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有一件事, ”孫策看着蘇青道,“劉繇死後,他的部下推舉原豫章太守華歆繼任, 可他卻認爲即便是爲形勢所迫而擅自任命官位, 不是人臣之禮, 所以拒絕了。”
蘇青呵呵笑着:“這個人素有清名, 但看來也是不通事務的, 豫章必屬你也!”
孫策也哈哈大笑起來,執着蘇青的手:“知我者,當數子矜也!”
目光閃爍, 讓蘇青的心裡升起一股奇妙的感覺來……
“對了,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孫策從懷裡拿出一封信來遞給蘇青。
蘇青接過一看, 原來是陳瑀寫的。這傢伙居然寫信分別給涇縣的祖郎和焦已, 以及嚴白虎, 讓他們一起起兵共討孫策。
“先打陳瑀吧!”
蘇青對即將出徵的孫策道:“祖郎有勇名,且既爲陳瑀外援, 若先打祖郎,陳瑀有可能會襲你的後路。”
“不錯,若陳瑀兵發秣陵,到是件麻煩事!呂子衡已南下涇縣,我怕全柔父子守不住秣陵。孫輔也已帶孫賁主力與呂範合兵於一處, 秣陵之外外, 僅吳景一軍, 我怕……”
蘇青道:“祖郎山賊耳, 只要堅守縣城, 不會有大的損失。你只要進駐錢塘,多張旗幟, 以爲疑兵,陳瑀必不敢輕舉妄動,你便可尋機擒之。”
孫策嘆了口氣,看着蘇青,雙目灼灼:“可惜公瑾不在身邊,不然我與他兵分兩路,何至於此。”
蘇青心下有所動,低頭避開他的目光:“我不過是你的朋友,若是帶兵,你就不怕被人恥笑?”
孫策道:“我又不是劉繇,還怕別人笑我的用人?再說,若想別人不再議論,方法多的是。”
說着握住了蘇青的雙手,走近蘇青,俯首看着蘇青。
蘇青仰首相看,卻被他的雙眼望得有些心亂,欲要抽出手來,卻被握得更緊。
蘇青有點着忙,偏過臉去,低聲道:“伯符,你弄痛我了!”
“可是我也很疼!”
孫策沉聲道:“你總是和尚香一起出遊,甚至於還叔弼。我很羨慕他們兩個,你知道麼?我有時寧願自己和他們一樣,不需要煩這許多事情,只要安安靜靜,開開心心地陪着你!”
——不,不是的!
莫明的,蘇青居然在此時想起了曹操,想起了在宛城外的那一夜,那一曲——
“……妾爲失意女,君是得意臣,君志在四海,妾敢望永親?”
嘆了口氣:“伯符!你終究是馳騁天下的英雄,而我,卻不想有那樣的生活……”
“子矜!”
孫策大吼着打斷了蘇青的話。
“大哥,怎麼了?”
孫翊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孫策見到弟弟,略感尷尬,鬆開了雙手,對孫翊道:“啊,剛纔在談論進兵海西,討伐陳瑀的事,我與子矜有些意見不合,所以有些衝動。你來得正好,快替我勸勸子矜。”
蘇青笑道:“不必了。叔弼是你兄弟,自然幫你,算是我輸了。就依你說的,先進討涇縣祖郎便了!”
孫策對蘇青笑笑:“既是如此,我便親自帶兵前去。你可要好好保重!”
言畢轉身離去。
孫翊不看孫策的背影,反而盯着蘇青直看,半晌才道:“你的臉好紅——這天也漸漸熱了呢!”
蘇青被他一說,臉更紅了,只好打着哈哈:“是呢是呢!這江南的天氣,就是熱!”
“倒也不見你出汗!”
孫翊有點促狹地看着蘇青道。
蘇青瞪了他一眼,不理他轉身進屋,把他關在門外。
蘇青沒有等孫策回來,直接與呂蒙尚香就上了路,當然,一起上路的還有鄧當的正妻,以及鄧當剛出世的孩子鄧福。
知道孫策這時已經兵發錢塘,也就不想從北邊走。於是還是走老路,從豫章至長沙,再轉道往北,經襄陽至新野。
走到半途,已經傳來了孫策進兵至錢塘,近處的焦已被他親率一支部隊,不費吹灰之力就平定了。
路過豫章時,其實蘇青很想拐去廬陵看看諸葛瑾,但是想想人家現在的狀態,未必會歡迎自己,也就罷了。而且身邊還有尚香這個越來越大的小醋罈子——最近尚香的酸味越來越濃,蘇青不管跟男還是跟女,只要多表現出一點關心,尚香就像是一隻貓一樣把渾身的毛都齜起來。
行近長沙時,聽說劉磐最近被派到了長沙,並與長沙太守張羨的部下黃忠一起守衛攸縣。
蘇青默默地想——劉表這樣安排,可能是對張羨並不太放心的緣故吧。可是,如此說來的話,應該把劉磐派到長沙郡的首縣臨湘纔對,怎麼會派到攸縣呢?
——難道,是這個黃忠,有什麼奇特的地方麼?
