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張濟的營裡,因爲張濟已死,而且又沒有兒子,張繡理所當然地成爲了這支已經很疲憊的部隊的統帥。
諸葛亮與月英在住了一宿後回了襄陽,張繡派了有一百多名士兵,還有一個使者,一起跟隨着去了。
蘇青因爲覺得有愧於張繡,便留下來想幫他一起攻打穰城。
不料穰城之前也已經是強弩之末,還沒等蘇青想好怎麼攻城,張繡就已經指揮士卒四面攻打,把穰城給打了下來。
依張繡的意思,是要把穰城劫掠一空,再去別的地方攻掠。蘇青卻說,現在你已經派出使者求盟於劉表,日後南陽之地必屬於你。你現在再劫掠南陽,等於是壞了自己的聲譽,日後如何在南陽立足?
但張繡卻說,已經在南陽劫掠了這麼久了,現在再改也晚了。不如索性再幹幾票,然後內附劉表算了。
“那樣的話,恐怕劉表不久就會吞掉你的部隊,讓你無所歸依。況且劉表乃無用之事,與其成爲他的部下,不如成爲別人的部下。”蘇青還是對他苦苦相勸——如果不是因爲誤殺張濟對他心有愧疚,早就不管他了,還會跟他在這兒廢話!
張繡道:“那你說誰可投靠?我現在便去。”
蘇青搖頭道:“你窮途去投,沒有人會看得起你的。你要有自己的地盤,自己的實力,那樣就算是投靠別人,也能得到別人的尊重。”
張繡還是有點猶豫:“可是已經劫掠過數個縣城了,現在再改成懷柔政策,還有用麼?”
蘇青道:“你的叔父不是已經故去了麼?這正是你扭轉形象的機會呀!”
張繡恍然大悟:“你說得很對!就是這樣!我這就傳下將令,嚴禁虜掠,違令者死!”
還好張濟之前已經劫掠了不少物資,不然就算蘇青想讓張繡停手,張繡迫於糧草的壓力,也會大肆動掠一番的。
於是張繡在入城後果然約束部下,對穰城的居民秋毫無犯,讓穰城的老百姓都大爲驚異。
蘇青本不想在張繡爲她安排的館驛中歇息,而是想與尚香找一家客棧落腳,卻當不得張繡拳拳之意,只得住進了穰縣縣衙裡。
“你爲什麼,還要如此地追來呢?”
終於沒有了外人的打擾,蘇青也終於可以問出自己心中藏着許久的問題!
尚香本來自從遇上蘇青,好像就懷着滿腹的怨氣,但是過了兩天,好像這怨氣也渲瀉了不少:“因爲,你的身世,還沒有全部告訴我呀!”
“就爲了這個?”
蘇青不覺提高了聲音。
尚香卻一下子又“虎”地站了起來:“你……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蘇青聽了這話,不覺有點好笑起來:“我怎麼欺負你了?”
尚香一拍桌子:“你分明戲耍於我!”
蘇青正想再問句“我怎麼戲耍於你了”,卻看到尚香眼上流下兩和淚來。
心中不由得一陣抽痛——與尚香相處這麼久了,卻從沒見她落過淚,今天見了她的淚,心中的那處最柔嫩的地方,彷彿被那淚水燙傷了般。
“好了好了,別說了,我走開也都是爲了你!”蘇青放柔了聲音。
尚香卻咬起了牙:“爲了我?你爲了我什麼?”
蘇青嘆了口氣——果然,還是要說清楚麼?但還是不想要這麼快就把話都說明白:“我,總是要走的,不可能一直留在江東陪你。與其日後分離難過,不如趁你還小,這樣分開,對大家都好,你也不會太難過。”
“可我已經難過了!”
尚香跳了起來:“你突如其來的出現,莫明其妙地接近我,讓我喜歡上你,卻又要一聲不響地離開!你想我的感受麼?”
蘇青一愣,只覺得心臟砰砰地跳動起來,讓自己連呼吸都覺得困難起來。好半天才道:“你還小,並不明白什麼是喜歡。我們只是好姐妹而已……”
“對,我們是好姐妹!那你爲什麼要離開我?我們就不能做永遠的好姐妹麼?”尚香打斷了蘇青的話,聲音尖利,像是尖叫一般。
蘇青被她吼得一愣一愣得,好半天也沒回過神來,剛想對她說些安慰的話,卻被尚香一把抱住:
“你……你……你這次離開……我恨你不跟我道別……一個心地要出來尋你,卻一路迤邐到了南陽,沒想到……沒想到卻遇到了那些馬賊……在遇到那些馬賊的時候……我以爲自己死定了……可是在那個時候……在那個時候……我想到的不是大哥……不是母親……更不是死去的爹爹,而是你……而是你!”
蘇青被她的這一番話說得如同一盆冰水頭從澆下,胸口卻如有一團火在燒,只像個木頭一樣任尚香抱着,搖着——
“我本來確實只是以爲你只是我的好姐姐,是我與衆不同的姐姐,最親密的姐姐,比我自己的親姐姐還要親密。但是……就在昨天……我……我突然發現……我對的你感情不是這樣!”
“尚香!”
