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歌舞昇平,這一夜鳳飛島沉浸在濃濃的節日氛圍當中。
城中條條街道兩側都堆滿了各種商販,吃的喝的用的玩的應有盡有花樣百出,較大的商家更是在店門前搭起舞臺來獻歌獻舞引人注目,更有甚者,竟趁着人潮如海,推出自家當嫁的閨女或少年來拋繡球擺擂臺招親。
靈貓族是個男女平等的種族,所以正當婚嫁年齡的少年,拋個繡球招個親或者嫁到女方家中這種事兒都不爲過。
這不,眼瞅着高閣上一位面貌俊俏身形嬌弱的小少年,就正舉着掛滿鈴鐺的繡球紅着臉巡視閣樓下的茫茫人羣。
鳳飛夕面上掩着只青綠的鬼面與陸之遙和顏如玉夾雜在人羣中寸步難行。
唉,都怪這少年摸樣生得太好,搞得本來正悠悠閒閒逛街市的鳳飛夕等人竟硬生生被人潮推搡到了閣樓下。
等得不耐煩的鳳飛夕鬼面下的一張臉早已黑了一半,一腳踹在不慎踩了她一腳的男子的屁股上,她朝高閣上啐聲罵道“他奶奶的,墨跡什麼呢,還不快扔!”
話音將落霎時一道道如火似箭的目光紛紛向她投來,鳳飛夕打了個寒戰摸着面具深深垂下了頭去。
差點忘了,今夜應當低調小心行事纔對,不然被人發現她可就糟了。
鳳飛夕暗中落汗,陸之遙在其側雲淡風輕地悠悠道“怎麼,喵喵,你急着接那繡球?”
顏如玉饒有興致地附和了一聲“哦?果真如此?”
“當然不是,我是想快點離開這裡。”
鳳飛夕微微一嘆,今夜對靈貓族的百姓來說實在是個千載難逢的大好日子,但對鳳飛夕這個一族君王來說,卻是個虎落平陽任人宰割的倒黴日子。
因爲今夜亥時,夕木宮下的高臺前,有根高聳入雲的木樁,木樁頂端分別掛有三頂還願燈,取得這三頂燈的不論是何人,只要說出願望且尚在情理之中,鳳飛夕作爲一族君王都要爲他實現。
鳳飛夕自小便常見每年此時鳳飛王爲這一事兒煩惱憂愁,因爲來者提出的願望總是五花八門。
簡單的,只是求財。有心思點的,便要求官。而更有甚者,竟明目張膽的求婚。
好在鳳飛王對王后從來一心一意,後宮中也從沒立過別的妃嬪,所以那些要求嫁給他的,最終都被他用別的賞賜搪塞回去了,但每年人們依然樂此不彼屢試不爽。
再說眼下,至於鳳飛夕此番爲何如此緊張戴着面具,也皆是因爲族中的另一個傳統,便是說君王若是在亥時前被人認出了,亦要不論眼前人是誰都得答應他一個請求。
雖然鳳飛夕幾度想廢了這個項目,但無奈百姓們對這實在情緒高漲,她也只能硬着頭皮受着了,真不知一會兒會遇見些什麼人,許些什麼願,總歸千萬別是想讓她娶進門就好,千萬別是...
正頹然地出着神,一隻硃紅的繡球叮叮噹噹地直直砸在了鳳飛夕的腦門上。
驚詫回神,她愣愣捧着那隻燙手的繡球。
擡眼望去,只見隔着人山人海,青綠鬼面,高閣上的俊俏少年羞紅了臉,使一雙勾人的眸子嬌滴滴地將她望着,鳳飛夕在一衆嫉惡如仇的目光中僵硬地回過臉來,手託着繡球緩緩朝陸之遙面前移去,卻又在將扔到他懷中的前一刻猛然回神一把丟到了顏如玉懷裡。
好險好險,她方纔只想着快點丟給誰,卻險些忘了給誰也不能給陸之遙呀,萬一那小少年真看上他不就糟了!
顏如玉微微一怔,趁着他還未回神,鳳飛夕甩下一句“如玉君對不起了!”後趕緊拉起陸之遙扒開一衆人羣一溜煙跑遠了。
顏如玉咬着牙根安撫自己,罷了罷了,莫要跟小孩子一般見識。
隨後他儘量撐起笑顏向高閣上望去拱手道“這位小公子,實在抱歉,我那徒兒實則是個磨鏡(女同),繡球還回,公子還是重新拋一次吧。”
豈料那小少年一瞧清顏如玉的臉後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掩着面應道“這、這位公子也尚可...繡球既已在公子手,那麼、那麼便是公子與傾月有緣...”
