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婉看我一臉疑惑，繼續說：
“事情我已經弄清楚了。那天你跟蕭雲迪說了孩子的事情以後，他自己回去問了相關知情的人，其實孩子在送往醫院的路上就已經快要保不住了，我在手術室的時候，蕭雲迪並不在場，醫生詢問的是蕭總經理。”
“那手術同意書……？”我下意識地猜測，季婉點點頭：“我在B市沒有親人，他自稱是我未來的公公，簽了人工流產的同意書。而之後給我看的那一封，是他找人僞造的。他之所以這麼做，目的很明確，是爲了讓我離開他的兒子。只是他沒想到，我受此打擊，竟然還賴在公司裡不肯走，孩子的事情只好不了了之。其實當初的事情漏洞很多，蕭雲迪不費吹灰之力就查清楚了。但是不論真相是什麼，孩子也沒有了，蕭總經理爲了拆散我們，給我們之間製造誤會，歸根到底，這個孩子還是因他纔沒有的。”
“所以，姐姐你還是不肯原諒他嗎？”
季婉搖搖頭，對我說：“並非這因爲這個，薇薇，我只是覺得和他們相處實在是太累了，這個要算計，那個也要算計，連骨肉至親也不能免俗，如果我繼續和他糾纏，那麼我一輩子都要活在這種算計當中。或許一開始，爲了蕭雲迪，爲了愛情，我可以妥協，放棄我的夢想，向他的父親低頭，留在家裡相夫教子；我甚至可以當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和蕭雲迪重新開始；但是以後呢，我不敢保證二十年的我，再回頭看自己的人生，還能做到甘之如飴。”
季婉倔強地仰起頭，驕傲地說：
“我一個人自在灑脫慣了，我不想貪圖一時的溫存就放棄一生的自由。何況，我和蕭雲迪看似登對，但其實骨子裡各有自己的堅持。我們可以忍一時之忍，但要忍一輩子，那是絕對無法做到的事情。現在蕭雲迪因爲孩子的事情和他的父親鬧得很僵，我也不想看着他因爲我和自己的親人過不去。與其最後淒涼收場，當不如當下就斷，放彼此一條生路。”
“那蕭師兄怎麼辦，他那麼愛你。難道你不愛他了嗎？”
“傻薇薇，我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我也以爲，愛情就是我的全部。沒有愛情我會死，我會痛不欲生；可是這許多年了，一開始想起他，除了恨還是恨，想起我們的曾經，想起失去的骨肉，想起他父親這許多年用錢對我的折辱，我以爲我會一直恨下去。我待在這裡，一方面是因爲這本是我因得的地位，我犯不着爲了一個男人拋下；另一方面，我也總心存報復，想要時常出現在蕭總經理的面前扎他的眼，讓他一看見我，就會想起那個沒有的孩子。
這些年我用工作來麻痹自己，努力證明自己的能力，也不過是想爭一口氣，讓他知道我不是他想的那種花瓶，更不是他可以隨意處理的物品。
那天蕭雲迪得知孩子的事情以後，和他的父親大鬧了一場，具體我不知是怎麼回事，但結果是把老人家給氣病了。我快出院那會，去樓上拜訪，老人家跟我坦白了，說他其實從一開始就不喜歡我，只是他兒子喜歡我，他沒法子。他還說當時憑我的學歷想要直接進入公司的研發部是根本不可能的，他也只是爲了讓兒子在國外安心，才特批了我進來。”
說到這裡，季婉自嘲地笑了：“很滑稽吧，我最討厭靠關係獲取利益的人，可沒想到其實當初的我也是這樣才進的公司。老人家還說，他當初讓我進來，只是爲了補償我，原本以爲過些日子等他兒子對我淡了就把我掃地出門，
可是他沒想到我們連異國戀都堅持了下來。我們曾經經歷了那麼多的波折，公司裡的傳言、職位競爭的明槍暗箭，甚至那些不懷好意的人對我們這段戀情的各種揣測，這種種事故，他雖然沒有直接參與，但也在默默地推波助瀾。甚至他能揣摩我的心思，故意讓我在事業和愛情上做兩難的選擇。
終於，他借一個未成形的孩子徹底地把我們分開了，但他也徹底地失去了兒子的尊重。他那個時候白髮蒼蒼，一夜間老了十歲。他坐在病牀上懇求我，甚至不再反對我們在一起，那一刻我真的覺得自己這十年來的愛情就像是一場鬧劇。
什麼情投意合，什麼父慈子孝的場面，竟然都是演出來的？我這十年，苦苦愛着一個人，本以爲自己的努力和追求得到了他家人的認可，只是我自己的固執攪壞了自己的姻緣，卻不知從頭到尾都是我自己異想天開。我是真的不想再自己騙自己了，愛情已經破碎，我不想連自己最後的一絲尊嚴也不能留下。”
我很不解季婉的這種理念，問道：“難道在姐姐眼中，自尊就那麼重要嗎？手術同意書是總經理簽了字，又不是蕭師兄，而且他一定也對這件事心懷愧疚，他其實一直很在意姐姐你啊。”
