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桃衣來勢洶洶疾如風,掌中呈現出一團殷紅的光芒刺得人眼生疼,根本躲閃不及,鳳飛夕以爲這一掌是挨定了,緊緊閉眼,那一瞬間宮殿中狂風四起樑柱皆斷磚牆瓦礫接連坍塌,而鳳飛夕卻始終未感受到受了那一掌的痛感。
待她緩緩擡眼望去,卻竟是憑空出現的陸之遙定定擋在了她的面前替她承了那驚天動地的一掌, 與此同時他也擡手一掌重重劈在楊桃衣的脖子處,霎時那面色凜冽駭人好似神魔的楊桃衣竟當即兩眼一翻軟軟倒了地,隨後自她身體裡飛出一團灼眼紅光如離玄之箭一般眨眼便消失在了衆人面前。
陸之遙撐起巨大的屏障使得衆人免於被壓死在坍塌的宮殿之中,他的身形微顫,鳳飛夕忙扶住他,卻驚見他面色蒼白如霜,脣畔還掛有一絲血跡。
“你、你怎麼樣?”鳳飛夕一時慌亂身子抖得如同篩糠,不知爲何冥冥之中她總以爲這世上是沒有什麼可以傷到陸之遙的,陸之遙轉首望向她,緩緩自懷中掏出一隻瓷瓶輕啓脣與她道“這是鐵砂水,喵喵,喝了它。”
鳳飛夕眸中噙淚只管死死攥住他的衣角“你到底有沒有事你告訴我!”
陸之遙擡手輕撫上她頭頂“沒大礙,乖,快喝了,世上只還有此一瓶。”
一口飲盡,陸之遙見了微微頷首,他顯然是傷的不輕,身子沉沉地靠着鳳飛夕,鳳飛夕抹淚扶穩他擡手含食指在脣畔奮力一吹,口哨聲響徹雲霄。
縱使是在千萬裡之外的妖界雲上靈城,那赤金的鳳凰卻也能在聽到主人的一聲呼喚後穿雲破霧第一時間趕到。
昏倒的楊桃衣被白昔落扶起,陸之遙見鳳飛夕冷眼看着她閃過一抹殺機,輕咳了幾聲後掩脣道“她也是被人佔了身子,那人來歷不明,修爲卻高深莫測的很,與我已在這方隱形的屏障中鬥了一天一夜,我一直礙於憂心傷了這個人身,後卻被她鑽了空子來襲擊你,卻不知現今何來得這麼一位人物...”
他暗中施法掩去了咳在袖上的鮮血,鳳飛夕眸中的殺意這才緩緩平撫。
怪不得她自昨夜飯後便不見了楊桃衣,本以爲她是隨處去找了間屋子來睡了,鳳飛夕還樂得自己睡更舒坦,卻不知...
“我昨夜終在這殿裡尋到了被糟蹋得只還餘這一瓶的鐵砂水,正欲去尋你,她便前來絆住我的腳步,時過千萬年,竟還能讓我遇見一位對手,也實屬難得。”
他說的一番雲淡風輕,可是鳳飛夕聽得卻是膽戰心驚,這位大人物擺明了是有意針對她的,雖然她保證絕對沒有得罪過這種人物,但人家既然有意針對,躲是躲不了的了。
而且如果連陸之遙都奈何不了,那她這點雞毛蒜皮的小本事待有朝一日狹路又相逢了,豈不是得讓人家不費吹灰之力就送下了黃泉?實則送下黃泉還是好的,別落個灰飛煙滅魂飛魄散的下場就好了,看來是她平日裡作孽太多,種了因得了果...
