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香在心裡發狠地賭咒了半天, 卻因爲旅途勞頓,不支睡去——蘇青雖然發狠,但卻還是心疼她, 綁也綁得舒服, 讓她一點也沒感覺到被束縛的彆扭, 反而時間一長, 在一成不變的姿勢下睡着了。
而蘇青, 在回來後眼見得尚香被綁着四肢,塞着口,居然還睡着了, 也不覺失笑——我是不是太心軟了?綁她都綁得那麼舒服!
於是小心地鬆了綁,又替她拿下了口裡的破布團——倒是被口水沾溼了不少, 看這個量, 如果沒有這東西堵着嘴, 說不定口水都流滿牀了——有點好笑地仔細端詳起她來。
被翻動了幾下,居然還是睡着, 拿掉了口裡塞着的東西,也不過是囈語了幾句,看起來,這樣纔像是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
看着她的睡顏,忽地就想起臨走前和賈詡的談話。
“原來你是這麼想的啊!”
賈詡看着蘇青, 嘆了口氣, 低下頭撣了撣身上的灰:“人呢, 有的時候考慮的太多也不全是好事。反正她也還小, 你就在她身邊多看着她一會兒也不要緊。有的時候, 你越是想逃開,反而就會粘得越緊。如果不出意外, 兩年內孫策也該平定江東了。那時你再定去留,既可以讓孫家小姐無話可說,你自己也能心安理得。”
看着蘇青默不作聲,賈詡又道:“對於我來說,自然是認爲感情這種東西是不知所謂的東西。只有成王成霸,位極人臣纔是首選。有了這些,還怕沒有好的感情,好的愛人?不過,對於你來說可能要差一點,誰讓你不是男兒身呢!”
看見蘇青皺起了眉,賈詡忙又道:“既然你對孫小姐有那種奇怪的感情,那你要麼就放下,要麼就拿起。既然你放不下,那就拿起來。你可以把她握在手裡不拿起來,只是放在那裡把玩欣賞,但是就此放手的話,不然你會難過,將來可能會後悔,那對孫小姐也未必就一定是好事——起碼她今後會一直拿她身邊的人與你比較。我可不認爲有幾個男人能比你強。”
看到蘇青嘴角又露出一絲淺笑,賈詡也笑了起來:“你也不必在她面前藏着掖着,想怎麼樣就怎麼樣,讓她看到一個完全的,真實的你。如果說這樣她還認爲你是值得她所跟隨的,你也就索性收了她吧!”
賈詡說着一擺手——擋住蘇青即將出口的話:“你也不要再說什麼世俗的話,在我的眼裡,只要你夠強,什麼世俗都不過是約束那些無能的俗人的。你見過哪個成功的帝王被小節所拘束?你不必擔心什麼,你只要成功成業,想要什麼都行——當然,在孫策的手下爲官,你是沒希望跟這小丫頭在一起了。所以,歸根結底一句話——只要小丫頭有心要跟着你,即便是離開她的兄弟母親她都願意的話,你就不該有什麼猶豫啊!”
蘇青搖了搖頭:“你還是那副論調啊——人不爲己,天誅地滅!”
“是啊。”賈詡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孫家反正又不需要她來傳宗接代,就是和親聯姻,也不止她一個女人。難道你認爲讓她留在江東,最後找一個她不喜歡的人,或者說當作人質嫁到別的諸侯那裡去,對她來說纔是好的麼?”
看着蘇青不說話,賈詡又故意道:“還是說,你想要一個後代,以承繼你蘇家的香火?”
蘇青瞪了他一眼:“我若無後,就要你的兒子來過繼!”
賈詡哈哈大笑:“那可是我的榮幸,我兒子的幸運了!”
“你少來了!”蘇青哂道,“給我做兒子可沒什麼好處,成天東奔西跑的,無權無勢又無錢,沒得受苦。”
賈詡卻道:“我也曾學過數術命理之學,我觀你氣色,有帝王之相呢!”
蘇青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我?帝王之相?哈哈哈哈……賈文和,你怎麼也開這種玩笑了,我一介女子,哪會有什麼帝王之相,你要是說我有後妃之相,恐怕還能說得過去。”
賈詡居然嘆了口氣:“要說是后妃之相,倒也勉強能說得過去。你的命理實在是太奇——你還記得當年在洛陽我曾與一個方士一起見過你麼?”
蘇青想了想:“嗯,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賈詡點頭道:“是啊,其實那帝王之相也是他說的,我並沒有學過什麼數術命理。”
蘇青笑了一下:“我就奇怪你何時會看那種怪力亂神的東西了。”
賈詡嘆道:“可是那人所說的卻很玄妙啊,事先看起來沒什麼可信的地方,事後卻發現他所說的往往一語中的。”
“光他說我有帝王之相就說明他是假言惑衆了。”
“他還說你會有子二人,有太子之命,卻無帝王之運,更無長壽之相!”
“愈發胡說了!”蘇青有點怒了,“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嫁人的!”
