鑼鼓聲響,鳳簫聲動,亥時將至,鳳飛城中熙熙攘攘的人潮如流水般全部朝着夕木宮下涌去。
此刻鳳飛夕已身着隆重華服,頭頂華麗鳳冠寶相**的端坐在了高臺之巔的主座上,而副賓席間,則坐着鬍子一大把的朽木王,和麪色飄渺的陸之遙。
鐘聲響起,高臺前的木樁上三頂還願燈同時被點燃,硃紅的微光穿越千萬裡的雲層星星點點的灑下來,微不可尋。
衆妖百姓俯首行完大禮後,皆滿面榮光地仰頭望着那三頂還願燈,鳳飛夕心虛的瞄了一眼半空,後輕咳一聲威嚴道“今年的規則與往年同樣,輪分三場,取燈者的願望若尚在情理之中,本君定當爲他還願。這也是爲獎賞修爲高深者,望勉勵諸位勤修苦煉,日後必當爲我靈貓一族乃至整個妖界所用。本項目不分種族,他鄉來客也皆可一試,本君在此先預祝諸位拔得頭籌已還夙願。”
衆妖百姓連連俯首歡呼謝恩,一眼萬里的擁擠人潮已將夕木宮下的偌大空場站了個水泄不通,一派噪雜聲中,擊鼓聲響起,立於鳳飛夕身下一側的宮妖一揚拂塵捏着嗓子喊了聲“肅靜,肅靜,亥時已到,第一場現在開始!”
那一瞬間鼓聲愈烈,無數道人影接踵騰空而起,彷彿一道道灼眼銀光漫天如雨,但是下一瞬,卻又見一個個都緩緩落身回了地面上,面色皆蒼涼。
仰臉望去,手持着宮燈在一衆豔羨的目光中翩翩而落的,是位紅衣勝火的妖嬈男子,男子一雙細長的媚眼暗藏秋波,望向鳳飛夕時輕輕一眨,是春光淋漓百媚嬌生。
待他終於落腳在了高臺上,鳳飛夕半闔着血眸蹙眉有絲恍然,怎麼覺得他有點眼熟呢?
正疑惑,一派濃黑的夜幕中驟然華光一現,威風凜凜的麒麟自天邊緩緩而來,行至高臺上端時,一麼絳紫的人影縱身躍下穩穩落在了鳳飛夕面前,是靈沉華。
靈沉華也不客氣,直接走上了副賓席緊挨着陸之遙坐了下來,後還不待鳳飛夕朝他發問,他先用那雙攝魂的鳳眸輕掃過那名取得還願燈的男子後含笑望向鳳飛夕。
“貓崽子,這位是我靈宮戶部司掌司儒君,並不在我的後宮之中,你大可安心。”
安心?安什麼心?這是什麼意思?
鳳飛夕眉梢微顫有股不祥的預感,卻還是端着架子輕笑道“哦,既是沉華的得力宮官,那麼司儒君專程來我鳳飛島取還願燈,可是對本君有何請求?司儒君但說無妨。”
靈沉華在一旁掩面輕笑,名爲司儒的男子傾身朝鳳飛夕等行了一禮後,盈盈地望着鳳飛夕嬌媚道“司儒仰慕女君風采多時,一心希冀有朝一日能嫁入女君後宮,承蒙君上大恩,應允了司儒,是以今日司儒纔能有幸取得了這還願燈。還望女君了了司儒這一番夙願,司儒自知身份低微,坐不得女君後座的寶位,只望能在女君後宮得一容身之所別無他求。”
皮笑肉不笑地轉首望向靈沉華,鳳飛夕咬脣暗罵“你是故意的吧,你就是怨我遣散了你的男寵,哼,我說你當時怎麼能那麼滿不在乎...”