季婉搖搖頭：“世界上最骯髒的莫過於自尊心，可即便如此，我也不想放棄我自己一直堅守的東西。愛情已竟讓我體無完膚、精疲力竭，這些年，我能毫不猶豫地走過來，保護我的只有這顆堅持而無畏的心。或許在你們看來，我的這點自尊高傲得有些可笑，有些自作自受，可是我卻求得一個心安。我愛的蕭雲迪，已經變了，他再也不是上學時代那個可以無憂無慮愛着我的人了。他有事業、有親人、有他無法做到的難處，有的時候真的很難兩全，我也不想逼他硬要選擇誰。老爺子愛子心切，他不願自己的兒子恨他，不得不對我妥協，但是退一步講，我們還是無法再在一起。一段不被長輩所祝福的婚姻，一定不會長久。我季婉的愛情，要麼乾乾脆脆，要麼就利刀斷去，既不傷害別人，也不給別人傷害自己的機會。”
我深知她主意已定，很難再勸了，只是爲她覺得惋惜。
還以爲只要誤會解開了，他們就可以重新在一起。
季婉見我失落，忍不住抱了抱我，笑言：
“其實，還要感謝你仗義直言，才讓我們彼此消弭了誤會。恨了那麼久才知道自己一直搞錯了對象，我也挺笨的。可是正因爲如此，我也是真的放下了，緣分聚散，人去茶涼，有的時候還真的不能強求。蕭雲迪對於我來說，就像一杯涼透的香茶，色濃味鬱，等候已久，可是我卻是該放下了。薇薇，這些都是我的真心話，我不是在賭氣，也不是在報復，要是他以後再找你幫忙牽線，請把我的這番話轉達給他。我不恨他，但是……我也不想再愛他了。這麼多年的恨，早已經讓我身心俱疲，我不想再做灰姑娘了，我想要做自己的女王。”
“好吧……如果你真的這麼想。”
季婉笑了笑，很認真地對我說：“在你看來，我是不是很矯情，分明守得雲開見月明，卻還是要跟自己死磕？”
我苦笑，搖搖頭。其實我一點也看不懂她這樣的決定。那麼多年的愛情，真的可以說放下，就放下嗎？
“希望你永遠能夠像現在這樣相信你的愛情，守護它，捍衛它。不過我想，以衛堯的爲人，一定不會讓你有這樣的感悟。好啦，我從這份痛苦裡脫身，以後你應該祝
福我，找到新的幸福。”
季婉的灑脫，讓人不知所措，面對蕭雲迪的蕭索，我硬着頭皮把原話轉達，每多說一句，他的臉色就暗沉一分。
對於這樣的結果，真是我始料未及的。
蕭雲迪聽後，一直處在自己的沉思當中，我結結巴巴地安慰，幾句話顯得那麼蒼白。
以季婉寧折不彎的性格，誰敢勉強她？憑她今時今日的地位，再也不是當年那個可以任總經理玩弄於股掌的小丫頭了。
現在經理雖然將她調離，但卻不敢輕易辭退。因爲他深知季婉的能力，也不敢逼的太狠，況且現在父子關係鬧得這麼僵，也不知道總經理如果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當年還會不會處心積慮地拆散他們。
蕭雲迪好久纔對我說：
“她是真的放下了。反倒是我，扭扭捏捏，拿得起，卻放不下。真是可笑。”
“季婉姐……她，或許是想明白了，她覺得語氣兩個人在一起幾十年後結局潦倒，還不如趁着大好年華各退一步，從此以後，再不相欠……”
“我知道了，是我對不起她。你告訴她，我尊重她的決定，我不會再去找她了，我和她，還真是應了那句古話，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離開蕭雲迪的辦公室，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誰能想到季婉這麼想得開，說放手就放手啊。十年的感情啊，就這麼結束了？
可是看她放鬆的樣子，真的是釋然了。也許時間，有的時候是真的可以淡化愛恨情仇。
想想我前前後後傳了這麼多次話，不僅一點忙都沒有幫上，反而促成了季婉“大徹大悟”，要跟過去一刀兩斷……真是滿心愧疚。
但是換個角度來想，她被困在過去的愛恨裡掙扎了那麼多年，現在跳出這個漩渦，我應該爲她高興纔是。
就像衛堯說的，我之蜜糖，他之砒霜。這樣的結局，對於季婉來說，時好時壞只有她自己能體會到。
要怪，也只能怪門不當戶不對，緣分未到吧。
中午吃完飯，也沒見白菲菲來找我，真的是奇了怪了，再次拿起給她準備的禮物去她工作的地方找她，才知道白菲菲今天竟然沒有來，請假了？
因爲擔心她，於是給她打電話，結果一接電話那邊就亂糟糟的，吵得厲害，也不知道她究竟在哪裡。
“菲菲，你今天怎麼沒來上班？”
“哎，薇薇？你是回來了嗎！我今天請假了，在外面呢。”
“哦……我昨天剛回來。你這是出去幹嘛了？”
“薇薇，你晚上有空嗎，快出來姐姐請你吃飯，順便給你引薦一個人。”
“誰啊？”
聽她說話的語調裡帶着笑意，就能想象得到她喜上眉梢的神情。什麼事能讓她這麼開心？
“來了你就知道了。晚上就在以前咱們經常吃的那個涮火鍋那裡吃啊。”
說完她就匆忙地掛了電話，我狐疑，她究竟賣什麼關子呢，還吃火鍋，這麼熱的天兒，吃什麼火鍋……
晚上下班以後，慢吞吞地挪到說好的那家店裡，結果一向守時的白菲菲竟然也沒到，鑑於今天這一天我所遇到的詭異變化，我已經見怪不怪了，就點了壺茶，靜觀其變，看白菲菲還能給我帶來多大的驚喜。
此刻猜測，她的這些變化應該和她要引薦給我的人脫不了關係。
只是，這個人究竟是誰啊？
（本章完）