尚香看到蘇青默默不語的樣子,就過來逗蘇青,幾句話下來,蘇青也就笑了起來,好像之前的默然不過是一時出神。但是呂蒙之後卻追問起來,蘇青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他,並且對他說:
“爲大將者,不能只看見和只想到眼前的,看得見的地方。要爲以後打算,要蒐集一切可能的情報,從這些情報中得出自己想要的,或者一切有價值的東西。”
看着呂蒙頻頻點頭的樣子,蘇青也不知他聽進去了多少,記住了多少。
——算了,看他也是一心向學的樣子。雖然還是個不識字的大老粗,還是盡力教教他吧,能學到多少,就靠他自己了。也算是對死去的鄧當一點小補償。
路過隆中的時候,蘇青和呂蒙還順道去看望了諸葛亮,順便由呂蒙告訴他現在小諸葛誕的情況——鑑於徐湘和尚香的緊張關係,蘇青沒有去秣陵看望她——事實上也沒那個時間,一來一回,走得慢的話可得要個把月呢。
不過接下來蘇青和尚香並沒有隨着呂蒙一起北上了,因爲再北上就深入南陽的地界了。蘇青不想與張繡再扯上什麼關係,所以就讓呂蒙一個人陪着他姐姐和外甥北上,自己和尚香在隆中小住幾日,等呂蒙回來了再走。
而且,蘇青也通過諸葛亮拜託了黃承彥,向新野的鄧氏家族打了招呼,讓鄧當的正妻和小數點鄧福可以安心在新野住下。
過了幾天,呂蒙從新野回來了,三人便又再告別了諸葛亮起程回江東。諸葛亮對此有點無奈,但也無可如何。
“你叔父已死,劉表對你的態度也不怎麼明朗,如果你能進一步結交荊州的豪門,那對你來說是再好不過了。”
蘇青此來,還有一個目的,就是向諸葛玄弔唁。
諸葛亮對她笑了笑,有點苦笑的意味在裡面:“我不過是個小人物,殺不殺我,對劉表來說都沒有什麼要緊,何必擔個壞名聲呢?只要我還在隆中,就一定是安全的。如果有哪一天劉表想讓我搬到別郡去居住,那倒有可能是想借別人的手除掉我——他太愛惜名聲,不肯被別人說的!”
蘇青想了想,覺得諸葛亮說得也有道理,只是自己一心想撮合他與月英的努力,再次泡了湯。
便也只得嘆了口氣:“那你自己小心啊!”
諸葛亮笑道:“我在隆中,不求聞達於諸侯,只求苟全性命於這亂世罷了。倒是你,陪着孫伯符征戰江東,可要小心啊!”
蘇青知道他是好意,但總覺得他話中有話,也不好問,只能訕訕笑着告辭。一旁尚香很是惱怒,但是被蘇青一直拉着,只得硬生生吞下了這口氣,跟着呂蒙先走了。
看着尚香和呂蒙的背影,諸葛亮笑道:“孫小姐今年也十四了吧?也許明年就可以及笄了呢!孫家,雖然不急,但也不會不爲她找個夫婿吧?”
蘇青皺了皺眉:“你什麼意思?有話就直說。”
諸葛亮對她眨了眨眼睛:“我以爲我已經說得很直了!”
蘇青對他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還是想想你自己吧!”
諸葛亮被她說得一愣:“我?”
繼而啞然失笑:“你是說月英?我一直只把她當妹妹看待的。”
蘇青反脣相譏道:“我也一樣把尚香看做妹妹的!”
諸葛亮道:“那是最好了,但只怕她不將你看成姐姐吧?”
蘇青有點怒了,也是反脣相譏道:“我也只怕月英不把你當做哥哥看!”
諸葛亮看着蘇青,嘴角掛着微笑:“你可知道,我也從來沒把你當做姐姐看待?”
蘇青一驚,只覺胸中一口氣涌上來,不由得面紅耳赤,一時口不擇言:“你胡說什麼呀!我也一樣沒把你當弟弟看待的!”
話一出口,就知道不對,但也已經收不回來了。
諸葛亮呵呵笑道:“是麼?那樣最好了!我還真怕你對我像對弟弟那樣呢!”
蘇青強自鎮定下來:“當然了,你是我的弟子,我當你是自己的學生,自己的晚輩一樣。”
諸葛亮臉色一變:“可別這麼說,我可沒有行過拜師禮。我的老師是水鏡先生,可不是你。你這麼說,給他聽見了可非得把他氣壞了不可!”
蘇青一愣,不由的氣笑道:“好啊!怪不得我想你怎麼先前一直不肯拜他爲師,後來卻肯了——原來是爲了這個!你可真行啊!”
諸葛亮擺着手道:“你可別誤會了!我拜水鏡先生爲師,完全是因爲他德行高潔。”
蘇青只是看着他,嘿然冷笑不語。
諸葛亮見狀,不由得嘆了口氣,擡頭看了看在遠方慢慢放馬走着,一直回頭看向這邊的尚香,然後盯着蘇青,道:“你真的覺得這樣是對的麼?覺得這樣會有一個結果麼?”
蘇青被他說中心事,也不由得怔怔地看着尚香——尚香見二人都看向這邊 ,不禁向蘇青揮起手來。
看着尚香,蘇青心頭那沉甸甸的感覺頓時覺得一鬆:“有沒有結果,總是要做了才知道!況且,我不是也沒有什麼可失去的麼?我有什麼可怕的呢?”
說着,對諸葛亮嫣然一笑,縱馬而去,只留下諸葛亮一個在原地怔怔地看着蘇青等人的背影,良久仍不肯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