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脫了這些傢伙,一路東行,過了兩日,正行間,忽然又是一陣鈴聲傳來,訝異間望去,卻是甘寧再度追了上來。
蘇青讓衆人暫緩行船,看看甘寧還有什麼指教。結果甘寧靠近衆人的船後跳了上來。
“等一下啊,”甘寧望着孫翊道,“前日忘卻了一件大事。你說你是叫孫翊,是孫文臺的兒子?”
孫翊點了點頭:“孫文臺正是先父。”
“哎呀呀!”
甘寧搓了搓手:“前段時間我在江上救過落難的一船男女,那船人也是被別的人劫了財後還要殺掉,因爲殺的人過多,我看不過眼,出手相救。其中有二女一男,年長的一個婦人,自稱是孫文臺的妾室。另外的一女一男,是她的兒女。女的叫孫淑,那個男孩兒還小得很,約莫只有七八歲,他叫什麼來着……啊!對了,是叫孫仁,對對,就是孫仁!”
蘇青轉眼看了尚香一眼,心底暗笑,然後看向孫翊——他家的事,還是他比較熟一點的吧。
孫翊點了點頭道:“先父去世時,確與我庶母於亂軍中失散。我家庶母也確育有一子一女,但這名字……”
甘寧一擺手:“哎,你不必向我解釋什麼,也不必對我的話大加質疑,我並不是來討什麼賞的。我只是想起有這麼件事,所以特地來告訴你一聲。”
孫翊連忙搖手道:“甘兄誤會了,我並非質疑甘兄所言。實是與庶母及姐弟分離日久,太過驚喜所致。只是不知,目下她們母子在何處?”
甘寧擡頭想了想道:“我記得她們好像說是去了豫章。說是那裡無戰事,應該會比較安定。我想她們也是想安定下來後好再找你們吧。”
蘇青看了孫翊一眼,心想孫策他們在袁術手下真的如此低調?連自家人都不知?可看樣子不像呀!是了,一定是爲了防着袁術一手,萬一有個什麼意外,孫家也不致絕後。
但是,這樣的做法,應該不是孫策所爲吧。估計是孫堅臨死前的安排,對於袁術這個老朋友,孫堅也是不放心的呢。
不過現在孫策豎旗在即,應該會派人去接會庶母和幼弟吧?就不知現在孫翊會有什麼舉動。
看着孫翊,孫翊卻沒有什麼大的反應,只是在和甘寧談笑着。先頭還問些那母子三人的長相打扮之類的,之後就只是說些無關痛庠的話而已。
最後在再三謝過了甘寧後,再度與這個華麗裝扮的男子告別。
“終於擺脫了這些傢伙的糾纏了呢!”孫翊笑眯眯地看着蘇青,在這一瞬間蘇青好像覺得他一下子長大了——戰爭使男人成長,這句話還真的有道理。
“那真的是你的庶母麼?”蘇青問他。
孫尚香卻跳了起來:“一定不是!爹爹早已給我取名爲仁,怎麼會有第二個孫仁出現?一定是有人借孫家的名招搖撞騙。”
蘇青忍不住笑着捏了捏尚香小巧的鼻子:“對呀,孫家的名聲多大呀,一定是用來招搖撞騙的!”
尚香被她說得臉上緋紅無限,哼了一聲別過頭去。
孫翊笑道:“易名定是故意爲之,以免爲歹人所趁。不過,豫章太守周術新亡,諸葛玄上任不久(*注四),未必能治理得太平,不如將她們母子接來與我們同住江都。”
蘇青道:“那是你們孫家的事,跟你大哥說一聲便可,問我作甚?”
孫翊道:“中原連年戰亂不休,江南也非樂土。他日豫章若有戰亂,又不知要到何處去尋。一日再外,就多受得一日的苦,不如早日團聚纔是。”
蘇青看着孫翊:“你的意思是?”
孫翊笑道:“姐姐如此聰明,定知叔弼之意。”
這幾日孫翊已經隨着尚香改稱蘇青爲姐,蘇青聽了也不甚爲意——連日來雖然教導孫氏姐弟習練劍術,但蘇青也不怎麼在意這師徒的名份,只是偶爾拿出來調侃一番而已,再說,真要讓小尚香叫自己一聲師傅,總是覺得彆扭——於是笑道:“好你個孫叔弼。你大哥至今還未支使我做事,你卻想讓我替你孫家賣命了。你可真是我的好徒弟。”
尚香這時在一邊也聽出苗頭來了,上前兩步道:“怎麼?蘇姐姐要去豫章麼?那我也要去。”
孫翊道:“蘇姐姐這次是去辦正事,你還是不要去了吧。你隨我一起去江都等候大哥便了。此去江都路勢平坦,應無意外了。”
蘇青倒是覺得這是個與尚香一起獨處的好機會,就笑道:“還是讓她跟我一起去吧。總要有個孫家的人在,纔好取信於她們。至於江都那邊,我修書一封給劉玄德也就是了。”
“爲何不直接去沛國?”尚香突然插話。
蘇青看了她一眼——這的確是個沒有眼光的小丫頭:“你想讓你兄長做劉備的客將麼?”
尚香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不說話。
蘇青愛心忽生,攬她入懷,只感到一個嬌小的軟玉溫香的身體在臂彎中輕輕顫動着,自己心頭也是莫明地一陣亂跳,強自平下心神,對孫翊笑道:“憑我的力量,保住她一個人是綽綽有餘,要是保護你們這一大家子,還真是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要不是這裡還要你坐鎮,我索性把你也帶去了。”
孫翊笑道:“姐姐只管前去,我這姐姐可就拜託給你了。這邊我自會與大哥二哥解釋。”
蘇青看着孫翊,覺得這小子值得信任,日後也定是個有擔當的漢子。只是身在亂世,他所夢想的平淡渡日,在這家族裡,恐怕不可得呢。
當下便也笑道:“那就有勞你了,孫三公子!”
