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年傍近,因習俗鳳飛島年夜裡會有場慶典需鳳飛夕親自出席,是以她也不便再逗留於靈城,便與陸之遙雙雙向靈沉華告辭後踏上了歸途。
因有一事須告知顏如玉,二人又先折路北下到玉雪峰鏡宮稍稍落了落腳。
玉雪峰是千萬年如一日的白雪皚皚,日色懨懨,寒氣逼人。
隨宮妖入殿後便見顏如玉正委身垂首坐於桌案前白日飲酒,他的神色因着微醺有些恍惚,他一雙水洗的藍眸似是要滴出水來般的涔涔,擡眼見鳳飛夕正緩緩朝他踱來,他舉杯一笑,那一刻無邊無盡的蝕骨清寒被他以一笑掃淨,眨眼便還了世間一派春色盎然鳥語花香。
他微微啓脣,酒香四溢,醉意朦朧“夕兒...還活着呢?...尚好,尚好...我還在擔心,你若是去了,我這唯一的樂趣,便也沒了呢...”
忘了是何時開始,他便柔柔的喚她做夕兒。自始至今,唯有鳳飛夕的爹孃與孟婆會這般喚她,那聲聲入她的骨肉,字字蝕她的心頭。
本來,她是再也不希望有人這般喚她的,但是那一聲聲自顏如玉口中盪出,竟從不會使她傷感痛心,而卻彷彿是一種術法,是一縷輕風,總在不經意間爲她撫平傷口。
“如玉君,爲何青天白日,你在這裡黯然飲酒?可是有何不快之事?”
顏如玉垂眸淺笑“你瞧着我竟像是不快?...原來過了這麼久我還是不快?”他邊說邊緩緩擡手又是一杯下肚。
鳳飛夕嘆息上前坐到他身側,拿過他手中的玉杯自酌自飲間撫慰道“雖不知你爲何煩愁,但我這卻有一解,相剋百症。吶,你看,這愁來愁去你總歸是爲一件事或一個人所愁,但既然這件事或這個人叫你這麼愁悶傷情,你何不大嘆三聲大笑三聲後將它遠遠忘了。有道是借酒消愁愁更愁,興許你醉了之後是一時解脫,但醒來終歸還是要面對的。”
顏如玉微垂着眼瞼從鳳飛夕手中又拿回玉杯後露出一麼苦笑“忘?若是那麼容易忘,我又何苦借酒消愁...”
鳳飛夕會意頷首“瞧你這意思,是情傷,忘確實難,但那是因爲你終日獨自一人悶在這悽悽涼涼的宮殿裡,要我說,你該去遇見新的人,天涯何處無芳草,時日一久,興許也就將那舊人漸漸忘了,將舊情緩緩放下了。”
只是又不知,到底是何方的奇女子,竟能捨棄顏如玉這般天地難尋的妙人,鳳飛夕心生佩服,此間又聞顏如玉略顯悽然道。
“我生便是爲她而生,再不會愛上其他女子。哪怕多麼難求的佳人立於我面前,我的心始終在她身上。有她一日,有我一日,縱使她的人從來不在我身邊...”縱使她的心從來不在我身上。
他說完眸光黯然緩緩闔了片刻眼,鳳飛夕蹙眉謹慎開口“此人,可是遙妙...尊神?”
顏如玉不置可否,只輕笑道“她不喜歡旁人這般稱呼她,她喜歡人們稱她爲風月神。”
鳳飛夕暗中倒吸了口涼氣,如此看來,顏如玉鍾情的果然是遙妙...風月神?
“何來風月神一說?難道她喜歡風與月?”
