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飛夕回到自己的寢殿後在牀上翻來覆去打了幾圈滾,最終心滿意足脣畔含笑地睡着了,睡之前還默默鼓勵了自己一句‘親的好。’
隔日蝶霓裳便與鳳飛夕提出了告辭,鳳飛夕與朽木君一同到南門下送她,還是不忘付上一句“迎戰一事,還望女君考慮考慮。”
在聽說她的前塵往事之前,鳳飛夕幾近真的以爲她是因身子孱弱纔不得已推脫的,但眼下她已洞悉了她的一切,當然十分肯定她乃是因和九重天上有層關係故找的藉口。
蝶霓裳騰上雲頭,回首望她出乎她意料的頷首平靜道“好,我會考慮考慮。”
鳳飛夕以爲是有戲了,一時興奮也沒去顧慮那麼多,掛上一臉和藹的笑容就這麼送走了她。
收回目光,俯瞰着腳下熙熙攘攘繁榮昌盛的鳳飛城,剛想借機感嘆一些帝王之詞,卻離得老遠便看到了幾個青年小妖追着一名黑衣男子滿街跑,邊跑還邊亂哄哄地喊着“抓賊啊!抓賊啦!”
朽木君搖首嘆了一聲,正要召宮妖下去幫忙,卻被鳳飛夕一手攔下了。敢在她眼皮子底下興風作浪,看來是活得不耐煩了嘛。
說起來鳳飛夕自登位以來還真沒爲族人們做過什麼貢獻與成績,平日裡的瑣事都是由朽木君代爲處理的,她實在也該出出手了。
今兒這時機就趕得挺巧,眼下她心情尚好,腰上正巧還帶着神器封血刃,死期將至的小賊也到位,如此萬事俱備,不顧朽木君的攔阻,她眸中含着一麼妖冶地笑,踮腳飛身便下了夕木宮衝進了人潮如水的街市。
循着方纔幾個小妖追去的方向,摸索了半日,終於追上了抓賊一行人的尾巴。
幾個青年小妖一見鳳飛夕,愣了好一會兒纔回神正要行禮,鳳飛夕擡手一攔,並着幾人的腳步遊刃有餘地行在黑衣賊後方較遠處,悠悠道“這賊偷了什麼?是否我族中人?”
小妖許是頭一次離銀光閃閃的一族君王這麼近,一張臉憋得通紅,舌頭也打了結“他他他一路見着什麼搶什麼,面生的很,應應該不是我族中人。”
見着什麼搶什麼?難道是個瘋子?得了說辭鳳飛夕點地而起,一路御風而行,三幾步便行至了黑衣賊身側,拔劍剛要直接賜他死罪,沒曾想這個黑衣賊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卻像是算準了時機般也飛身而起,身形穩健快如閃電,轉瞬就又跑遠了。
鳳飛夕懵了半刻,回神依舊跟了上去,神情不再是最初的遊刃有餘,變得認真緊張了起來。
這個黑衣賊很不簡單,竟能一直在不遠不近的前方帶着她幾近繞遍了整個鳳飛島都沒讓她抓到。此間二人已行至了鳳飛城郊南岸的桉樹林,鳳飛夕追的累了,腳步緩了,黑衣賊竟也有意緩了腳步。
她有絲惱怒,乾脆頓在原地衝着他的背影破口大罵轉爲口水戰“喂!你是什麼人?敢繞着本君玩?有膽子你給我過來,看我不把你...”送下黃泉幾個字還沒吐出來便又咽了回去,因爲黑衣賊真的停下腳步,緩緩轉身向她走來了。
他分明面對着她,但她卻看不到他的臉,只見得一個漆黑的影子,不自覺蹙眉,隨着他緩緩逼近,鳳飛夕感到一股無形的磅礴氣壓朝她襲來,竟硬生生被逼得向後退了兩步。
來者不善,果然就在鳳飛夕後腳剛落定,這個有意將她引到城郊的黑衣賊便反手亮出長劍朝她襲來。
迅速拔劍相抵,二人氣澤相撞,南岸霎時狂風四起,草木拔根,好好地一片桉樹林,一地桃花玫瑰全毀了。但此時鳳飛夕已無暇顧及這些,因爲她警惕的嗅到自己已自身難保。
過了數十招,二人輾轉打到了蒼茫碧藍的穹海面上,黑衣賊自始至終沒有亮出原身,但他周身騰騰的瑞氣已表明了,他是個仙,是個修爲很不淺的仙,是個目前鳳飛夕還敵不過的仙。
其實在鳳飛夕眼中,打不過就跑這種事委實算不上丟人,不是有這麼句俗話說得好麼,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眼下鳳飛夕自知不敵,也做好了跑路的準備,可是這個黑衣賊卻像是洞悉了她的心思般,不斷與她交鋒的間隙還撐起了一道牢籠般的結界將二人鎖在了其中。
慌亂之餘,她只得認命的放棄逃跑選擇拼死一搏,二人在一方結界中鬥得狂風捲起駭浪滔天,黑衣賊始終沒有現出原身,也不曾開口說話,只管不斷出招,已處下風的鳳飛夕亂了陣腳,被他乘機一腳踹下了半空兜在結界中沉入了穹海。
