拿臉蹭。
不出半刻,周楚楚的右肩處便被他蹭得溼漉漉的。加之陸子卿還渾然不覺地靠在上面,周楚楚更是瘙癢不已。
“神仙姐姐……嗚嗚嗚……你不知道……知道我這些天有多想你……”
陸子卿掛在周楚楚身上,眼眶哭得通紅。旁邊的青鸞見了只想笑,她長這麼大,還真沒見過比陸家小哥還愛哭的。
而周楚楚則早就習慣了,陸子卿不哭,她才覺得是太陽打從西邊出來了。現下她一心哄着周楚楚,一心朝青鸞使着眼色,青鸞心領神會,連帶着房中下人退了出去。
“好了,不許哭了。”
陸子卿瞬間止住了眼淚。
“你要記住,你是個男人,你已經十六歲了,別有事沒事地哭。”
“好……我不哭……”陸子卿擦了把眼淚,嘟嘴道:“那神仙姐姐親我一口。”
“……”
“你親不親……”陸子卿扭了扭身子,“說到底這次進詔獄也是在你府上,你就不打算安慰安慰我嗎?”
“那也無須用親你來安慰吧!”周楚楚將脖子往後扭了扭,試圖與陸子卿拉開距離。
“那你抱抱我。”陸子卿張開懷抱,“抱抱我,我就答應你以後不哭了。”
“真的?”
“真的。”
“那好。”
周楚楚象徵性地抱了抱,結果被陸子卿一把擁住小腰。
“哎呀你輕點,你勒着我了……”
“我不管,我今天得一直抱着……”陸子卿將腦袋靠在周楚楚懷裡,清算道:“今天抱,明天抱,以後每天我都得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