靈沉華略微挑眉“司儒這孩子我可是喜歡的打緊,這回將他送給你可是相當於割了我一塊心頭肉呢,你卻還這般度君子之腹,本君甚是心寒,甚是心寒。”
呸!心寒還笑得這般燦爛?早應該料到靈沉華這廝是從來不會吃虧的主,此刻鳳飛夕甚是後悔自己當時多了那麼一事。
“哼,心頭肉,那我看你這顆心分量也着實夠足。”
靈沉華掩脣一笑不再言語,臺下衆妖百姓早已亂哄哄地議論成團,鳳飛夕僵笑着轉過臉偷偷瞄了一眼陸之遙,卻見他正面無表情的靜望着司儒若有所思,心下一驚又一喜,難道他是吃醋了?
其實陸之遙只是隱約有些懷疑司儒便就是那夜給鳳飛夕下春香蠱的人罷了,因爲那夜裡鳳飛夕迷迷糊糊的告訴了他給她下蠱的那人身着紅衣,有着一雙細長的媚眼。但他問起靈沉華,靈沉華顯然有意包庇只說並無這般人。
輕咳了一聲垂眼望向不斷朝她暗送秋波的司儒,鳳飛夕操起一把果斷威嚴又不容反駁的說辭“得司儒君這般仰慕,本君甚感欣慰,只是我靈貓族王室也有規矩,君王未立後之前不得納入妃妾,如此司儒君的這番心願,本君確實心有餘而力不足,但既然你已取得還願燈,本君便不能讓你空手而歸,你看這樣可好,既靈鷲王有意讓司儒君入我夕木宮,那本君便先暫且封你爲夕木宮戶部司掌,司儒君以爲如何?”
封他爲官,一來也是留他在了夕木宮算是堵住了他的嘴,二來也總比允諾他待她娶了王后後便立他爲妃強。
司儒也是懂得權衡利弊之人,他知道鳳飛夕並不是那種會嚴守諾言的人,就算現下允諾給他以後會娶他,到時候卻也不一定會履行。所以眼下他還不如就勢深入夕木宮,相處相處鳳飛夕就爲他傾心了也說不定。
持着這樣的態度,司儒傾身拱手謝恩“謝女君聖恩,司儒定當爲女君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其實戶部司掌不過是管管錢財地皮之類的,哪裡用得着死而後已,但鳳飛夕還是大氣一笑,承了“司儒君免禮。”總算這第一頂燈願承的是有驚無險。
司儒委身退下了,擊鼓聲起,鳳飛夕緩了口氣後繼續屏息以待。
宮妖報了第二場開始,但他說完‘始’字嘴還未合上,便見一麼水藍的幽光轉瞬之間破空落地竟已將第二頂還願燈穩穩持在了一隻皙白如玉的手掌中。
衆妖百姓唏噓成片,那些正要往上飛的皆一個個趔趄倒了地,這叫什麼事兒啊?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鳳飛夕牙齒打着架冷汗着瞧向那手持還願燈,面帶傾城笑的顏如玉,她知道自己方纔將繡球丟給他一事將他惹毛了。
作孽作孽,也許她這一輩子就是爲作孽而生,幫靈沉華遣散男寵是想表率自己的深明大義,沒想到是在作孽。將繡球轉手丟給了顏如玉,只是爲了保全陸之遙,到頭來還是在作孽。
鳳飛夕抖着脣輕笑“如玉君,你想要什麼說就是了,何須取還願燈呢,你知道我若是辦得到一定會允你的呀...”
顏如玉手上把玩着做工精緻繁複的還願燈,恍若天人的玉面上淺露一笑“哦?我便是怕我這一願你不允,這才取燈做個保障而已。”
方纔鳳飛夕繞過陸之遙將繡球丟給他,他便隱約察覺到了鳳飛夕是對陸之遙傾了心,雖然說通那個少年傾月廢了他不少口舌,但顏如玉真正氣的,卻並不是鳳飛夕給他惹了麻煩,而是又一次,他敗給了陸之遙。
鳳飛夕舔了舔乾燥的雙脣抖着嗓子虛聲應“那...不知如玉君有何事需我幫忙呢,我若是幫的上的話一定捨身相助!”
顏如玉笑望着她,故作真切道“如果方纔那位司儒君坐不得女君的後座,那不知顏某坐得坐不得?”
