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來時,鳳飛夕已沉沉睡了五天。
擡眼是漆黑一片,此刻正是夜,破洞的窗戶紙中隱約投入了幾束斑白的月華,清冷寒酸的宮殿中瀰漫着芬芳沁鼻的柔和薰香,想來應當是靈沉華爲她點的。
鳳飛夕擡手撫了撫腹部的傷口,還沒有好,但她稍稍一運氣,卻徒然感到妖力倍增,簡直是像活了將近百年的妖才能修來的那麼多的妖力。
難道噬妖劍中的妖力真的被她取回來了?更甚她還一道得到了赤子王的一身妖力?其實說白了她那日將劍插入腹中並不是真的以爲能夠將妖力取回來,只不過是咽不下那口氣裝裝樣子罷了,卻沒想到真的被她歪打正着?
斑夜說過那把劍是一個神仙給他的,現今這種情況,會有神仙好心到幫一個小妖完成復仇記卻什麼回報都不要?不用細想也知道這把劍絕對是有蹊蹺的。
鳳飛夕越想越不對勁,瞧見趴在她牀邊熟睡的小宮妖,她想起該找人商討一下才是,便伸手搖了搖她想問問她靈沉華在哪,可是她的手纔剛搭上宮妖的肩,那宮妖卻身子一抖瞬間妖力散盡撲通一聲倒地嚥了氣。
鳳飛夕一時之間怔在原處不得動彈,這只是個巧合?還是她取回那些妖力的代價?微顫着起身,她腳步踉蹌地跑出了寢殿,在綿延無盡的迴廊中漫無方向的盲目奔走着,她的思緒已是混亂成團。
恍惚間擡眼,驀地見不遠處涼亭之中翩翩立着一個人,那人白衣如月華皎潔,烏髮如夜色潑墨,眉宇如遠山飄渺,水眸如星空寂寥。這般無慾無情仙味兒十足的人,除去陸之遙還能是誰。
再憶起與他在書房中的那一幕,鳳飛夕心下怒火叢生,大步上前狠狠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肩頭上。她此刻是在想拿陸之遙試一試她是不是真的中了詛咒碰誰誰死,可陸之遙身上卻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他只是緩緩回過身來望向她淡然道“喵喵,你醒了,身子如何?”
鳳飛夕心下一喜也忘了那些愛恨情仇,看來方纔那個小宮妖的死純屬是個巧合罷了,這麼一想她釋然地鬆了口氣笑道“好着呢!妖力大增,這種天上掉餡餅的事兒都讓我碰上了,我上輩子到底積了什麼徳啊哈哈。”
陸之遙就這麼波瀾不驚地看她說完了,笑夠了,然後他才水眸光轉淡淡再度啓脣“並不是餡餅,是陷阱。現在的你碰妖妖便散盡妖力而死,再這般下去,恐怕妖界先對付的不是天庭,而是你。”
鳳飛夕一個暢笑僵在臉上愣了半響纔回神一把抓向陸之遙的手臂慌亂道“那怎麼辦,有沒有什麼辦法可解?你不是很厲害嗎?這詛咒你會不會解?”
陸之遙垂眸望着她不語,鳳飛夕以爲他是在想辦法,可誰曾想過了老半天這一貫沉穩如天神的陸之遙卻眉梢一挑淡然道“現在你怎麼不懷疑我了?我正在想要不要去雲遊四海...”