蘇青實在忍不住,推開尚香,打斷了她的話,更是忍不住渾身顫抖起來:“你別說了!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你才十四歲!你不懂!”
尚香看着蘇青,淚水如滾珠兒般滴落:“爲什麼我不懂?只是你以爲我不懂罷了!哥哥爲什麼要讓陸遜來看我,你以爲我不知道麼?你就爲了這個要走?!”
蘇青如同被大錘擊中了胸口,連呼吸也急促起來:“……你在說什麼呀……”
口氣,卻不覺軟了。
“難道我說的不對麼?”
尚香的語氣也隨着軟了下來,她走近蘇青,再次抱住她:“我是說,我喜歡你。就像男女之情,不是姐妹之情……”
蘇青嘆了口氣,輕輕掙開她的懷抱,坐了下來,執着她的手,望着她的眼睛:“尚香,你也知道,這是男女之情麼?可是我們都是女子,怎麼能有這種感情?這只是你的錯覺罷了,你畢竟還小,什麼都不懂——你終究是要嫁人的,我也終究是要離你而去。你現在這麼說,只是因爲氣我不辭而別,一時衝動而已。”
尚香反手緊握住蘇青的手:“我很明白這是不是錯覺。但是你既然說我小,我不懂,那我就更不許你離開我!我要你等我!等我長大!只要再三年……不!只要兩年!我就過了及笄,那時候,我就要讓你知道,我是不是錯覺!是不是一時衝動!”
蘇青很想答應尚香留下來,但她又明白,既然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如果留下來,日後只會更加尷尬,更加難熬。而且,兩個女子間的這種感情,有多少人能理解?多少人能認可?孫家日後必定主宰江東,怎麼可能讓尚香與自己在一起?自己是必然要走的——中原多亂,不知有多少人要死於戰亂和饑荒,只有離開這地方,才能找到一個可以快樂生活的樂土。而尚香,自己怎麼能這麼自私,讓她就這樣陪着自己浪跡天涯,尋找那不知在何處的所謂樂土?
——你呀,還是乖乖地待在兄弟們的身邊比較好啊!
想到這裡,蘇青搖了搖頭:“我是終究要走的,你不必如此。即便是兩年後或者幾年後,你對我的感情沒有變化,也只是因爲你沒有遇到你命中註定的人而已。”
“我命中註定的人就是你!”
蘇青感到有點頭痛——她不知該怎麼勸服這個固執的少女,再看看她,竟忽然覺得她已長大了,成熟了不少——也是,畢竟已是十四歲的大姑娘了,在有的人家,已經是出閣的年齡了。
想了想,覺得還是該狠下心腸來,便對她道:“可我命中註定的人卻並不是你!”
尚香被她說得一愣,倒退了兩步,臉上充滿了不信,搖着頭道:“不可能!你對我一定也是一樣的!不然你爲什麼一見到陸遜就跑了?”
蘇青嘆了口氣:“我是帶着你一起到了吳郡再走的,可不是見到陸遜就走的。況且陸遜這個年輕人很不錯啊。又聰明,又好學,確是可稱得上是佳婿呢!”
“你再說!”尚香的聲音又高了起來,“你再說,我下次見到陸遜就殺了他!”
蘇青知道尚香的脾氣,知道如果再說的話,她還真有可能下次見到陸遜後對他拔劍相向,到時候解釋起來可就麻煩得很了。便轉口言道:“你大哥最近好麼?”
尚香臉色大變:“果然,果然……還是大哥麼?”
蘇青愣了愣,知道她誤會了,但是又想——便如此吧,便讓她誤會了去吧!便點頭道:“是啊,你大哥對我有救命之恩,人又是領袖羣倫,我被他吸引,也是很正常的事啊!”
尚香臉色變了又變,終於咬着脣澀聲道:“好!好!好!我寧願你當我的大嫂,我也不要讓你離開我!”
蘇青只能苦笑着搖搖頭——果然還是個孩子呀,如果換作是自己,是萬萬見不得尚香嫁作他人之婦的,即便是再要好的朋友,再尊敬的大哥,都不可以!果然,她對我的,只是像小孩子對一件自己獨有的玩具那樣的獨佔欲,只是一種強霸着的心思,才讓她做出了這種判斷,這種舉動呀!
於是,這一夜就在兩個人都欲言又止,都彆彆扭扭,尷尬無比地過去了。
這樣過了幾天,兩人間的尷尬氣氛不但未見消除,反而更顯僵持。張繡只當她們二人已是情人,所以對她們共宿一室也毫不介意。不料蘇青卻對張繡言道:
“孫家小姐年紀已長,不能再與我共居。當將其與將軍女眷同住。”
張繡很是吃驚,但也沒有多問什麼,只是說:“好。我嬸孃鄒氏與我妻皆在別院居住,便讓孫小姐也過去同住便了。”
不出所料,晚飯後尚香聽到這個決定後又是一陣大鬧,但最終仍然是不情不願地住了過去——因爲蘇青拿自己立即離開做威脅,尚香不得不屈服。
“好!我總有一天要讓你離不開我!”
丟下這狠狠的一句話,尚香轉身而去。
——離不開?
蘇青只有苦笑——對於現在的自己來說,恐怕再不離開,真的要離不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