顏如玉脣角一抽玉手一抖,繡球便叮叮噹噹地滑落在了地面上。脊樑柱竄出一股惡寒,他垂首咬牙,鳳飛夕這個丫頭...
而這邊上早已跑到了街市另一頭的鳳飛夕這個丫頭悶悶打了個噴嚏,四下看了看後悄悄摘了半扇面具擦了擦鼻子,才戴好卻猛然對上了一雙炯炯發亮的眸子。
鳳飛夕驚退了一步,面前這個看到了她真容的小丫頭也受了一驚,待她回過神來後當即兩眼發光兩手掩脣激動問道“君上?真的是君上!太好了太好了!老天有眼!”
鳳飛夕趕緊擡手示意她住嘴,陸之遙則一直事不關己地立在一側淡淡望着她二人。
小丫頭住嘴後上下拱手拜了拜天地又雙手合十望着鳳飛夕虔誠道“君上,請讓小女喜歡的男子娶了小女!”
鳳飛夕此刻是一個頭兩個大,思忖了半響後嘆了口氣應了“那你喜歡的男子是誰,帶他來見我。”
沒辦法,既然被她撞見了,也只能幫她達成願望了。唉,看這個小丫頭一張臉皮倒是長得也還可以,鳳飛夕左右一掂量覺得爲今之計爲了避免讓更多人發現她,她也只能威逼利誘讓那名倒黴的男子從了這丫頭了。
小丫頭一聽她應了,當即歡快地咧嘴一笑,歡快地擡起來手,歡快地指向了抱着手臂翩翩立在一側的陸之遙。
鳳飛夕微微扶額按住暴起的青筋,此刻她的面色堪比她臉上的青綠鬼面,輕咳了一聲後,儘量壓抑着慍怒咬牙道“你還說說別的願望吧。”
陸之遙拂袖而立,水眸中是一派似笑非笑的朦朧。
小丫頭聞言沮喪地耷拉下了腦袋片刻後竟又不怕死地兩眼發直道“那君上讓我親他一口吧!”
奶奶的,鳳飛夕怎麼從來不知道靈貓族的民風都已經自由奔放到了如此地步。
陸之遙水眸光轉靜望着鳳飛夕等她回話,就好像她若是準了,他就真的會去親那個小丫頭一下似得。
鳳飛夕暗咬牙根從牙縫中擠出話來“不如本君親自親你一口吧!”
“什麼?!”小丫頭瞪着眼愣了。
趁着這空,鳳飛夕一把揭下了面具俯身探頭過去,卻在將要給這個豹子膽的丫頭印上脣印時被橫空出現的一隻纖長玉掌捂住了嘴。
再回神,二人竟已身處夕木宮下的高臺旁。
瞬移之術?
拉下陸之遙掩在她脣前的手轉身望他,鳳飛夕意味深長地眯眼一笑“爲什麼不讓我親她?”
陸之遙的眸光淡然,脣畔好似略過了一麼若有若無的笑意“你那般架勢,哪裡像是親,倒像是咬。”
“哼,若不是今夜這種日子,她現今早已魂在黃泉了。”
陸之遙話鋒一轉悠然道“你又爲何不讓我親她?”
鳳飛夕俏臉一紅心虛地摸了摸面具,輕咳了兩聲“你你這不是明知故問麼!”
下一刻,五彩斑斕的煙火綻放在了無邊無際的夜幕中,夕木宮下的桉樹林剎那間華光乍現,如血的玫瑰繁密鋪展宛若隨風飄落的一地赤誠的少女心,陸之遙拂袖立在這一派華麗景緻當中竟露出了一抹更比煙火璀璨的笑容。
那短短的,微不可覓的一瞬間,被鳳飛夕驚詫瞥見後小心翼翼地珍存了起來,滿心歡喜地收進了最寶貴的回憶寶盒裡。
少女心,總是如此的細膩又剛硬,脆弱又頑強。
愛得時候,那人就是自己的整個世界,他笑了,世間萬物失色,他哭了,山河爲他傾覆。直到這時,鳳飛夕纔不得不承認,情愛這個東西,並不是分文不值,而卻是千金難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