原本孫權、蘇青與幾位老將軍商定的路線是人壽縣出發,先向東南追上孫策,然後折返向北去江都。一路上都是走的陸路,但是因爲袁術那邊的變化,不得已讓蘇青與孫翊、尚香等人折道向南,想要轉道向廬江,再折道經秣陵北上去徐州。
誰知在廬江遇到了甘寧和曹性,一番衝突之下,得知孫策等兄弟的庶母在豫章,於是蘇青帶上尚香,與孫翊分別後就再度折向南邊,直奔豫章。
甘寧說得模糊,並沒有說孫策的庶母她們要去豫章哪裡,不過這大概也是因爲人家根本就沒提,甘寧也不好問吧。
但是想想,她們是爲了安穩而去的豫章,多數會在豫章的郡治南昌吧。於是,兩人先不去管其它的,先直奔南昌再說——豫章郡實在是太大了,十八個縣一個個地找過來,累也累死了。只能希望運氣好一點,能夠直接找到她們吧。
“可惡啊!這麼大的地方!有朝一日打下豫章,我就叫大哥把這地方一分爲二。”
走了好久,纔剛剛到廬陵,尚香不由得發出了氣鼓鼓的話。
蘇青暗自好笑——不過,豫章也確是大了點,分而治之,或許更易治理也說不定呢!
“怎麼,就當陪着我逛逛不行麼?還是說,你嫌煩了?”
蘇青看着躺在自己懷裡的尚香道——尚香沒有自己的馬,提出要與她同行的時候,並沒有想到會與她共乘一騎,如今看來,這倒是意外的收穫。現在摟着半躺半倚在懷裡的尚香,用下巴輕輕蹭着她的髮際髮梢,淡淡的香氣,帶着股癢癢的感覺,頑皮地衝入她的鼻翼,直入腦門兒。
尚香用肘頂了頂蘇青的肋部:“別鬧,我正煩心呢!”
“你這麼小個人兒,有什麼可煩心的?”蘇青不理她,反而更用了用力,把她摟在自己的懷裡,任由跨下的駿馬在街道上自由行走。
尚香聞言開始在她懷裡掙動起來:“哎呀你先放開我嘛,都一連走了這麼些天了,還是找不見人,你不煩我都煩了!”
蘇青感到一個軟玉溫香的嬌小人兒在自己懷裡掙來掙去,一股讓她心軟骨酥的感覺從背心直衝而上,直達後腦,覆及前額,廣佈全身,一進心心神搖簇,自己也不知是怎麼了,怎麼會對一個年僅十一歲的小丫頭會有這種感覺。
昏昏搖搖的聽到遠處傳來鼓樂的聲音——仔細聽聽,旋律好像是迎親的——自己對江南的民俗音理不熟,也不能確定,就問尚香。
尚香側耳聽了聽,點頭道:“是,是迎親的曲子。而且還是有地位的人的嫁娶,不然不會用這曲子的。”
“你怎麼知道?”蘇青故意跟她調笑,一隻手輕輕地撓着她一側的太陽穴,“是不是你日後也要聽着這曲子出嫁,所以一早就在學這調兒?”
尚香大羞,掙起來便向蘇青揮拳。蘇青本就在她身後,拳腳難以相加,再加上蘇青年長,手健臂長,一下就把尚香的拳捏在了她身後:“你這麼兇,如何能出嫁?”
尚香本已羞中帶惱,聞言更怒:“你這樣子,比我還兇,日後還想當我嫂子?”
一句話讓蘇青冷了臉:“你說什麼?誰說我要當你嫂子的?”
尚香知道說錯了話,但生性倔強,嘴上不肯服軟:“不肯當我嫂子,難道還想當我弟婦?”
蘇青大怒,翻身從馬上躍下:“天下男人死絕了不成?我非得嫁到你們孫家?”
眼看着蘇青走得快了,尚香想要縱馬,卻又不敢——畢竟才騎上馬沒幾天,還是蘇青握的繮繩,想要下來追吧,又怕馬被人牽跑了。猶豫間蘇青已遠了,心下不由得大急,卻見一隊迎親的隊伍斜刺裡衝出,把蘇青給擋住了。
蘇青欲要另尋他路,卻又被瞬間圍上來的民衆給擁在了一起,難以擺脫。等她擠出人羣,尚香已牽着馬到了她身邊,兩根手指執着她的手腕,怯怯地看着她,眼中帶着點霧氣,有點泛紅。
蘇青本想甩開她的手——這被她煽起來的火,還沒消呢,但看到她的樣子,禁不住心又軟了。
——多可愛的丫頭啊,怎麼能讓她難過?
嘆了口氣,也就任由她執着自己手,心裡默數着的腕上逐漸增加的手指,直到一個小小的溫暖手掌整個覆上來,然後握住自己的手,也只有任她去了。
看着那隊迎親的人走到一座看上去還是挺像樣子的客棧停了下來,蘇青有些奇怪——怎麼迎親的對相,是住在客棧裡的?還是這裡有什麼習俗,要到客棧裡去迎親?
問了尚香,尚香搖頭說不知。
旁邊一起看熱鬧的一人聽了,卻告訴她,這是太守親戚取娶親,對象是逃難至此的,所以沒有住處,暫居於客棧之中。
這時又有人打斷他的話,說他說得不對。這新娘子一家本寄住在太守處,因爲娶妻時不能從自家娶,必須從外入門,所以才臨時住入這客棧裡。
蘇青心想,這話反而不對了,太守諸葛玄鎮南昌,就是搬也不會搬到這麼遠的廬陵來。其中必有什麼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