鳳飛夕一聽有些急了,畢竟現在這情況能被她碰了還不死的只有這麼一個人了,緩了緩神色她諂媚笑道“別介別介,都怪我小心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做神仙的總該大度點嘛,陸仙君你別跟我一般見識。”
牆頭草,估計指的就是鳳飛夕這廝。
陸之遙聽她這麼說,便又恢復了一副淡若雲風的神情頗爲認真道“我也不知何解,那把劍是上古的神器,神之力打造的物什,想以一己之修爲破解簡直是天方夜譚。”
鳳飛夕抖了抖脣角黑臉道“那你方纔!算了...轉念一想如今我在妖界豈不是天下無敵了?我就不信誰敢來殺我。”
陸之遙垂眸望向她平靜續道“當初造這把劍的神也是頗費心思,本來只是造成了一把能夠吸食妖力的劍,但她總覺得太單調了很是無趣,便又將它定義爲復仇之劍,與劍做了血印說出想要殺死幾個妖,隨後大仇報完做了血印的不論是人是仙還是妖魔都得落個魂飛魄散的下場,因爲她說冤冤相報何時了,這是代價。後來她又怕有如你般執迷不悟的妖在最後一刻想吞劍取回妖力,便又下了兩道詛咒,其一,吞劍後,你碰妖妖便死。還有其二,七七四十九天,是你在找到解咒的辦法前僅餘的活日。如今已過去了五天,掐指一算,你還有四十四天的時日了,掐指一算。”
鳳飛夕黑着臉揪着心聽他娓娓道明瞭這其中因果,可是,她眉梢輕顫着望向神情依舊不悲不喜淡若雲風的陸之遙暗自咬牙道“掐指一算就掐指一算唄!還故意說兩遍...萬萬沒想到你還會記仇...”
陸之遙該是聽到了她的嘟囔卻也沒做迴應而是垂眸明知故問她“你知不知道是哪位神造的這把劍?”
鳳飛夕一想自己這麼年紀輕輕就要死了心底有些荒涼,但不知怎的她總感覺陸之遙有些幸災樂禍似得呢?不耐煩地踢了一腳腳邊的石頭,她朝地上啐了一口道“我怎麼知道是哪個閒的沒事幹的神造了這麼把破劍!”
陸之遙遙望向無邊的星空薄脣輕啓吐出了那個神的名字“是遙妙。”
鳳飛夕即刻捂嘴驚恐地朝四下望去,死了死了,她以爲造這把劍的神應該早滅亡了,卻沒想到翩翩是那個沒有死訊且神蹤難覓的?!
陸之遙回首瞧見鳳飛夕這副樣子,便擡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淡然道“喵喵,她不會來找你,不過日後,我們還是去尋尋破解的法子吧,總會有的。”
鳳飛夕眸光一亮頷首道“對啊!我們回鳳飛島問問朽木君吧!”
陸之遙搖首“回玉雪峰吧,也許顏如玉知道。”
鳳飛夕驚憶起顏如玉確實與她說過,他見過遙妙,但是他怎麼會見過遙妙?還有他的尋遙殿跟遙妙會不會也有什麼關係?不過眼下這都不是重點,鳳飛夕撇了撇嘴無力道“如今看來金鳳我也是坐不得了,難道我們要走回去嗎?那豈不是剛走回去我也要魂歸故里了。”
她說完正垂頭喪氣間,陸之遙卻凸自橫過一隻手來輕輕攬住了她的腰身。鳳飛夕驚覺擡眼,腳下忽徒然一空,再回首時二人已處於清冷的雲風之中。
不需騰雲不需架霧,竟然還有這種行空路的方式。任由陸之遙攬着疾疾地前行間,鳳飛夕疑惑擡首問向他“你是不是仙位很高?如玉君還管你叫過聖仙。”
陸之遙沒有垂眼看她依舊淡淡注視着雲裡霧裡的面前“沒有仙位,散仙而已。顏如玉想怎麼稱呼我就怎麼稱呼我罷了。”
鳳飛夕頷首不再開口,二人將近黎明動的身,卻只用了一個時辰不到就落腳在了冰寒刺骨的鏡宮之中。
深知自己有多危險的鳳飛夕自打一落腳便開始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一旦有近身一點的宮妖她便擡手製止並橫眉吼道“滾開!離我遠點!”