早春的海水依然冰涼刺骨,筋骨一陣痠痛,還沒來得及喘口氣,黑衣賊又隨之舉劍衝了下來,這一仗使鳳飛夕摸索出一個道理,妖外有魔,魔外有仙,她現如今哪怕已可以在妖界排的上名,但想要逆天而行,終歸還是有些狂妄了吧。
世間能讓人頹然無力的事不少,比如生離死別,比如愛的人不愛你,但最使人頹然的,還是自己的無能吧。
眼睜睜看着寒光灼眼的長劍朝自己刺來,鳳飛夕本已經認命得垂下了持着劍的手打算放棄了,血眸緩緩而闔,下一瞬,卻驟然感到胸腔中一團灼熱砰然擴散如爆炸般涌向右臂,繼而右手竟不受控制地又持劍而起,袖下妖風掃過,所到之處是劈海斷山的駭人磅礴,手上的封血刃也好似活了一樣,劍身微震,震得海面鬥起層層浪潮,再一轉眼,卻竟然是真的活了,如一條漆黑巨蟒朝黑衣賊襲去,一圈圈死纏在他身上。
此情此景赫然呈於面前,鳳飛夕本該是很詫異的,她自知自己不可能有這樣的力量,但心下卻意外平靜的出奇,平靜到隱約覺得這一幕很熟悉,熟悉到好像曾經在自己身上發生過一樣。
封血刃死死纏在黑衣賊身上,像是要活生生把他束縛死,到了這關頭他也終於不再一心多用,散了結界,也現了原形。
確實,是一個仙。
他一身玄光戰甲燦燦生輝,俊冷如山的面容似是覆着千萬年不曾消融的寒冰,心神得以專一,他轉瞬便掙脫了封血刃的束縛,踩着兩朵祥雲騰出穹海,鳳飛夕隨即跟了上去,四平八穩地落在了海面上,反手一收,封血刃已又恢復了劍身。
二人涼涼對望,瞧他的打扮,這位男神仙應該是個戰神。他似是沒料到鳳飛夕被逼到絕境會爆發出這麼大的威力,也忌憚了三分暫時沒有再出手。當然了,鳳飛夕自己也沒有料到,不過看他方纔掙脫的那麼快,她心下也是沒底自己到底能不能勝得過他。
思慮再三,冷着臉道“這位仙君貿然前來追殺本君,實在不是大丈夫的作爲吧?”
冰山臉的男神仙深沉應聲“我並非要殺你,只是奉命前來取回神器,這不是你這般的妖該持之物。”
“哼。”鳳飛夕不以爲然,說的倒君子,但方纔他分明是想要殺了她,清冷挑眉,手頭握緊了劍柄“到了我手裡,它就是我的,你憑什麼來取?”
“荒唐!這是尊座所鑄的劍,豈容得爾等妖物玷污!你若還想活命,便快些將神器還回!”冰山男神仙有些暴脾氣,一雙劍眉緊蹙,寒潭的眸子隱隱泛着絲煞氣。
鳳飛夕略一蹙眉,心下也竄起幾團窩囊氣,想來從小到大,還從沒有人這般呵斥過她呢,他又算個老幾?!
“你讓我還我就還?且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搶回去!”說罷昏天暗地地朝他攻去,但下一刻鳳飛夕就後了悔,爲什麼呢?因爲她萬萬沒想到這個看似一本正經兩袖清風的冰山男神仙,竟然沒有再與她真刀真槍的鬥法,而卻是悠悠然地自袖下翻出一隻巴掌大的青銅鼎,朝她扣頭而下,越近越大,越近越大,最終將張牙舞爪的鳳飛夕給扣入了其中,後又縮回了原來的大小,被他冷冷淡淡地收回了袖裡。
從容不迫地撿起封血刃,從容不迫地撫了撫玄色的衣袂,冰山男神仙兩手揣袖騰上雲頭,眨眼的功夫便化作一道玄光直衝雲天消失在了鳳飛島南岸的碧藍窮海面上。
尊座曾經說過,打仗不一定要秉着正人君子的風度原則,最終戰勝纔是硬道理。打不過就跑也沒什麼可丟人的,改日趁着月黑風高暗中再殺回去便就成了。做神仙不要那麼一板一眼,更不必那麼故作高雅,隨意就好,舒服就好。
玄鄴打道回九重天的路上,又憶起了尊座所授的這些真理,果真是比老君們講得那些勞什子戰術道法實用的多。袖中的化魂鼎有些微微震動,該是剛收入的那隻靈貓女君在鼎中發狂吧。
玄鄴心嘆幸好今日出門帶了這鼎,但怎麼從未聽聞這位新官上任的小女君有這麼大的本事呢?虧他還是仙界數一數二的戰將,竟也只能將將與她劃個平手。
她持着幻化後的封血刃朝他襲來的一幕還在他眼前難以消散,那一刻,她一雙嗜血的眸子泛着駭人的寒光,她眼梢與額心的詭異圖騰豔紅如花,她一頭更勝冬雪的銀髮漫天飛舞恍若聖潔的羽翼,她傾灑一地的妖冶紅裝竟堪比世間所有繁花。
那一刻,她真的像極了尊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