賈詡言道:“本來我還說不信你不嫁人,但現在看起來,你和孫家這小丫頭在一起倒也挺配的,說不定還真的就不嫁人了。”
蘇青哼了一聲:“那方士叫什麼名字?怎麼盡胡說?”
賈詡撓了撓頭:“他倒像是個隱士,就是不肯留名,只是混跡於市集之中。那日也是陛下宣他入宮他才進宮來的。”
“能被聖旨一召即來,就不能稱作隱士了。”
“是啊,被你這樣一說,我也開始疑惑了——當初怎麼就被他騙了呢?!”賈詡嘆了口氣。
“能騙到你可不容易!”蘇青笑了起來,“你給他騙了多少?”
賈詡伸出一根手指:“整整一千兩啊!我小半生的積蓄都被他騙了呢!”
蘇青哈哈大笑:“你也有如此狼狽的時候啊!”
想着當時賈詡的神情,蘇青就忍不住想笑。
“你怎麼了?遇到什麼事了,這麼高興?”
尚香的聲音傳入耳中——原來剛纔一時失神,想得入神了,尚香卻在蘇青下意識的撫摸下醒了過來。
蘇青把尚香扶了起來:“沒什麼事,想起了過往的一些瑣事。”
然後仔細察看了一下尚香,又摸了摸尚香的身子:“剛纔我沒把你綁得太緊吧?”
尚香笑了笑,卻摟住了蘇青的脖子:“這筆帳,我總有一天要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蘇青也笑了笑,正要摟住尚香拍拍她以示寬慰,尚香卻忽地將她推開,一臉正經地問:“現在什麼時辰了?”
蘇青想了想:“好像該是過了酉時了吧。”
尚香一驚:“睡了這麼久了?!”然後望着蘇青,“你回來很久了麼?”
“還好吧,回來沒一會兒你就醒了。”
“幹什麼去了?怎麼去了那麼久?”
蘇青嗯了一下:“有點事,所以去找了一下舊識。”
“什麼事?”尚香刨根問底。
大概這段時間尚香太着緊蘇青了,生怕一個不小心蘇青又跑了,所以對於蘇青的一切她都想了如指掌。
蘇青想了想,覺得告訴尚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尚香與徐州也沒什麼關係,便道:“只是突然想到了袁術而已。”
“跟他有什麼關係?”尚香奇道。
蘇青道:“嗯,我想袁術前些日子交通奉先,其意應該不在劉備,而是在徐州。如今奉先趁徐州大亂逆取徐州,立足未穩,應該是袁術奪佔徐州的好機會啊。”
“可是我們一路上來,路經淮南,也沒看到袁術有什麼動靜啊。”
蘇青道:“在劉備身上發生的事,同樣也可以發生在呂布身上啊!”
尚香愣了愣,正想問什麼,忽然聽到外面人聲嘈雜。
蘇青對尚香笑了笑:“好了,別再說了。你也餓了吧?有人來請我們吃飯了。”
尚香一愣,還沒反應過來,房門就被撞開了。
“子矜!”
一個身長近丈,面如冠玉,年約三十開外的男子衝了進來。
蘇青站起身來,微笑着看着這男子:“奉先,好久不見啊!別來無恙阿!”
來者正是溫侯呂布。
“子矜!”
看得出來,呂布甚是激動,只見他伸出雙手,直直地走向蘇青,好像是要把蘇青擁入懷中一樣。
蘇青卻笑着橫移開一步:“奉先,看來你風采更勝往昔,可喜可賀啊!”
呂布愣了愣,頓住了身形,嘴脣動了動,終於還是把雙手放下,長嘆了一聲:“子矜,你也是容顏未改,更勝從前啊。”
蘇青卻道:“奉先,我的來意,秦將軍適才已對你說了吧?”
呂布點了點頭:“他說你是來爲劉備說項的。”然後看了一眼在旁的尚香,“這位……是你的侍女?”
蘇青搖了搖頭:“這是我的妹妹。”
呂布皺了皺眉:“你的妹妹?失散的?”
“不,是新認的。她家於我有救命之恩,因戰事又與我們失散,故此她隨我四處漂泊。”
呂布面上一寬:“那極容易,你就住在徐州好了。現在我也總算有了立足之地,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飄泊了。”
蘇青卻道:“劉備收留於你,你卻奪他徐州,雖是亂世,此舉也好像不太妥吧?”
呂布面上一紅:“此皆陳宮之謀也——”然後面上又有得色,“吾得陳宮,真如虎添翼也!”
蘇青嘆了口氣——看來奉先在外飄泊也夠久了,人一旦失敗得多了,有時對道德的底線,也就不那麼堅守了。
“奉先,我今來此,乃是爲劉備說個情。”看着呂布的面色未變,蘇青又道,“劉備昔日於我有些交情,你看在我面上,讓他回駐小沛如何?”
呂布沉吟了片刻,道:“此事還是從長計議吧!青妹你還是隨我去城中官邸暫住吧。”
蘇青點了點頭:“好啊,我們還未用過飯呢,還得好好叨擾你一頓。”
“青妹你說哪裡話!”
呂布笑了起來:“快去哥哥府中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