是以她這一路走來,鏡宮爲數不多的宮妖羣體中已傳了個邊,說靈貓族的小女君回來了,並且戾氣大增頗有股要大開殺戒的意味。
鳳飛夕揪着心終於行至了顏如玉的鏡中殿前,此時方纔日出,他還沒有起牀,但如今對鳳飛夕來說時間就是生命,她可管不了那麼多上前就推開殿門闖了進去,反正顏如玉也沒少把她從被窩裡揪出來。
陸之遙頓在鏡中殿門下沒有跟進來,鳳飛夕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叮囑着自己千萬要小心別碰到顏如玉,可是事與願違她邁着貓步輕手輕腳地好不容易快行到了顏如玉牀前,卻偏偏在還有一步之遙時因太緊張而腳一抖“撲通”一聲趴倒在了地面上,最該死的是她的手就那麼精準的拍在了顏如玉垂在牀邊的玉手上。
鳳飛夕當場僵在原處回神後她驚慌而悔恨地撲倒在地哭喊“如玉君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如玉君你安息吧!我這就給黃泉的婆婆飛鴿傳書讓她幫你投個好胎,你你你放心,我知道你沒有家人我會把你風風光光的安葬的!如玉君啊!你死得好慘...”
“啪!”
鳳飛夕正忘我地埋頭在地哭喊着,後腦勺忽被人狠狠彈了一記,掛着一臉的鼻涕眼淚她緩緩擡起頭,卻驚見那如玉的公子竟然完好無損地側倚在被帛中蹙眉哭笑不得的看着她,鳳飛夕驚得舌頭都打了卷瞪眼道“你你你被我碰了怎麼會沒事?”
顏如玉懶散坐起身子捋了捋如雪的銀髮苦笑道“好人也被你嚇死了,大清早的你這是在做什麼?誰與你說我死了?”
這時循聲踱步進來的陸之遙替口齒不清的鳳飛夕說明道“她吞了噬妖劍中遙妙的神力,如今碰妖妖亡並被詛咒只餘了四十九天的活日。”
顏如玉稍顯詫異“噬妖劍?那把劍竟然還在世...”遂他又想起什麼終於轉首輕笑望着向鳳飛夕解釋道“我已修得仙身,自然不會被你一碰便死,你大可放心了。”
鳳飛夕聞言大喘了口氣抹了把鼻涕眼淚後激動地撲向顏如玉哽咽道“太好了!嚇死我了!”顏如玉正有些爲她這麼替他擔心而動容,卻又聞她續道“我以爲你這是打算做鬼都不放過我了!”
推開在他身上蹭臉的鳳飛夕,顏如玉挑眉望向陸之遙,湛藍的眸子中閃過一絲疑惑“既然如此你帶她來找我作何?還不速去解咒?難道...解咒的方法你不知道?”
陸之遙眸光一轉從顏如玉鳳飛夕身上淡淡轉向窗外“我以爲不會有人執着到想要吞劍奪回妖力。”
顏如玉聞言挑脣清冷一哼“也是,如果世間之人皆如你,那我想便不會有執着二字了。”
又不知他們二人之間發生過什麼,言談中似乎總是有些夾槍帶棒,不過眼下鳳飛夕可沒工夫去管那些,她見二人一來二去也沒說到正點上便不耐地橫刀插入“如玉君,那到底如何才能解這咒呢?”
顏如玉回首望向她蹙眉思忖了半響後道“我記得她將劍製成後着一盆清水泡了一夜,後來她將那盆水倒入人界化爲了一條鐵砂河,她說造一不祥的詛咒之物,相對也該造一萬能的解咒之物,所以那條河被她賦了神力,洗滌一切咒詛。但是...我卻不太明瞭那條河如今在人界何處了。”
鳳飛夕一聽活命有門當即信心倍增眉開眼笑大言不慚道“沒關係!小小人界我就是把它翻個遍也會將那條河找出來的!”
但,當日後鳳飛夕站在人來人往人山人海地大物博河洋交錯的‘小小’人界時,她簡直是想抽自己幾個嘴巴子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