“風花雪月之事,便是風月。她是世間自古以來唯一一位有情之神,又或者該說她便是情本身。上古洪荒時期,天與地還沒有被盤古天尊劈開,是陸壓道君在一派混淆的寒荒中發現了她。那時她還沒有形體,只是一團似火般豔紅的氣澤,後來她被創始元神收入座下爲關門弟子。不久,便是盤古天尊開天,女媧娘娘造人,而後世間萬物的情,便都是被她種下的。後她央女媧娘娘也給她捏了一個肉身,她的神魂附入後,她也便是唯一一位肉體凡身卻又永生不滅的神。”
他不疾不徐地說着,手上的玉杯悠悠輕晃着,神色難辨。
鳳飛夕很是詫異,要說她從來沒聽過遙妙與陸壓這兩位神的大名也就罷了,現下又道這其中一位是有情的神,她更是唏噓地很,疑惑的很。
“那世間又爲何唯餘了這二位神?莫非這二位非常厲害?”
顏如玉微微搖首“陸壓道君一心向道,喜清靜,好雲遊四海,從未參身於神族紛爭,自然免於應劫。遙妙她...讓她搗鼓些神器還尚可,但她餘下的心思...便都花在陸壓道君身上了...千千萬萬年間裡,二人多半是形影不分離的...”
他說罷又飲了一杯酒後扯出一個苦笑來。
原來這個風月神遙妙,是自始至終心附那個她第一眼見到的陸壓道君,而也便是因此,顏如玉的這一番深情纔沒能得到迴應吧。
雖然知道這是顏如玉的傷心處,但鳳飛夕還是板不住一腔的疑問,畢竟這兩位神與她逆天之行也有些關係“那麼如玉君又是在何時何地見到的遙妙尊神呢?”
總不會是那金光燦燦的神自己下到妖界來遊歷了一圈吧?此刻鳳飛夕只盼這二位神到時別來壞了自己的事就好。
顏如玉眸光微轉,擡眼望向鳳飛夕溫婉淺笑道“夕兒這番尋我來,就是要問我這些?”
看樣子他是不打算再談這一話題了,鳳飛夕只好將頂到嗓子眼的一串問題又生生嚥了回去,眯眼一笑言歸正傳“自然不是,距上一次十王會宴已有將近兩個月,我瞧着衆君還沒什麼動向,便打算在年後於我鳳飛島辦一場會宴,宴請衆君聚首再商討一番,雖說天降泉出期還遠,但我們也該早些做打算纔是,如玉君說對不對?”
顏如玉擡起泛着酒香的玉掌輕輕撫上鳳飛夕的頭,他的藍眸半斂,水波淋漓,聲色和煦溫柔“我知道,你一心想爲父母報仇,想必衆君也都知曉。但要與天爲敵,後果可想而知。咽不下這口氣的,許會與你並肩作戰,但我以爲,總會有些想退求其次的,自保的法子不是沒有,修仙身是一條路,雖然難了些,卻也並非行不通。你也知若非衆君衆族合力再加上魔君爲盟,是根本一點勝算都沒有的,此事不在一朝一夕。我不會勸你放棄尋仇,這一次,確然是天庭魯莽行事了。你也放心,若有開戰的一日,我會助你一臂之力,誰讓我收了你爲徒兒...”
心間彷彿有股暖流柔柔拂過,若說靈沉華對鳳飛夕而言是臭氣相投的朋友,那麼顏如玉在鳳飛夕心目中便是一位良師益友。
得到了一族援軍,鳳飛夕不禁呲牙笑道“師父你真好,師父你自己在這過年多悶得慌,不如隨徒弟我去鳳飛島吧,徒弟帶你參觀鳳飛島的年夜慶典。”
顏如玉掐了掐她笑得鼓起腮幫子的臉頰“你這丫頭,總是歡喜時才稱我一聲師父。”
“徒弟是怕把師父您叫老了呀,徒弟這是在爲師父着想。”
顏如玉嫣然一笑翩翩起身撫了撫水藍的衣袂後垂手拉鳳飛夕站起“油嘴滑舌,走,帶爲師去過年。”
鳳飛夕諂媚地點頭哈腰應一聲“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