陸之遙垂眸望向她悽慘的面色,擡手輕輕撫了撫她的背“莫怕,我今日只使出了五分力而已。”
鳳飛夕輕輕點頭,彼時金鳳已在一衆官兵傻眼的膜拜中昂首挺胸威武地落了地,鳳飛夕扶着陸之遙向它行去間,回首淡淡望了一眼這一地的狼藉,見白昔落也神色難辨的望着她,她扯脣一笑“鳳飛夕就此告別,還望公子代我去南山古宅告知扶秋,讓她不必再等了,舊人已故,但他住的寢殿,名爲念秋。”
白昔落微微頷首,那樣一個梨花般出塵的人兒,即便是在一地殘荒中,也恰似一朵出泥的青蓮。怪不得,緋若胭爲他狂愛一生,怪不得,楊桃衣爲他潛入深宮。
再回眸時掃過緋若胭與白楚歌淒涼的身形,鳳飛夕下意識地攥緊了陸之遙月華的白衣。
二人坐上了金鳳騰雲而起,鳳飛夕始終緊倚着陸之遙沉沉垂着首。
陸之遙有些無力,太久沒有受過傷,這突如其來的痛感,雖對他來說只是針刺一般微弱,但身子卻還是有些難以承受。
閉目養神調息中,忽聞一直一言不發若有所思的鳳飛夕聲色輕微地吞吐道“我知道神仙修煉到一定境界就沒了七情六慾,所以,你若是覺得我這份心意叫你厭煩,我也沒法子控制,待你傷好後,你想走就走吧,我會謹記你這些時日的教誨。我之前是有些恨你抹去了我的記憶和心意,不過你也幫了我這麼多,我也不是白眼狼。如今你又爲我而受了傷,我兩也算是扯平了。往後你若是不願見我,那我兩就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她越說卻越沒了底氣,本是想瀟灑地承認一切再做個了斷,省的最終落個慘慘淡淡的下場,就如斑夜,白楚歌,緋若胭,白奉安,還有扶秋,哪一個最終不是爲情所困。
情之爲物,縱使美麗,卻又極其危險。稍有不慎,便會爲之癲狂成魔。
見過了一個個血淋淋的例子在前頭擺着,哪怕是鳳飛夕也不禁稍稍畏懼了三分。更何況這其中還有些兩廂情願不過是陰差陽錯生了誤會竟也能落得生離死別的下場,再擱在鳳飛夕對陸之遙的一廂情願上,還不知最後會如何呢。
想她鳳飛夕好歹也是一族女君,並且還揹負着父母之仇,總不能在情這一坎兒上栽跟頭吧...
恩!眼下瞻前思後還是快刀斬亂麻纔是最好的選擇,只是腦中這樣順服着自己,心裡卻還是固執地翻不過這一篇。
也是了,情之爲物,若真能如物一般拿得起放得下,那便好了,如此黃泉路上的三生石前奈何橋下忘川河中,卻也是會清淨不少了。
鳳飛夕正愁雲不解暗自裡悲憫難耐時,這個害她至此的罪魁禍首陸之遙卻竟然面色不改雲淡風輕地道“我不會離開,也沒有厭煩你,這一世我會守在你身邊,免你苦痛劫難。”這是我欠你的,不過你既然執意忘了,我又怎能與你道來,往事皆爲雲煙浮塵,總歸是醒來的黃粱一場夢,冷掉的淚痕一枕空,有時候忘記確實是更好的選擇。
鳳飛夕驚詫擡眼,心下卻是三分歡喜七分疑惑“你爲何要對我這麼好?”你越對我好,我豈不是越喜歡你...
陸之遙水眸光轉,聲如碎玉“如果你不想,我也可以就此別過,與你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想!”管他爲什麼對自己好!只要好就好!管他什麼一廂情願兩廂情願!不是有那麼一句話麼,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她就不信前路漫漫來日方長陸之遙不會被她種上凡心!其實,她卻不知,早先的千千萬萬年,她也下過這樣一番決心。
雲層重掩,日色懨懨,雪落人間,卻落不到黃泉。
彼時緋若胭與白楚歌有緣,竟在黃泉路上得以重逢,孟婆桌案前,二人兩兩相望,緋若胭悽然一笑“看來這三生石也不甚太準,上頭明明寫着我與楚歌緣結三生,卻又如何讓我先遇到了白昔落...”
白楚歌聞言驚愕望去,確實,他的三生石也是緣定了緋若胭三生,果真是造化弄人?還是另有因果?
孟婆嘆息搖首間遞給二人兩碗孟婆湯,錯了,錯了。
那一年,緋若胭小妖來投胎,正趕上孟婆將泡在忘川中已有一千年只餘了一絲魂魄的鳳飛夕撈上來重入輪迴,私心裡可憐鳳飛夕,她便將四十來年還未有子嗣的忘年之交尋子月邀來飲茶。
將鳳飛夕的元魂投入尋子月的茶中時,不慎濺起一滴落在了緋若胭的孟婆湯裡,又怎料鳳飛夕執念的力量如此之大,竟將她那份愛慕之意帶到了緋若胭的身上,生生改變了緋若胭這一世的命格。
於是,本該愛上白楚歌的緋若胭,卻愛上了與鳳飛夕思慕的那人極爲相像的白昔落。
這究竟是要愛到什麼地步纔能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啊?
而又爲何,爲何明明沒有喝孟婆湯的鳳飛夕,落生後卻竟然什麼都不記得了?
不過不記得也好,不記得也好...
孟婆目送着緋若胭與白楚歌飲下孟婆湯之後相視一笑緩緩離去的背影,心嘆錯過的這一世,也不知還能不能補回來,不過幸好,這二人還有兩世塵緣,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