五雷轟頂,鳳飛夕炸着一身汗毛心虛地瞥了一眼陸之遙,死了死了,本來還期望着千萬別來向她求婚的,但沒曾想來得卻還不止一個而是一雙?這樣一來要是陸之遙認爲都是她平日裡作風輕浮惹來的禍根,那她攻陷陸之遙這事兒不就更是難上加難了?
實則陸之遙此刻只是在想,能將顏如玉惹毛的,自始至今卻是隻有她一人,從前如斯,現在如斯,有意思,有意思。
抽脣乾笑着,鳳飛夕打起了回馬槍“如玉君說笑了,我小小後座如何承得起如玉君的大名,再說如玉君不是已有了心慕之人麼,呵呵我們還是說說別的,說說別的。”
那日裡還一副情深似海說着再不會愛上其他女子的顏如玉眼下居然要與她成親,難道他真的聽了她的話將眼界放在了新的人身上?那麼鳳飛夕還真是有些沾沾自喜,能被顏如玉這般的妙人看上,她也是...呸呸呸眼下是想這些的時候嗎!
穩住了心神,只聞顏如玉淡淡剽了一眼陸之遙後溫婉道“也是女君點明瞭顏某要去遇見新的人,過往一切皆歸雲煙,眼下顏某一顆心都掛在女君身上,就看女君...承不承了,實際上顏某脆弱的很,這一事兒女君到底允不允呢?”
說完他眸含笑意略一眨眼,鳳飛夕這才領悟感情他就是在氣她而已,爲自己方纔想的太多感到羞愧之際,她又暗自啐起來,這可難辦了,擰着眉毛思忖了半響,臺下衆妖百姓險些吹着口哨高喊在一起,卻被鳳飛夕一個冷眼殺了回去,胎死腹中。
顏如玉饒有興致地笑望着她,鳳飛夕終於靈光一閃拍案道“如玉君你也知道,我心懷復仇大業,此仇不報,我便連理滿堂委實對不住我那九泉之下的爹孃雙親。我自然也很是欣賞如玉君的風華氣宇,但...唉!這樣吧,總歸如玉君是什麼都不缺的,那我便允諾如玉君待我大仇得報,再同如玉君商討你我二人之事可好?”
她只是說商討,並不是應了,想必顏如玉也只是折磨折磨她就夠了。
果然,得了這說辭,顏如玉便拎着還願燈翩翩入了副賓席落座頷首輕笑“那便聽女君的吧。”
鳳飛夕長長舒了口氣,臺下羣妖百姓卻有些掃興,而掃興之餘,又難免有些起了疑,一連兩個求婚的都被婉言推脫了,難道他們這位風華正茂的小女君是已有了意中人?只是卻不知會是何人竟能比得過在民間已有妖界第一美男之稱的白狐之王顏如玉。
其實答案就在面前,然而高臺距離下方甚遠,所以他們都沒能看清那個更勝顏如玉一籌的飄渺若夢的仙君陸之遙。
一連應付了兩朵桃花,鳳飛夕也略有些身心麻痹,總歸她瞻前思後最近有得罪的也就是靈沉華與顏如玉了,這第三頂還願燈,應該是不會再半路殺出個桃花孽來了。
放鬆了警惕飲了口茶,再觀一眼副賓席,嗬!這可真是金光燦燦蓬蓽生輝,由鳳飛夕身側依次坐着朽木王,陸之遙,靈沉華,顏如玉,再加上鳳飛夕,今年這場年會慶典真可謂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擊鼓聲起,宮妖高聲宣報第三場開始,由於前面兩場百姓們是一點甜頭都沒嘗着,所以這最後一場場面是最爲宏大壯觀,衆妖騰空而起的剎那簡直是地動山搖,恍惚間讓人誤以爲是天地倒了一個個。
妖風四起,夾雜着衆妖在半空之中的搏鬥之聲猶如一場宏大戰役,此間又不斷有小妖接連被擊敗落地,場面好不熱鬧。
鳳飛夕正抱着茶杯饒有興致地眯眼瞧着,半柱香過後終於見一青衫少年手持着那頂硃紅的還願燈御風而下。
鳳飛夕手中的茶杯脫手落地啪嘰一聲碎成了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